“好,很好!”紫檀珠串啪的一声砸在黄花梨的高几上,顿时四散开来,噼里啪啦跳得到处都是。
众人不敢吭声,就连钟嬷嬷也不敢劝,只是上前来,想要给盛怒的太后顺气。
“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太后一把挥开了钟嬷嬷的手,怒极反而是笑了起来,“哀家辛辛苦苦将他拉扯长大,整个郑家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他如今做了什么,拉虎皮扯大旗,扶起了一个忠勇伯不够。明明是安定侯上的折子,偏偏让忠勇伯领了这次练兵之事。这是要故意让自家人打擂台,好让郑家四分五裂吗?”
“主子!”钟嬷嬷连忙低声喊了一声。
太后这才稍稍平复一点,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在众人要走出去的瞬间,太后又开了口:“方才我所言之事,若是有一个字传到了外头,死是轻的。”
伺候的人都是心底一颤,齐齐应了一声,紧闭着嘴走了出去。
待人一出去,太后就沉下脸来:“你去,将皇上叫过来,哀家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翅膀硬了,嫌郑家碍事了是吧?”
见人都走干净了,钟嬷嬷这才劝到:“太后娘娘,依奴婢看,这事得从长计议。”
“哦?”太后看向她,“怎么说?”
“皇上任命忠勇伯后,第一件事就让他接了陛见的防务,故而兵将本就归他管,一事不劳二主,故而这也就一并让他管了。如今安定侯上书,忠勇伯当差,正是侯府兄弟携手的一段佳话,若是真的起了内斗,倒是便宜了旁人。”钟嬷嬷低声道,“坤安宫那位如今虽然避着,但安国公府可没有。”
太后这才终于沉寂了下来,目光微凛。
奉运殿里,听完清浅的话,皇后扶着清浅的手站起来:“传话,这事,父亲不要掺和,横竖是安定侯府的内部之事,我们直接坐山观虎斗即可。”
而后宫其他人,满心却都在圣旨上所述的皇后要选内外命妇展现女子风采一事。林才人就瞄上了这个机会,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熟料,她刚走到御花园,顶头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快速走来。那个身影,正是皇上啊。这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吗?这一回,她一定要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林才人连忙整理衣裳,然后低头假装没有瞧见,待那人走进,她忽然抬头,半是惊喜半是娇羞地喊了一声:“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得飞起,晚上回来赶着码字,都是因为我心中放不下你们啊!
第40章 邂逅
方才林才人看到皇上的时候,是隔着一丛特意分隔空间的矮竹,恰恰好看到了皇帝的头露了半个出来。光是那双眼睛,就是她魂牵梦萦了许久的,怎么都不会忘记!
兰嫔能够做到的,她也能!不光能做到,她还能做得更好!
林才人庆幸自己穿了新做的藕荷色宫装出门,摆好低头的姿势,等着他过来时,还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早知如此,她该把那个桃花钗戴出来的。
近了!更近了!她都已经听见衣物丝绸摩擦的声音了!林才人在心中暗忖数着数,当数到八的时候,眼角余光瞄见了一角衣物。
就是现在!林才人蓦地“不经意”抬头,声音圆润而甜美:“皇上!”
她话音还没落,就瞧见一个和自己一样高的浅蓝色身影从自己鼻尖刷的一下子擦过去,带起的风让她整个人一晃。
林才人脚下一趔趄,立刻扶住旁边的竹子,这才稳住了自己身形。她没有忘记方才的明黄,立刻泪盈于睫,哀婉缠绵地又伸手出去,喊了一句:“皇上!”
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她心心念念的宝蓝色身影从她的指尖掠过。皇上急匆匆地追赶着前面的浅蓝身影:“三十万,最多三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浅蓝色身影头也没回:“三十万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那你说要多少嘛!”皇上的金石音远远传来,让人迷醉,“安儿还在延寿宫,先把他接回来吧。”
林才人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手心都要被自己的指甲掐破了,一口银牙差点儿没能咬碎。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声音里带着压抑着的怒气:“白桃,方才你可看清了,那是谁?”
她身后的白桃猛地一抖,嘴唇哆嗦道:“小主,奴婢,奴婢没有瞧真切。”
“呵,没有瞧真切!好一个不真切!”林才人冷笑一声,迈步就要往前走。她脚刚一动,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一低头,只见自己方才那一步,竟踩入了道旁的泥里,自己才刚上脚的新鞋,已经被泥污了。
林才人一双眼睛的眼圈都憋红了,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忿忿一跺脚:“你回去帮我拿鞋,我就在前头的亭子里。”
白桃不放心,本想说什么,但对上林才人的眸子,她又将话咽了回去,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离去。
林才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嫌弃地闭了一下眼,走向了方才皇上离开的方向,那边有个亭子。
她刚转过一丛花,蓦地抬头,忽然瞧见了树丛后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宝蓝色身影。
莫非,皇上回来了?林才人身子一震,泫然欲泣道:“皇……”
她话音还没落,就对上了树丛后转出来的人的眼睛。
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时,林才人一怔,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飘落下来。
林才人连忙蹲下去捡。她的手刚碰到那张手帕,手指尖却不期然碰到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轻轻咬住自己的丹唇,绯红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一双眼中闪过慌乱。
怀王柔美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的头上扫过,落到了自己手中拾起的手帕角上的林字。略一沉吟,他已然对应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林才人?”
听见自己的名字,林才人的心蓦地一跳,慌忙低下头来: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他到底是谁?
就在林才人心下疑惑的时候,一张熟悉的手帕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角上正是自己用丝线绣成的林字。
林才人心砰砰乱跳,连忙想要伸手去拿。
她的手指刚碰到手帕边,怀王已然开口道:“日出而林霏开,真是人如其名啊。”
林才人心湖中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垂下了眼帘,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
却说贾筱筱走到湖边才追上了甄承祐:“早知道办一个万国来朝的陛见,需要那么多钱,还不如就让西戎一个国家来陛见就好了。”
甄承祐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是明眸皓齿的美人模样,却偏偏露出了一丝霸气:“怎么,我大荣的国库满满当当,竟还负担不起几个番邦小国来朝的开销了吗?”
贾筱筱连忙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甄承祐直视着她。
湖光映在甄承祐的双眸里,越发显得他目如秋水,仿佛直接能看进人心中去。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贾筱筱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是,最近看了一眼各处的账本。”
看见贾筱筱那么大一个个子耷拉下脑袋不好意思的模样,甄承祐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心中却是舒坦极了:最近查账和查人都牵出了一大批人,个个都中饱私囊,把宫中的财物将自己的怀里扒拉。宫中多倾轧,谁不想要多些赏赐,走上更多份位享受锦衣玉食。唯独这个兰嫔,家世简单,人看着傻傻呆呆的心中却颇有些清亮,竟还想着为了国库省钱。有些事,这会儿可以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甄承祐越发满意地清了清嗓子,拉住了贾筱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朕知道你一片为国之心。但这五十万两,还不足大军西征时十日的口粮。户部那群老头子,惯常在朕面前哭穷的,其实随意哪里拘一抿子,陛见两三次都够了。”
贾筱筱听得一愣,嘴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圆形:“原来大荣这么国富力强啊?”
甄承祐那满满的得意都要溢出胸腔了,轻勾嘴角:“那是自然。不过……”他转向她:“你给这么多人都安排了事儿,那你自己做什么?”
贾筱筱连忙正色,一本正经道:“我,那可忙了,我得统领全局啊。”
接下来的几天,甄承祐每天回来的时候,都看到贾筱筱歪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或是志异搜神,或是野史游记,看得那叫一个开心,一边吃着各种小食一边看,往往都要熄灯了还不乐意放下。能让她放下书本的,除了晚膳,也就只有安儿了。
查了一天账头晕眼花的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闲适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这就是她所说的统领全局可忙了?
甄承祐本想上去故意吓她一吓,但看到她趴在榻上,翘起的双脚在空中踢着,手中拈着一颗盐渍梅,轻咬一口,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看着她那怪异好笑的模样,甄承祐转了一个方向,走到了御案边。
随意翻开一本折子一看,里头都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贾筱筱临摹自己的字体。他定睛一瞧,所有的折子她居然都放了纸条。甄承祐放下了折子,自己都没发现,看向贾筱筱的眸光柔和而宠溺,轻轻摇着头出去叫水洗脸:这小骗子,就随她去吧。
当贾筱筱晚上去沐浴之后,屋里就只剩下了甄承祐一个人。他重新走到了那面紫檀柜子前,拉开了那个有着小铜虎的柜子,转动机关,咔哒一声,柜子里面的那面木头忽然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连通着外面一个隐秘的出口,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专属于皇帝的暗卫才能知道。这个洞口其实是一个可拉着升降的,当自己递消息出去时,拉高自己这头,消息纸条就会直接滑到另一个出口。同样,外头的人要递消息进来,也是如此拉高外面那头。
距离上回递出消息已经好几日了,今日终于得了空。甄承祐将特殊的密信拿出来,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放在了纸下头。空白的纸上现出了一行行的字。
如果其他人看到这封信,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上头写了密访巫蛊之事的结果,最后就是贾筱筱的生平家世情况。如他之前所料一样,贾筱筱这个人的背景,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简单。
甄承祐一目十行地将那密信读完,略一沉吟,回了一封信。就在他正准备将折好的密信放回去之时,他的动作又顿住了,重新拆开了那封信,打开来,重新加了一行字:密宣通江县令贾浩入京,三月二十之前入京。
放好密信之后,甄承祐回到了御案边,重新拿起之前贾筱筱批过的折子。别说,自打贾筱筱提出了这个折子改进的法子,数量少了,而且内容看起来也是简单多了。
“您现在要沐浴吗?”沐浴完的贾筱筱走出来,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见没有什么异常,抬起头:“怎么了?”
甄承祐站起身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浅浅一笑:“没什么,能得兰嫔,朕心甚慰。好好歇着,朕去沐浴了。”
听了他的话,贾筱筱胸口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慌忙转身握住自己胸口:看来今天水有点儿烫,她都有点儿心悸了。
第41章 后宫
甄承祐本以为贾筱筱真的就是扯个理由偷个懒,谁知,这一日结束查探回来,路过御花园里的牡丹园时,他看见了沈福守在外头。
沈福在这里?莫非贾筱筱也在?甄承祐走到了沈福旁边,清了清嗓子。
他刚走过来,日常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沈福立刻感受到了,转过头来,见到甄承祐的那一刻,脸上已经是堆满了笑,恭敬而又自然地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兰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甄承祐伸手道:“起吧。皇上是在这里吗?”说着,他就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往牡丹园中走去。
沈福起来的时候,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紧张,快得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是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甄承祐的前头:“回娘娘,万岁爷在里头安排万国陛见一事,各处东西都送来过目,东西杂乱,恐怠慢了娘娘。”
若是旁人,许就被沈福这番话给糊弄回去了,但是现在沈福面对的人是甄承祐。沈福打小就伴在甄承祐身边,甄承祐对他那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看到沈福的反应,甄承祐本没有非要去看,但是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好奇了,目光微凝:“皇上万金之躯都在里头,谁人能比得上皇上尊贵?既遇圣驾,不得不拜。再说,二殿下方才还在念叨皇上呢,想要见到皇上呢。”说完,他低下头来,轻轻捏了捏牵着的安儿的手:“安儿,是不是想见哥哥?”
安儿重重地点头:“一天没见到哥哥了,安儿想哥哥了!”
甄承祐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随即又压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福:“沈大伴,你看这可方便不方便……”
沈福跟在甄承祐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最近皇上对于兰嫔和安儿的喜爱,那可真的是四个字:宠冠后宫。两个人随便谁单单拎出来,他都不敢怠慢,更何况两个人加起来。沈福依旧满是笑容地躬身往旁边稍稍移开:“娘娘和二殿下言重了,自是方便的。这边请。”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牵着安儿跟在沈福的身后,心里泛起了微疑:这里头究竟什么事,这沈福居然会试图拦自己?
当帘子打起的那一刻,甄承祐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皇上。”
透过打起的帘子,甄承祐看着屋子里面,一个穿着水红色百蝶穿花宫装的女子,正巧笑倩兮地端着一杯茶,往正中坐着的贾筱筱身上扑去:“皇上,这兰嫔对贤妃娘娘做出这等事,还想要嫁祸给淑妃娘娘。皇上,您可要为两位娘娘做主啊!”
看到甄承祐蓦地沉下去的面色,一旁打帘子的沈福完全不敢抬头,心里暗暗祈祷着里头的妃嫔们不要再口出狂言了。
就在他内心祈祷的时候,里头又一个人开了口:“王嫔姐姐慎言。这事尚无定论,也无证据,怎可如此轻易定人之罪。”
“密嫔有皇后撑腰,自是不怕,但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害怕了。一想到这宫里先是皇上落水,再是顺婕妤有孕都差点儿被人害,再就是这巫蛊之事,一件接着一件,真是让人心惊胆战。这第一件和第三件,可都有兰嫔在场。”王嫔手中的帕子一甩,转过身来,“至于这第二件嘛,据说这顺婕妤和陆美人一道之前,还在翠英宫和兰嫔……”她话还没说完,身子正好转向了外头,恰恰好对上了甄承祐的眼睛,那没说完的半句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