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见到了贾浩的缘故,当天晚上贾筱筱就梦到了自己现代的父母。梦里,她放假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爸爸微笑着给她开门,手中还拿着锅铲:“筱筱回来了,快坐下。孩儿她妈,快把水果端出来。你妈妈今天特意给你买了一条鱼,让我给你做水煮鱼,你休息会儿,鱼一会儿就好。”
自己刚进去坐下,妈妈就端着果盘和水杯笑着过来,拿起刀就削起了水果:“你爸啊,说你喜欢吃橙子,起了一个大早,专门去郊外的树上自己摘的,回来的时候橙子上都还有露水呢。来来,快尝尝。”
贾筱筱看着面前那两张熟悉的面孔,眼睛里一酸,两行热泪就涌了出来,伸手就想要去抱他们。
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发现两个人飞快地往后退去。她追上去,跑得气喘吁吁,却怎么追都追不上,只是流着泪大喊道:“爸,妈!”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眼看到那两个人逐渐消失不见,她终于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筱筱,筱筱,醒醒。”
贾筱筱睁开眼睛,下一瞬,她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甄承祐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别怕,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已过,大家都放假了吗?
第62章 深夜
那个梦境仿佛是戳开了贾筱筱内心的黑洞, 她心底压抑已久的害怕恐惧担心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翻箱倒柜出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是凭借本能辨认出这满身龙涎香的人是这里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她靠在他的肩头, 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颈,眼泪肆意地在脸上淌着。
眼泪连串地滑落进甄承祐的领口, 脖子处潮潮的十分不舒服。但是甄承祐却丝毫也没有不耐烦,像是在哄安儿一样, 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他微微低头, 目光正扫过她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的鼻头上,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心里满是复杂。
自己这张脸何时哭成过这个模样?哪怕是父亲去世,他内心已经悲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他都不能这样哭。当时他已经是嗣皇帝了,要担下这整个江山社稷,他要撑起来, 不能失态。而平时,所有人都是懂规矩的, 宫女太监做错事也是不能在主子面前痛哭流涕的, 若是敢这样,那可就不是挨板子, 就是吊脑袋了。而后宫妃嫔们,在自己面前的哭泣都是梨花带雨的矫揉造作,都是打着从自己这里获得的目的。
只有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的时候是两个人刚互换了身体,得知可能换不回来的时候。但那次的哭, 他明显看出了她的隐忍和害怕。毕竟她面对的是自己这个皇帝,而自己又看准了她的善良和不忍,以退为进推了她上位。在皇上这个位置上,她做得很好,哪怕是再累再被人刁难,她却从来不吭一声。直到今日……难怪她今天听见自己宣了她父亲进来会那么大反应。
她不是不怕,她是不敢怕。当终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后,也只有她,敢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真实,这么,让人心疼。甄承祐看着她已经一抽一抽地打起了嗝,手加大了力度。
察觉到旁边睡熟的安儿都在揉眼睛了,甄承祐匀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安儿。见安儿翻个身撅着嘴又睡熟了,甄承祐这才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而来哄这个大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接你母亲家人进京。等他们一到,我就让你跟他们见面。”
贾筱筱冷不丁听到这么一番话,哭声停住了,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的?”
“我的话可是圣旨,哪能出尔反尔。”甄承祐拦着她的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右手拿着手绢给她擦着眼泪,“让你父亲在河南,只是权宜之计。待我将一切安排好,我就调他回京。”
“是,银子,的事吗?”贾筱筱一开口就在打嗝,一句话都分成了三截来说。
甄承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今天已经费了一天的神了,这会儿正是深夜,你别想这些事,先休息,一切都有我安排。”
“我……”贾筱筱还想要说什么,下一瞬她的眼睛就被他给蒙住了。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温和却不容置疑:“睡觉。”
在他的半抱半拖中,贾筱筱只得躺了下去。
甄承祐将被子给她拉上。眼睛闭上后,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拍着被子,龙涎香重新盈满了鼻尖。
甄承祐刚拍了两下,就见她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眉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就见她双手拽着被子边沿,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那个,你身上怎么那么浓的龙涎香味?”
龙涎香是御香,只能由皇帝使用。两个人自打交换了身体之后,贾筱筱自是不会用这么浓厚的香,而甄承祐也没用过这个香。
甄承祐微微一怔,抬手闻了下,凝神一想,手指虚点旁边安睡的小不点儿:“方才见你父亲之时,我回来更衣,安儿在玩这个。见我进来,他过来抱我,估计就是那时候染上的。你睡吧,我去更衣。”
他刚起身,袖子却被人拽住了。甄承祐回头,正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目光。
贾筱筱轻轻咬住下嘴唇,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手却收紧握成拳头:“那个,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甄承祐看着她那飘忽不定,但是时不时就往自己瞄一眼的模样,心下了然,低声道:“这会儿不嫌弃这香味浓了?”
“我也不是嫌这个香味浓,我只是……”贾筱筱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了,翻过身去闭上眼睛,“那个,我睡了。”
贾筱筱刚闭上眼,就感觉到自己的左侧一沉。她睁眼,安儿被甄承祐放到了自己的里侧。而他的眉眼,就悬在自己上方。
似乎察觉到她睁眼看他,他的视线移向她的眉眼。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轻叹一声,忽然低头,在她的脑门儿上头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他轻轻揉了下她的头,翻身在床的外侧躺下:“睡吧。”
那个吻虽然轻,却仿佛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一圈漾开,直到拍到了岸边,才猛然让她反应过来,她连忙要翻身起来。
她刚准备坐起来,胳膊就被甄承祐拽住。他冲里头抬了抬下巴:“躺下。小心弄醒安儿。”
贾筱筱被他拽着躺下,转头看了看里面的安儿,见他睡得正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头转回来,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时,滚烫的热意从心口澎湃到了四肢百骸,张了张嘴却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我……”对上他那满是笑意的眸子,她脸上一热,立刻转头平躺好,快速闭上眼睛:“我睡了!”
这丫头,这么久了,这心思还是如此外露,也不知她在朝堂上是如何糊弄住那些老狐狸们的。甄承祐在心里摇了摇头,见她的胳膊只盖了一半,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谁料他刚将被角掖在她的下巴下头,贾筱筱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猛地睁眼握住了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倒是想干什么,但现在不是自己没这个条件吗!甄承祐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我能干什么?既然你不睡,那我带安儿过去睡。”说着他就要起身。
贾筱筱连忙伸手拽住了他:“我睡我睡。你别走。”
甄承祐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贾筱筱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期然地抚过了一抹冰凉。她一怔,低头一看,一抹鲜艳的红色映入了眼帘。
早上都没见她戴这个,中午去见太后的时候是第一次瞧见这个的。之前安儿说这个是敬惠长公主送的。甄承祐平时钗环都不戴,怎么会戴一个这么显眼的镯子?
半天没察觉到身边有动静,甄承祐睁开眼睛,正正看到她出神地盯着自己手腕的模样。他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收回被子里:“对了,这次的搜宫结束了。我打算,给后宫来个大动。”
贾筱筱躺下来,闻言翻身看向他:“怎么动?”
“除了太后、皇后,你和定太妃,其他所有人都会迁宫,具体的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你就发旨意下去。西宫的如意馆那一片都该修缮了,暂时先不住人,就让她们拿自己东西走就成,家具摆设一样不动,好让工匠量尺寸。”甄承祐望着帐子顶,仿佛在说一件平淡的事。
贾筱筱习惯性地点了点头,点完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要迁宫?难道,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原因吗?”
甄承祐转向她,不置可否:“除了迁宫之外,所有伺候的人也要重新安插。我打算放一批人出去。”
听到放人出去,贾筱筱凝重了神色:“是发现了很多问题吗?”
甄承祐转向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内,不必担心。睡吧。”
贾筱筱还想要问什么,但看见甄承祐已经转过去闭上眼的模样,也只好停下了嘴,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却也毫无睡意。就在贾筱筱想要翻身的时候,甄承祐的声音忽然传来:“贾筱筱,你的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父母啊。”贾筱筱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贾筱筱打开这个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其实她说的并不是这一世的父母,而是现代的父母,但是避开了古今的环境因素,只是说父母和她相处的事情,说父母如何如何顺着她,为她着想。她离开家时他们又如何不舍,一件事一件事滔滔不绝。
说着说着,她也终于困了。贾筱筱打了个哈欠,终于停下了话头,最后做了个总结:“总之,他们就是好得不得不得了。对了,你的父母又是怎么样的人啊?”
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甄承祐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我,从没见过我母亲。”但她头一歪,就陷入了黑甜一觉。
梦里,在风中,一本书在快速地翻着,随着那本书的翻动,她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她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她没有看完的原著内容。而当风停下来时,书页也停了下来,场景停了下来。
“我的孩子!能不能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一个身着中衣的女子冲了出来,去拉一个嬷嬷的胳膊。一个宫装丽人手一挥,嬷嬷往前一拽,一个红色玉镯从女子手上滑落。哐当一声,红色的碎片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状病毒来了,大家一定要好好洗手注意远离人群,保持空气流通,一旦有发热立即就诊哦。身体健康,一切平安啊!
第63章 旨意
女子还想要扑上来, 然后下一瞬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给拽住了。
宫装丽人扶着一个宫女的手踱步到了女子的面前。贾筱筱定睛一看,这才猛地一惊:这模样,这模样, 居然是年轻的太后。
女子抬起头来,正正好对上了年轻太后的眼睛。她立刻挣扎了起来, 眼泪一串串地划过脸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求您, 求您了!”
“静贵人。”年轻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道。
女子停下了挣扎, 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太后,眼睛里流露出哀求和渴望。
年轻太后松开了宫女的手,面色沉静:“静贵人,自打大荣建立以来,均是中宫正统皇后抚育子嗣。你一个贵人, 难道还想要违抗祖制不成?”
静贵人面上的神情蓦地一怔。
年轻太后微微弯腰凑近了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还是说, 你觉得, 大皇子跟着你这个贵人,会比跟着我这个皇后, 更有出息?”
静贵人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一片。
年轻太后缓缓直起身子来,转过身来,淡淡地开口道:“走吧。”
方才还乱糟糟的柔安苑内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静贵人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她想说其实这不是祖制, 而是自大荣开始到先帝,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正宫皇后,是先帝去了之后,太后为了平衡各家势力,这才给皇上取了众多的妃嫔。她还想说,自己虽然没有皇后那么多的份例,但是她是孩子的生母,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定会给孩子她能给的最好的。就算是后面不能抚养,但能不能,让她给孩子喂到满月。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没用了。老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她的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重重地砸在那一地的红玉镯碎片上。
疼痛从膝盖上、手心中腾起,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犹记得自己有孕之时,先帝专门赐给自己的这个镯子,微笑着给自己描绘以后他们带着孩子的欢乐场景。可现在,先帝生病不见人,镯子碎了,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贾筱筱看得心都跟着颤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去扶她。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触碰到了一堵透明的隔膜。
下一瞬,画面逐渐拉远,最后只定格在了宫门口三个苍劲有力的字上:柔安苑。
柔安苑三个字就这样泛黄褪色,忽然视角在空中一转,再次定格的时候,同样的地方,已经换上了新的牌匾:如意馆。
视角推向如意馆里面。在后殿角落的花圃中,一个宫女正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然后挥着花锄,往下一挖。
叮的一声脆响,反向的力重重地将宫女的手给震开了。宫女身子晃了一下这才稳住了身形,连忙用锄头一点一点儿地将那块地给挖开,一个青花瓷的罐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罐子口还用泥给封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把那罐子拿起来,入手还差点儿摔了个屁股墩儿。她本来想要自己动手将那泥给去除掉。然而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抱着罐子进去回报了。
画面又是一转。这一次出现在贾筱筱面前的人就是大熟人了。
林恬简听了宫女的回报,先是用手敲了敲那罐子,让那宫女拿来了两双手套,还在鼻和嘴间蒙上了一层轻纱。做好了这一切准备,两个人这才分别拿起一个小木槌,往罐口封住的硬泥块上重重一敲。
泥块哗啦啦的落下,腾起了一阵小小的烟尘。主仆两个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这才互相抓着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
罐子里黑漆漆的,只隐隐感觉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好像还映着什么光彩,看不真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恬简点了点头。两个人扶着那罐子,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