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筱筱转向旁边的沈福:“沈福,之前可有听说?”
沈福连忙打千儿回答:“回万岁爷,奴才之前从未听闻此事。”
皇上身边的两大太监都没有听闻,这宫里虽然太后的地位高,但谁都知道,这后宫实际的主人可是皇后。要宴请西戎公主,还专程找了赵有才来说,就是铁定了要将甄承祐给请过去。这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贾筱筱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里头人的状态,出席那个宴会不是一个好决定。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去回禀一声,这宴会……”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去。”
贾筱筱连忙回头,只见到甄承祐转过去的背影,她连忙道:“你们在外头候着。”说完她顺手将门一关,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走到正在翻箱倒柜找衣裳的甄承祐身边:“你真的要去啊?”
甄承祐头也没抬,仔细地翻找着,鼻子里随意应了一声:“恩。”
“可是……”贾筱筱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御案上的青花罐,眼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了担忧,“你现在的状态……”
她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面前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站定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紧接着那双漆黑的眼角微微上扬,松开了她的手,拿起一身水红色的宫装,往净房走去:“放心,我没事。这是太后下旨要办的,她们有什么,不会放在明面上来做的。”
贾筱筱皱着眉跟在她身后走去:“她们那边不会明着来,那暗着来呢?就算不是太后或者是其他人,但是那个胡颖公主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这两天就揪着你不放,万一她等会儿又发病了怎么样?”
甄承祐将衣裳搭上屏风的动作顿了一下:“神经病?”
“额。就是像疯狗一样。”贾筱筱噎了一下,眉头紧锁,“你想想,先是怀孕栽赃案,后头又是巫蛊栽赃案,每一件都没有绕开‘兰嫔’。等会儿你自己去,万一你遇到了刁难……不行,我等会儿要过去瞧瞧。”
“筱筱。”一只小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头,像是摸狗狗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个浅吻落在了她的眉梢,“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不宜出现。就还是先准备下吧。”
“准备什么?”贾筱筱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头被甄承祐扳向了角落的落地镜:“你的眼睛。明日可是要去行宫做你说的那个什么阅兵了。”
贾筱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瞬间被吓了一跳,仿佛炸毛的猫一样窜了出去,一叠声地吩咐道:“沈福,沈福,快,去给我传两块冰来。”
听见贾筱筱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甄承祐嘴角微微勾了勾,郁结了一下午的心思仿佛是被一根针噗的一下子戳破了。他低下头开始解起了腰带,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间的玉镯上,眼前闪过了昨天晌午的画面,垂下的眼帘隐去了情绪:如果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太后是一个关键人物。不管是太后真的是想要试探他,还是打着其他目的,他都要去,还要戴着那镯子去,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去赴宴。
贾筱筱拿着两个用冰镇过的银勺捂住眼睛,浑身哆嗦了以下,只觉得全身都冒着冷气。实在受不了了,她这才放下银勺,抱着胳膊嘶嘶的倒嘶了一口凉气。
她刚嘶完,就对上了圆溜溜的两双眼睛。安儿抱着身子拖得长长的猫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贾筱筱讪讪地放下了手,冲着安儿笑了一下:“安儿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了?”
安儿点了点头,好奇地凑过来,想要伸手摸银勺子又不敢,靠在贾筱筱的旁边,摇晃着她的胳膊:“哥哥,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贾筱筱想了想,将勺子放到安儿的面前比划了一下,眼珠子一转,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个,其实是一个神秘的东西。”
“什么神秘的东西啊?”安儿歪着小脑袋。与此同时,他怀抱里长长的猫儿也同样歪着脑袋喵了一声。
贾筱筱将他搂在怀里,微抬起头,做出思索状:“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人,他生下来的时候,身体特别特别的差……”
宫灯已经点了起来,御花园里的百花在灯的映照下有一种别样的美,各种各样的花香氤氲在花园中,加上那些来回穿梭身姿绰约的宫女们,御花园里活色生香,仿佛一幅真实的仕女图。
衣香鬓影中,一行十二个女子在园中的知香阁坐下,演奏者琵琶古筝洞箫横笛等等各种各样的乐器,借着花香灯影,越发显得美轮美奂。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太后转头看向左侧的胡颖,微笑道:“公主,这一出可还好?”
胡颖端起酒杯,粲然一笑:“多谢太后娘娘盛情相邀。西戎虽也有乐器,但却都是衬托歌舞的,还不曾这样清清静静地听一曲。这可真是雅得很了。”
“公主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太后微笑着指向淑妃,“我这个侄女,别的没什么爱好,恰恰好就是一个琴痴。她横竖整天都来烦我,若是公主有闲暇,不妨你们探讨探讨,也好还哀家这把老骨头一个清净。”
淑妃立刻娇嗔地晃着太后的胳膊:“姑母,人家每日不见到您,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您竟然还嫌弃人家。”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瞧瞧,都多大了,居然还在哀家面前如此撒娇。哀家啊,可经不起你这样闹,还是清净些好。”
皇后微笑道:“这都是淑妃妹妹一片孝心。”
旁边的王嫔也不甘人后:“就是就是,淑妃娘娘每日里都在宫里给太后娘娘祈福,日抄一卷经,祈求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松鹤延年。不像是某些人,就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不到,兰嫔妹妹,你说是不是?”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甄承祐的身上。甄承祐抬头,正对上胡颖那看好戏的目光,以及王嫔眼里闪过的轻蔑。他微微笑了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应事宜该当依人之喜恶方便与否才是。比如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若是要请安,自当以两人为重,王嫔,你说是不是?”
王嫔陡然被反问,立刻回答:“那是自然。”
甄承祐慢条斯理夹起一枚虾仁:“刚才我可是听说,太后娘娘喜清净。”
“你……”王嫔顿时语塞,半晌之后她忿忿地坐了下来。
倒是旁边的顺婕妤微笑着开了口:“几日不见,兰嫔姐姐还是这样的伶牙俐齿。”
“若不是伶牙俐齿,怎么能够这么招人喜爱呢?”淑妃摇着手中的团扇,倒是半分不生气,微笑着看向胡颖,“就连我们公主也对兰嫔念念不忘,是吧。”
胡颖晃动着酒杯,听见淑妃这句话,放下了酒杯:“兰嫔娘娘文武双全,很难不让人记住吧。我今日赴宴,正是想要来会会兰嫔娘娘。”
淑妃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看向甄承祐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不爽:“我还以为今儿个兰嫔过来是因为想到了太后娘娘,没想到还是想着争强斗胜。”
“淑妃这话倒是有失偏颇。”一直未曾说过话的贤妃突然开了口,“一个人怎么能管得住别人说话?”
王嫔此时已经理清了思绪,连忙辩道:“话不是这样说,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被人说,有些人怎样都不会被人说,这还不是每个人自己做人做事的问题。”
“好了!”太后沉下脸来,“你们平时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如今贵客在此,怎能如此轻狂?哀家看,你们都该跟兰嫔学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百毒不侵!希望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致敬白衣天使们,致敬在一线的每一位奋斗者,致敬每一位关注和献出帮助的人,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第66章 试探
太后的这句话一出来, 在场瞬间一片寂静。
旁边上菜斟酒的宫女们纷纷都将头埋了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己根本就不在场。
顺婕妤的目光在太后和淑妃之间游移, 王嫔目瞪口呆地看着淑妃。而淑妃,手心中紧紧地攥着手帕, 一双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根针刺向甄承祐。而下一瞬,她转向太后时, 眼里已经挂上了一丝委屈。
真是, 时时刻刻都不得消停。完全失去了这次宴会兴趣的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准备起身告辞。
他还没站起来, 就瞧见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哀家年纪大了,坐这么一会子就觉得腰腿酸痛。哀家在这里坐着,你们也不得安生,也没法尽兴。哀家先回宫了。公主,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无须多礼,尽管告诉皇后。”
胡颖起身笑着应了。
太后又转向众人:“皇后。”
“儿臣在。”皇后连忙起身, 身子微微前倾做出听训的模样。其余宫妃们也都纷纷起立, 敛首垂眸不敢发一言。
太后走到了皇后的面前,亲自执起了她的手, 轻轻拍了拍:“哀家先回宫了。这里的一应事宜,就都交给你了。万不可怠慢贵客!”
“儿臣遵旨!”皇后立刻要福身行礼,“儿臣送母后回宫。”
她刚一动,太后拉了她一把:“不必多礼, 你在此坐镇便是。哀家回宫让她们去便是。就让……”太后的目光扫过各人的身上,越过了淑妃那双盈盈的眸子,勾起唇角:“就让兰嫔伺候便是。”
如果说刚才的话只是让大家惊讶的话,这会儿众人的心掀起了惊天巨浪:之前太后见到兰嫔时还有些不满,什么时候开始,兰嫔竟入了太后的眼了?同时被皇上和太后看重,二殿下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兰嫔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这其中大概最镇定的就是甄承祐了。在一片惊讶中,他走到了太后的面前。他正要福身,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甄承祐抬起眼帘,正对上了太后含笑的眉眼:“走吧。”
甄承祐垂下眼帘,像是从小到大每次做的那样,站在了太后的身侧,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太后的胳膊,落后半步跟上了她。
太后要走,宫道上都有人提前让人回避过的。前面的太监宫女们提着一长串宫灯在前头,钟嬷嬷提着一盏宫灯在前面两步的地方,恰恰好能够照见太后和甄承祐面前的一方地面。后头又是一长串的宫女太监。
但即使这么多人,除了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并没有丝毫的声音。这样的空旷下,脚步声仿佛是一步一步和着心跳。
刚才虽然坐的时间不长,乐器也是用的清雅的,但下头莺莺燕燕太多,吵吵嚷嚷,太后真个觉得脑袋胀得难受,这才离开。如今这样扶着兰嫔走在宫道上,蓦然安静下来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安静让人有了错觉,太后转头看向甄承祐的侧脸。灯影绰约下只能看到她微微抿唇的模样,这样的静谧让她有一种恍惚是皇上正扶着她的错觉。
甄承祐正在想着等会儿回去后传些什么夜宵来吃,忽然听见了太后的声音:“兰嫔,皇上最近用膳如何?每餐能用多少?夜间何时入睡?一夜醒了几次?可有什么不适?”
甄承祐抬起眼帘,正对上太后微笑的眉眼。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皇帝的时候,每次回到坤安宫,母后都会这样问自己。十几年来,就连这问话的次序都没有变过。甄承祐内心百折千回,但已经依着宫规垂下眼,一一认真地回答道。
他回答完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就在他以为她只是随便问问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拍了拍,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钟嬷嬷,瞧瞧,这孩子如此周到细致,难怪皇帝如此看重,真是个好孩子。”
钟嬷嬷微笑着回答道:“奴婢在娘娘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听见娘娘当面夸赞人。可见万岁爷和娘娘母子同心了。”
母子同心。甄承祐的手蓦地一颤,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松了手,福身道:“多谢娘娘!”
“这孩子,客气什么?”太后伸手扶起了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收回的时候,正正好擦过了他腕间的红玉镯,一脸惊讶:“咦,你这可是昨儿个晌午戴的镯子?”
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说到了重点。甄承祐看向自己的手腕,垂首应道:“是。”
“昨儿个晌午人多又匆忙,哀家倒是没怎么瞧清楚,可否让哀家细看看?”太后的声音依旧如常。
“是。”甄承祐说着就作势要褪下手镯,“用力”了半天,那镯子还是卡在手半出不来。甄承祐索性停下了步伐,动作很大地仿佛硬是要将它给褪下来。
“没事,哀家就如此看看吧。”太后的手按住了甄承祐的手,在他的头顶温柔地响起。紧接着,他的手就被她抬了起来。
钟嬷嬷提起灯放在他的手腕旁边,太后借着那灯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腕间的手镯。
借着灯那朦胧的光,甄承祐忽然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从来没有看清过太后是什么模样。记忆中的太后都是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而现在这样近的距离,他才看清她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样的太后有些陌生:原来,自己当皇帝看到的她,只是她的一面吗?
就在甄承祐内心感慨万千之时,面前的太后抬起头来,微笑着将他的手推回过来:“真是个剔透晶莹的好镯子。宫里倒是不常见,可是皇帝赐给你的?”
甄承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不是,是昨儿个敬惠长公主过来,说了些话,然后就将这镯子予了我。”说着,他似乎有些胆怯地又抬起头虚心问道:“长公主一片盛情,我瞧着这镯子确实好看,就戴上了。不知戴这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后微笑着虚点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就是太
小心了。敬惠长公主看重你,是你本身就讨人喜欢,何须担忧此事。想当年,哀家和敬惠长公主也是无话不谈,听闻她近而在给裕亲王相看媳妇儿,可是在和你说此事?”
第67章 密谈
裕亲王, 敬惠长公主长子,年方二十一,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是甄承祐极为相熟信任的兄长。五年前本就要说亲,怎料先是他的祖父离世, 后是先皇和他的祖母接连去世,拖着拖着就到了这个年纪。当他的祖父离世时, 他给敬惠长公主说了让那位本来暗暗相看好的姑娘自行婚嫁。敬惠长公主专程求见了甄承祐, 让甄承祐给那位姑娘赐婚,她要当这个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