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若是快马昼夜不停,疾驰一天半就能到。但这么多人缓缓前行,需要走整三天,第四天一大早才到。
早在出了京城后,御驾就换成了四面合围的御车,十分宽敞明亮,里头什么都应有尽有。贾筱筱立刻脱了大衣裳,除下冠帽的时候,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刚歪下来,吩咐沈福去传些膳食来。孰料沈福刚出去,立刻又折返了回来,低下头道:“淑妃娘娘带着食盒过来了,说是一大早就熬起的鸡汤,这会儿正正好。”
鸡汤啊,油腻腻的,谁一大早想喝这个?贾筱筱摆了摆手:“不喝,让她回去。宣兰嫔和二殿下过来。”
这……估计外头淑妃要闹了。沈福心里苦,但沈福只能出去照办。
听见皇上不见自己,淑妃的脸色垮了下去。又缠了一会儿,她见里头皇上丝毫没有动静,心里恼怒,跺了脚回去了。
宫女伺候淑妃刚上车,就听见外头一阵马蹄声。淑妃蹙起眉:“外头是谁?”
大宫女不敢开窗,怕尘土飞进来,只得出去看。一会儿后她回来,低声道:“回娘娘,是沈大伴往后头去了。”
后头?莫非有什么紧急事情?淑妃正想着,忽听见外头一阵孩童的声音:“姐姐,姐姐,这个骑马好好玩啊!”
淑妃刷的一下掀开了车窗帘,正正好看到甄承祐骑马跑到前头,怀里还坐着安儿。淑妃的手指节都捏得泛了白,刷的一下又合上了帘子:兰嫔那个贱人!
甄承祐抱着安儿刚打开马车门,就瞧见贾筱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他立刻反手将门关上,沉下脸来:“昨儿个到今日都打了两个喷嚏了,可是着凉了?宣太医来瞧瞧。”
“其实我没事……”贾筱筱刚开口,对上甄承祐的眸子时,立刻转了话头,“小病也是有成为大病的可能,尤其是肺部的疾病,因着这气在流动,更需要注意。沈福,宣太医,马上宣!”
外头刚要脱靴抖抖泥土的沈福忙不迭地又穿上了靴子,立时应了又飞快地离开。赵有才恨得牙痒痒。
不一会儿,御驾宣太医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队伍。本来这也没什么,但这个时候巧就巧在兰嫔和二殿下刚过去,这怎么立刻就又宣了太医过去?这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一日一次平安脉是从不落下的。早上看到皇上还是神采奕奕。那,难道,宣太医的人是兰嫔?
立时,所有人心中闪过了同一个念头:莫非,兰嫔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出门的时候,除了佩戴口罩,尽量不要穿有毛领的或绒线衣裳,容易吸附病毒。
第69章 路途
在众心所系的御驾中, 太医正垂眉严肃地给贾筱筱把脉。良久后,他又让贾筱筱换了一只手,又是片刻, 这才收手,起身跪下:“微臣斗胆, 可否看下皇上舌苔?”
贾筱筱本就只是来走个过场,闻言一怔, 张开了嘴。
太医细细看了一遍, 这才又跪下道:“皇上此乃脾胃稍不适,倒是不用用药, 只需饮食稍清淡,再者近日多行动消食,不出两日即可复原。”
贾筱筱登时感到两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一虚,郑重地点头:“朕已知, 沈福,送太医回去。”
沈福和太医出去后, 甄承祐立刻指着桌子上的一碟油酥花生米和一碟子辣拌鸡丝道:“这两样菜撤下去。还有, 晚上扎营时的烤羊肉也取消。”
“其实真的没什么。”贾筱筱连忙起身挡住那两盘菜,但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后, 声音弱了下来,“那个,出门在外,御厨们准备烤的东西更方便。”
甄承祐看着她, 目光沉静:“准备御膳是他们的职责,上回那亏空朕还没和他们算账,倒体恤起他们来了?”
贾筱筱连忙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着,西戎他们的习俗就是如此。”
话说完,贾筱筱观察甄承祐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出,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再争取一把之时,瞧见面前的人已经从她的胳膊下端起了那两盘菜:“让御厨给所有人准备上回你弄那个一半烤一半锅子的那个炉子,你这边只能吃锅子。”
贾筱筱还想说什么,甄承祐已经走到门口:“今晚开始随我练拳,否则……”他特意顿了下:“锅子也别想了。”
贾筱筱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算了,不就是两天吗,保住自己现在能吃的更重要。
扎营安顿好不久,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取了东西急急回来:“娘娘,打听到了。”
淑妃正歪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让宫女给自己捏腿捶肩。闻言她立刻睁开了眼:“如何?”
大宫女放下东西,过来低声回禀:“皇上宣了太医后,太医由沈大伴送回去了,沈大伴就回了御驾,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们神色如何?御厨那边呢?其他伺候的人呢?”淑妃脸色微凝。
大宫女摇了摇头:“神色都如往常。其他伺候的人打听不出。御厨那边,瞧见皇上今晚传的都是温和清淡的菜肴。”
没有开药,没有煎药,传的都是温和清淡之食。淑妃心里烦乱,忽然肩上一痛,她回身就是一耳光:“做什么,拖下去!”
那宫女立刻脸色一白就要跪下求饶,忙被两个人拽住胳膊,捂住她的嘴拖了出来,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吭出来。
虽然那宫女出去了,但淑妃还是直冒火:“都给我滚出去!”
宫女们不敢说话,纷纷退出去。刚退到帐篷外,就听见里头淑妃的声音:“死哪儿去了,连茶都不倒了吗?更衣,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外头的宫女们内心叫苦,刚刚才回来那个大宫女心底叹了一声,暗暗打定主意绝不说兰嫔的帐篷直接扎在皇上旁边的事。明日她知道了,只推说这会儿还不知道就是了。这回回来之后,她得想法子早些放出宫去。
因着在赶路,故而一切从简。但简只是在皇上看来,贾筱筱看来这已经是不可思议了,这出行跟宫里也是毫无区别嘛,这么多人团团转。除了每天坐在御驾上,不用上朝,没法看折子之外,其他都跟宫里差不多。
甄承祐就让贾筱筱见人,商议得最多的不是别的事情,就是转眼就到夏天,如何防范黄河水患。
说到黄河水患,最严重的自然就是河南,而说到河南,大家自然而然不会忘记刚刚才大放异彩的元明。
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看到桌子上有一个折子,折子是阂着的,封面上就写的臣元明拜上。皇上话里话外都是这河南每年都淹,幸而有人最近提醒,故而他想着趁汛期来临之前考虑防范。那么问题来了,是彻底疏通河道,还是修建堤坝?或者是考虑河流改道?时间就是金钱,希望尽快弄成。
工部各个大小的官员被问了个遍,就连工部给尚书和侍郎打下手的两个员外郎都被皇上宣了。众人一时间内心那可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如何,纷纷找上尚书侍郎:这,可是要每个人上折子?
尚书侍郎又能如何,互相一合计,只能拍板:还能怎样,那就上折子吧!既然皇上都说了尽快,横竖黄河每个人都有过不少经验了,也是有些见解的,那就每个人今晚就把折子熬夜写出来,明日递上!
工部众人一大早就把折子递上去了,各自都在心里盘算着若是皇上问,自己如何奏对。焦急等待了一早,工部没有任何人被宣,反而是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被宣了。
工部众人心里仿佛揣着个小鹿,心脏蹦跶着惴惴不安:这,莫非皇上已经定下来了?这尚书侍郎一扎营就去问,户部尚书看了两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进帐篷了,就差把你们坑我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而户部其他人,一回来就进了帐篷,听闻每个人的饭食都是皇上让乾元殿的太监们送去的,帐篷里一晚上都亮着灯呢。
就在众人以为次日一大早户部会被继续宣去之时,皇上这回又换了,这次是兵部被宣了,除此外还有几个在外领过兵打过仗的将领。这回众人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不是想要讨论修黄河吗,难道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就在众人猜测下一个会是谁的时候,行宫终于到了。而到了之后,皇上就发下圣旨:今晚举行宴会,所有到来的人都列席!
这一下众人更加迷茫了:之前皇上宣他们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急,怎么这会儿又……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筱筱让沈福出去宣旨之后,磨蹭到正在批折子的甄承祐身边,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个,我怎么觉得,您这一路上让我见他们,像是在溜他们玩呢?”
甄承祐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下笔抬起头来:“可见得通了一窍了。”
贾筱筱就是那么一猜,听见甄承祐的话时,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什么?居然是真的?难道这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甄承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圈椅椅背上,眼波流转中带着一丝笑意:“那你说说,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贾筱筱双手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比如,让我放那个折子其实是想要让大家怀疑是元明提出的黄河水患之事,表面上看是为了让大家商议黄河之事,其实上暗地里是为了查上回的银子之事。”
甄承祐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起身自己去斟茶:“看起来,通了有三分了。”
贾筱筱蹬蹬蹬地跟到了他的旁边,好奇地探头去问他:“所以,我是不是说对了一部分?”
甄承祐将一杯茶递给了她:“平时那么大言不惭,怎么这会儿倒是这么不自信了?”
第70章 萝卜
贾筱筱愣愣地看着他,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仿佛被雷震住了一样:“你是说,我都猜对了?”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的表情, 心情十分舒畅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若是你说得不对,朕这才要头疼了。当年先皇教朕, 都没如此教过。”
贾筱筱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都对了。她的嘴角正疯狂上扬, 忽然想起了他方才那句话, 连忙跟了过去:“你说我都说对了,但说只有三分。意思是, 你还有其他的打算安排吗?”
“还不算太笨。”甄承祐重新在书案后头坐下,“既然都说到此处了,你也看了工部递上来的折子,以及户部递上来的账,你说说, 黄河,在要怎么弄为好?”
“如果是想功在千秋, 为了长远打算, 自然还是改道为好。”贾筱筱皱起眉头,“可是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今年的话,我倒是觉得,先趁水涨起来之前,先清淤, 然后就地取材,将淤泥和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筑一道矮堤坝。”
甄承祐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勾唇:“那谁来清淤?”
贾筱筱脱口而出:“这会儿不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吗,养兵千日,这也是用兵之时啊。还可以锻炼锻炼呢!”
甄承祐终于笑了起来:“那些打仗的兵士们要是听见你这话……”他摇了摇头,这才道:“倒是有些意思。那你说,谁来督这清淤之事?”
贾筱筱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元明吗?”
甄承祐一笑:“他是武将。”
“那河南巡抚?”贾筱筱随口猜了一个。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认识的。”
贾筱筱指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认识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认识什么人?
甄承祐将一副明黄色的卷轴递给她。贾筱筱打开一看,再次被惊到了:“我爹?”
甄承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手刚放下来,他就瞧见旁边贾筱筱的脑袋冒了出来,一脸严肃:“皇上,我爹之前就是一个县令,这回升官也就算了,还去任清淤这样的要职,会不会……”她斟酌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您不是想要让我爹查访那个银子的事情吗,这样安排会不会,太高调了?”
“太高调?”甄承祐放下了茶杯,重新拿起了笔,“那就继续看着。”
看着?看着什么?贾筱筱一脸懵地站在一旁。直到甄承祐写完那封圣旨,贾筱筱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甄承祐:“您,您这是……要将修堤坝的事一起干了?”
甄承祐嘴角勾了起来:“不给他们一根萝卜,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贾筱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不一直都是对头吗?”
甄承祐拍了拍之前写好的那摞圣旨:“朕只是,添了一把柴而已。”
距晚宴还有两刻钟,各位随行的官员们已经在宴会处等候着了。
此间并无西戎和各国使臣,只有大荣的各位官员。而他们的面前,是专程前来宣旨的赵有才。
赵有才宣完旨意后,下头的众人沉默着,并没有一个人动。
赵有才双手捧着圣旨,朝着最前头的几位道:“王爷,各位大人们,您瞧,这旨意……”
怀王似是此刻才回过神来,正要往前,又停下脚步,冲着旁边的裕亲王道:“裕亲王,请。”
“自当以兄为长,怀王请。”裕亲王双手抱拳揖礼。
怀王又转向身后,众大人们也都纷纷表示以怀王为先。怀王做够了姿态,这才上前来,接过那封圣旨,微笑着对赵有才道:“赵大伴,圣上这一路可好?”
赵有才满脸笑容道:“劳王爷惦记,圣上一应俱好,还说,这是皇上即位后首次来行宫,特命奴才备上上好的酒,待会儿与众位王爷大人们痛饮几杯。”
众位连忙跪地谢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有才亲自上前去扶起了怀王,微笑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快快请起,咱家还要伺候万岁爷,那咱家就先过去了?”
众人冲着赵有才做了个请的动作,待到赵有才走得看不见了,怀王这才转身朝着裕亲王笑道:“本王要去更个衣,不知裕亲王……”
“本王也要回去侍奉母亲。怀王请。”裕亲王表情都没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