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个性?”贾筱筱睁大了眼睛,“徐家,是哪家,我怎么不记得有哪家姓徐的?”
甄承祐手上的动作一顿:“开朝之时,追随太/祖的一位名将徐耀之后。徐耀和其子去了之后,他家倒是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谢凌那事的时候,徐家的一位嫡女正嫁做了王妃,还算是火了两年。谢凌辞官没多久,那嫡女就因难产而亡。再加上当时那水患之事,事后证明谢凌是对的,反倒是徐家犯了错,这家道就没落了下来。如今,整个家族都已迁回了祖籍,无人在朝中了。”
大荣建立不过数十年,而一个家族已经从初出茅庐到炙手可热,再从繁盛到衰弱,最后竟全然退出了官场,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贾筱筱心里唏嘘:“如此说来,谢凌当时,也算是运道不好了。只是,既然徐家已经没落,谢凌也是对的,后头他为何还是没有入朝中呢?”
甄承祐抬起眼来看向贾筱筱:“文人都有些傲骨,尤其是谢凌当时,正是年少气盛之时,自然不肯向曾冤枉过他的人低头。更重要的是,云道书院当时已经建立起来了。自古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怎还可为五斗米折腰?”
贾筱筱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这个云道书院的山长,又是什么来历?”
“他啊。”甄承祐将自己剥的那一小把松子放到了贾筱筱的手里,拍拍手中的瓤衣,“他就是先皇亲自下旨贬官的阁老,吕远书。”
怎么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贾筱筱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嘴角抽了抽:“您确定这样的人,会站在皇家的这边吗?”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嘴角勾了勾:“不是你说的吗?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我说试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地域开局啊。贾筱筱脑袋耷拉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纠结呼了出去:“你说,这件事,你觉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承祐站了起来:“我从不做假设,只有眼睛看到了,耳朵听见了,脑袋开动了,才能知道结果。走吧。”
“啊?去哪?”贾筱筱疑惑地看向他。
甄承祐拉着她的胳膊站起身:“这家店的东西不好吃,我们换一家。”
论繁华,全大荣的城池自然都比不上京城。但是这是贾筱筱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来。蔫头蔫脑地走出来,不一会儿,她就被周围的摊铺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卖小馄饨的小摊子上,老板手指翻飞,看也不看,那馄饨就像是一只只小元宝,在空中不断划着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正翻滚着的大锅中。许是数够了数,老板手中一停,抽起大勺在锅里搅动了两下,勺一上一下翻动着,顷刻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出锅了。
贾筱筱顿时笑弯了眼睛:“老板,小的那碗不要葱,大的那碗多加点儿辣子。”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旁边一道凌厉的目光,兴奋的声音立刻减弱了几分:“那个,就多加一点点辣子吧。”
“好勒!”老板拉长了声音,将两碗馄饨放到了两人面前,又拿起了辣子碗放到两人面前,“小兄弟,要吃多少,自己加就是。”
贾筱筱顿时又开心了起来,连忙拿起了汤匙,顶着眼神的压力,结结实实盛了一勺,然后手一抖,她故意哎呀一声,懊恼地抬起头:“啊,我本来是想放一半的,结果一勺都放进去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粮食可不能浪费了,我只好将这些都吃干净了。”
甄承祐瞪了她一眼,看到她那红红的一碗,再看到她那大快朵颐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盛起一个馄饨:罢了,这几日她装病,连饭也吃不饱,也是受苦了,今儿个这顿就随她去吧。
他刚低下头去吃,忽然面前的光一暗,一个陌生的男声在他们头顶响起:“方才听闻这位兄台吟诗,瞧两位的打扮,可也是此次参加春闱的学子吗?”
甄承祐抬起头来,看见面前陌生的人,皱了下眉:“不……”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瞬他就感觉到桌下自己的小腿被人踢了一脚。他转向贾筱筱,只见贾筱筱满脸是惊喜地站起来:“正是啊,难道兄台也是吗?”
面前的那位书生闻言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揖了一礼:“看到兄台锦衣华服,还能知晓百姓疾苦,故而就斗胆过来一问,没想到居然这样巧,居然是同窗。在下姑苏马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贾筱筱也同样作揖还礼,目光瞄见自己的一碗馄饨:“在下蜀地贾达。”
“蜀地?”马跃立刻眼前一亮,立刻转身冲着旁边的面条摊招手道,“卢文贤弟,这里也有蜀地的同窗,你来瞧瞧,这位贾达兄弟可是故人?”
卧槽,不是这么巧吧?贾筱筱脸上的表情一僵。
那位卢文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贾筱筱:“贾达?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这个人,我也没甚印象呢。”
甄承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筱筱:这下,你该如何收场?
听了卢文的话,马跃一怔,看向贾筱筱的眸中带了探究。
贾筱筱却十分淡然,冲着卢文揖了一礼:“卢兄可是去岁荣登桂榜?”
卢文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贾筱筱甩开了手中的扇子,含笑扇了扇:“那就难怪了。若是卢兄再早几年,倒是能有幸同场竞技。”
面前的两人大吃一惊,看向贾筱筱的眼神立刻变了。马跃眼中满是激动:“贾兄弟瞧着年纪比我还幼,竟是之前的举子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既是之前的举子,缘何之前没考啊?”
贾筱筱阖上扇子,摆了摆手:“不过是这张面皮骗人罢了。至于其他的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甄承祐默默地转过头去,忍住了笑意:这丫头,可真是有她的。
就在此时,马跃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冲着甄承祐揖了一礼:“不知道这位兄台又如何称呼?也是蜀中学子吗?”
甄承祐起身还了一礼:“俗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只是随贾弟过来见见世面,并非举子,不足挂齿。”
卧槽,她怎么没想到。这厮,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贾筱筱瞪了甄承祐一眼,刚转过头来,就瞧见卢文激动地往自己面前跨了一步:“在下蜀中卢文,如今正在云道书院求学,没成想居然能在此处遇到同乡兄长,小弟斗胆,恳请兄长略微指点一二。”
云道书院?贾筱筱拒绝的话顿在了嗓子眼儿,得意地冲甄承祐挑了下眉:瞌睡正巧遇到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就是在不断搭台子与拆台子中走过。
第81章 引荐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 本想学着捋胡须,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胡须, 手在空中翻了一下:“指点不敢当,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赶考书生而已。两位兄台若是不弃, 要不,也尝尝这馄饨?”她说着, 眼珠子转了一下:“不若由我做东, 就在这山东府里的清香居,摆一桌, 邀二位一道用个饭?”
卢文眼睛一亮,但随即眼里就闪过了一丝遗憾:“贾兄盛情,本不应推辞,但之前我们已和其他人有约了。”
马跃点了点头:“之前已经和同窗和一些好友约好了。大家许久未见,本说要在京城聚聚, 谁知临时改到了这里,就改为这里了。”
贾筱筱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甩开扇子轻摇了摇:“传闻中这人生四大幸事, 好不容易让我遇到了一件,千里她乡遇故知, 谁料却没这个缘分好好聚聚。今日一别,倒是不知下回要何时才能相见了,本想择日不如撞日,谁料实在不巧。”
马跃一脸惊讶:“贾兄不是也来应试的吗, 这时日不是还长,怎得不知何时相见?”
卢文也点点头:“对啊,这就算是考完了,也要等榜。毕竟这金榜题名,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美事,一生可就这一次啊。”
甄承祐饶有兴致地看着贾筱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一根扇骨一根扇骨慢吞吞地阖上扇子:“我也想啊,怎奈,哎,那些事说出来,也就是徒增二位烦恼而已,不提也罢。”说着,她还特意摇了摇头,手一拱,撇开了头:“二位既然有约要赴,我这边也还有事,那我就不再叨扰。日后天高水长,定会有相见之日的。到时候,我们再曲水流觞,饮酒纵歌,簪花赏曲!”
说完,贾筱筱就作势要走。下一瞬,她就被卢文拦住了:“贾兄你等等。马兄,今日本也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读书人一道相聚的盛会,不若,我们也请贾兄二位一道去吧。毕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马跃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对啊,这倒是个好主意,简直是一举两得。贾兄,不若,和我们一道去吧。”
贾筱筱一听这话就心花怒放,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迟疑:“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卢文满脸笑容:“哪有什么不好,本来人与人的结识都是从不熟到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贾兄,去吧。”
贾筱筱略微推辞了一下,也就不再矫情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刚兴高采烈地准备往前走,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上旁边的甄承祐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时,尴尬了。她,居然把这个大爷给忘记了。
甄承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仿佛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来,重新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了馄饨。
他的眼角余光瞄到旁边人坐了下来,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自己,讨好地用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那个,我们去吧。”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将碗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方才不是还说不能浪费吗?”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一下子失了目标,看到甄承祐的动作,她连忙从后面转了半圈转到了他另一边:“诶诶诶,我这可不是为了我,可是为了这……”她故意咳了咳,做出皇字的口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他,手指尖轻轻地拈住了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用气声说道:“去吧?”
甄承祐转过身来,看到她满是期待的眼睛,心里一哂,面上却做出了片刻沉思状:“既然如此盛情,那我们就去吧。”
卢文和马跃顿时笑开了花:“这可是太好了。”
一行四个人一路谈笑着往聚会之处走去。甄承祐本来走在贾筱筱的外侧,就在路过一个挑菜的老婆婆时,那扁担忽然横着过来。甄承祐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然而等他避开了那个老婆婆之后,再想过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占据了。
卢文挤在贾筱筱的旁边,那叫一个眉开眼笑:“贾兄贾兄,你是蜀地什么地方的啊?哦哦,你不是蜀中的啊?你都好几年没回过蜀地了?我告诉你,蜀中最近可是大变样了!”
甄承祐走在两个人的身后,看到卢文连比带划,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再看旁边贾筱筱那一边点头一边感叹的回复,忍不住哼了一声扭开了头:哼,方才简直白救她了,这个小白眼狼。
贾筱筱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又有点儿不对劲:刚刚她记得自己旁边的人明明不是卢文的啊,甄承祐呢?她立刻转过头去。
落后两步的地方,甄承祐正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提着袍子下摆,绕过了旁边卖鸡的笼子。他刚放下下摆,旁边就哗啦一声,一个卖鱼的刚卖完一盆,将水泼了过来。甄承祐眼疾手快,赶紧避到了一边,堪堪避开。
贾筱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这千金,不,万金之躯,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卢文正说到一件事,忽然听见旁边的笑声,扭过头来:“诶,贾兄这一笑,倒让我觉得,这事情的确也有些好笑。追名逐利不如一生喜乐,贾兄,卢某受益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下。”
几乎就在下一瞬,贾筱筱就对上了甄承祐的目光。她顿时浑身一颤,连忙对着卢文一拱手:“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和我兄弟商议下,卢兄,我先失陪一下。你们先走,我们立刻就跟上。”说完,她像只兔子一样嗖的就窜到了后头去。
“诶。”卢文正要说话,贾筱筱已经跑走了。前头马跃已经转头喊起了他,他立刻跟了上去,走之前冲着身后的人喊道:“贾兄,你快点儿啊。”
贾筱筱头也没回:“知道了。”下一瞬,她一个大跨步就跳到了甄承祐的面前,挥了挥手:“嘿!”
甄承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直接绕过了她。
“诶诶诶。”贾筱筱连忙跟了上去,凑到了他的旁边,“你,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甄承祐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不会是真生气了吧。贾筱筱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连忙跟了上去。这次这大爷要怎么哄好呢?
贾筱筱简直是使尽了十八般武艺,什么都弄上了,这位大爷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动静。贾筱筱跳出了一身汗,累得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这人,怎么这次那么难哄啊。这可怎么是好呢?她用袖子擦了擦脸颊,无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一下子就顿住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甄承祐转过头来,看到贾筱筱正在擦汗,看起来只是累了,他嘴角轻勾: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他刚迈了一步,胳膊就被人给拽住了:“诶诶诶,甄,您先别走。”
“怎么了?”甄承祐挑了下眉,“他们可是要走远了。”
“不是,我是真的有事。”贾筱筱拽着他,手指向一个方向,“你瞧,那边!”
这丫头葫芦里究竟又在卖什么药?甄承祐心里摇摇头,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他的目光就微眯了起来。
贾筱筱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就在他的耳边:“那两个人,不是怀王和胡颖吗?”
是的,不远处的酒楼门口,一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一个人从里面迎了出来,正是怀王。马车门打开,马车上一个人走了下来,虽然没有标志性的绒毛珍珠链,但是那高昂的头,熟悉的神情,无一不是在表明她就是胡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