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心里那叫一个忐忑,手都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心跳如鼓。
就在她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时,一个声音轻叹了一口气:“清浅,还不快扶了林才人起来。”
林恬简被搀起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有点儿懵。然而,接下来她的手被皇后轻轻执起,她抬起头,只对上皇后温柔的眉眼:“不过就是些家常闲话,哪里需要这样跪来跪去,罚来罚去的。本宫本也不是喜欢折磨人的,兰嫔本也常伴在皇上身边,本宫都难得见到她,更别说你了。此事先放下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林恬简听了这话,丝毫没有被安抚,心中却是越发忐忑了,腿一弯就要跪:“为娘娘办事是妾身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起来,这宫里许多人,你倒是难得对本宫脾性的一个。本宫倒是有别的事想要让你帮忙,只是不知,你有没有空。”
“有,当然有空!”林恬简连忙点头,对上皇后眸子后,她心中一颤,“妾身何德何能能为娘娘效力,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也去得。”
“你这小嘴真甜。有刀山火海,我还不舍得让你去呢。”皇后说着,执着她的手走到了自己方才歪着的坐榻前,“倒是没什么旁的事,只是让你帮本宫跑一趟腿罢了。”
“娘娘尽管吩咐。”林恬简继续表忠心。
皇后拿起了那个匣子,笑吟吟地道:“那就请你帮我把这个匣子送还给前头的怀王吧。就是那天夜里跟你问路那位,你恰巧识得。”
对上皇后语笑晏晏的模样,林恬简的心里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她,她是知道了吗?
林恬简离开之后,厅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一个人从里间掀开帘子出来,轻轻巧巧走到了皇后的身后,捧了一杯茶递给皇后:“姐姐,前儿个您不是才怀疑他们两人私下里相识吗?怎么这会儿倒是让她去送呢?”
“若不是她,本宫还不知道怎么拒绝。”皇后接过了那杯茶,察觉到自己肩上传来的揉捏力道,抬起头来,“花样子画好了?你也累了许久,坐下我们姐妹两说说话。清浅,传一盘一口酥和一碗糖蒸酥酪来,你密主子喜欢吃。”
密嫔笑着坐了下来:“那可就偏了姐姐的好东西了,这满宫里,也就只有姐姐这里的东西,有小时候的味道。”坐下来之后,她用手帕子沾了沾唇角:“姐姐,这事儿,你为何不应下来呢?”
皇后浅浅一笑,唇边的酒窝瞧着就和蔼可亲:“太后娘娘今早又差人请了她入宫,你说,我能答应吗?”
密嫔脸上的笑一怔:“太后娘娘这是打算……姐姐,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自打坐上这个凤座起,本宫就没有一天不担心的。”皇后垂下眼帘,“可是担心有什么用。既然娘娘有这个打算,本宫怎么能够不助这一臂之力呢?”
“姐姐您是想让那位西戎公主进宫吗?”密嫔低声道。
“你姐姐我又不傻,还嫌这宫里的麻烦不够吗?”
密嫔睁大了眼睛:“那怀王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答应呢?”
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呷了一口茶。
行宫外,安静的院落里外,一列列士兵正目不斜视地守卫着。
忽然外头传来响动,大理寺丞领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常服的人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看见几人,旁边的守卫立刻下跪行礼。
一行人穿过中间的青石板路,绕过前头正吐露芬芳的牡丹花,走上台阶的时候,贾筱筱伸手止住了想要去打帘子的大理寺丞:“朕自己进去即可,你先退下吧。”
大理寺丞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他垂下了头,低声应了一声是。话是这样说,但他不敢真的退下,只是退到了院子里的树旁,心里却在推断着里头的情形。
廖伯安正拄着一个拐杖在里头缓缓地走动着。他慢腾腾地转了一圈,走出了一身热汗。刚站住脚想要歇口气,他转过头来正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贾筱筱转头和身后的甄承祐对视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跨进了房间:“廖伯安是吧,你的伤可怎么样了?身子还好吗?”
如果说廖伯安方才还在对进来的人身份半信半疑,此刻他听见贾筱筱这句话后,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拐杖,一双眼睛里满是激动:“你你你,该不会是,皇上?”
贾筱筱负着手跨了进来,嘴角微勾:“来之前朕就听说你聪慧过人,如今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怎么样,这一路,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廖伯安忙不迭地点头。当他点完头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连忙丢掉了拐杖,立刻就要下跪。
但是他身子这会儿根本没复原,腿刚弯了一点儿,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往前栽去。
完了,这下要殿前失仪了!廖伯安心落了下去,眼前闪过家里那期待的目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拉一推。身后一个力道轻轻撞上了他的膝后。他腿一弯,却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椅子上,软绵绵的,居然还有坐垫。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甩开,冲着身后的人得意一笑,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行了,身子没复原就别强撑,那是莽夫,不是勇士。”
廖伯安此刻已经是满心感激,双手抱拳揖了一礼,脸上满是激动:“草民多谢皇上。”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一扬,顿时起了范儿:“对朕来说,天子门生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这三年一届的科举,选拔的也不光光就是才学出众的人,更重要的是心怀江山社稷,心系黎民百姓,能说敢做的人。德,比才更重要。”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件事出了之后,只有你敢站出来说话,哪怕落入险境。不为别的,你这份心,倒是颇有御史们的品格。”
御史啊,那可是被太/祖喻为镜子的一群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他们不敢谏的。读书是为了什么,自然是想要光宗耀祖。若是能够成为这样的谏臣,那他就是肝脑涂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啊。廖伯安满是激动地往前挪了挪:“百姓能得皇上这样的明君,实乃我大荣之福。今日听皇上一番话,草民就是立时死了也无憾!”
“这可死不得。”贾筱筱脸色一正,“朕好不容易将你救了回来,怎能让你再去死。”
廖伯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贾筱筱话里的意思,连忙道:“是是是。草民一定好好将养身子,为江山社稷贡献一份力!”他没想到皇上居然是这样亲近和蔼的人,若是能够辅佐这样的君主,该多好啊。
“这成为谏臣,除了这勇之外,自然也是要有谋的,更要有一颗明察秋毫而正直的心。无论何时,事实是第一位的,这点,你可明白?”说话间,贾筱筱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廖伯安浑身一凛:“草民明白,绝不敢欺瞒皇上。”
“那好,你告诉朕,那日,你怎会落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84章 查探
一双鸟儿落到了吐露新绿的树枝上, 啾啾两声,在树枝上轻轻跃动着。那树影轻摇,被清晨明媚的阳光投到了新糊的绿窗纱上, 显得那窗纱上的绿更深了。
房间里,茶烟冉冉中, 廖伯安挺直了脊背,方才还一头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将之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所以, 你是说,你说出陈氏兄弟相见的事时, 是在清香居的二层中,当时在场很多人,赵峰气急败坏,当即起身拂袖而去。而陈氏兄弟也当即告辞,跑去追他了?”贾筱筱问道。
廖伯安点了点头。
“而你那日喝多了酒, 和两个好友结伴回去了落脚的客栈。进了客栈后,小二看到你, 就给了你一张纸条, 是陈氏兄弟方才托他转交,约你第二日清早卯初在客栈后门河边相见, 说要说清楚此事?”贾筱筱阂起了扇子,扇头轻敲着手心,“你就回去了。你一觉醒来去净手,然后走出净房就听见了五更的敲更声。你想着时间差不多, 故而就直接去了后门。孰料,刚出门,就被人从后头敲晕了?”
廖伯安点头,一脸郑重:“是这样没错。”
贾筱筱握紧了扇头:“那你起身到出后门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廖伯安拧眉仔细回想:“我记得我出去的时候,有碰到小二。他看到我还问了我可好些了,听见我要去净房,他还让我小心些,说是天黑,不要摔了,方才就有位客人摔了要沐浴,他这会儿正要去给他送热水。除此之外,倒是没旁人了。”
贾筱筱用扇子抵住眉心:“那你晕倒之前,可有看到什么或者听见什么吗?”
廖伯安再次仔细回想:“当时一片漆黑,天边开始泛起了点点微光,我心中恰巧有些思绪,正在思索前儿个得的那一联后头如何写。忽然听见了身后咯吱一声响,我正要回头,脑后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说起来,我记得,当时好像闻到了一股花香。”
“花香?”贾筱筱重复到。
廖伯安点了点头,然后又摸了摸脑袋:“好像是梅花味道,又像是月季的味道,说不清楚。”
一直沉默的甄承祐忽然开口:“赶考的举子中,可有人喜欢簪花或者佩香的吗?”
廖伯安一怔:“香倒是有,基本上都是醒神提脑的香,也有佩花香的。近儿簪花的也不少。毕竟,考中后探花簪花本就是人生佳话嘛,我记得客栈后头为了好彩头,倒是种了一大片花,此时正值春天,当时兴许是风吹过来的也不一定。”
听上去,倒是谁都有可能了。贾筱筱转向他:“那日你接到的那张纸条,可还收着?”
廖伯安连忙点头:“我那日看了纸条本想烧了,当时晕得不行,本想沐浴,正在找衣物。听见有人敲门,顺手就塞进了衣服包里。后头我醒了之后,发现桌上的东西都很乱,好似有人来过。我本来没想起这茬,后头我过来后翻找衣物才找出来。”说着,他就去翻找去了。
贾筱筱负手站在那看着他找,忽听旁边甄承祐问道:“你是在哪个书院读书的?”
廖伯安头也没抬:“在秋鹿书院。这回也是赶巧游学到云道书院附近,正好赶上这场比试,就去瞧了个热闹。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个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陈氏兄弟给你写的纸条,你可识得二人?”
“这倒不是,我这回去那边是第一回 见。看见两人相貌相似,我也感好奇,有朋友帮忙引荐了一下,但并不熟悉。当时那个纸条后头有人的署名。”廖伯安说着,举着一张纸条兴奋地转身,“找到了!
贾筱筱连忙接过来,和甄承祐定睛一看。果然飘逸俊朗的两行字后面,是陈氏兄弟的署名。
一刻钟之后,贾筱筱和甄承祐走出房门。
旁边候着的大理寺丞见到二人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皇上!”
贾筱筱伸手止住了他要行礼的架势,边往外走边问道:“廖伯安这回的伤,太医如何说?”
大理寺丞立刻回道:“回皇上,太医说他确实是被人打晕了后脑,先昏迷后再丢进水里的。”
“可有其他伤?”
“倒是没发现。”
“那是何时何人发现的?”
“说来倒是也巧了。那日倒夜香的人不知怎得睡晚了些,倒是擦天亮才起。他去那客栈收好后从后门出来,就听见咚的一声响。他一看,一个人被丢进了河里。他连忙左右看了看,只见一个人匆忙逃进了旁边的树林。我们问过他,当时天未亮,他忙着救人,也没看真切,好似那个人带着儒巾。”
贾筱筱看了一眼甄承祐,见甄承祐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纸条上,立刻明白过来:“这张纸条你可了解过了?”
大理寺丞一怔:“这纸条,之前廖伯安并未交给微臣。不若微臣这就去了解?”
这张纸条,廖伯安连大理寺丞都没给?贾筱筱目光一眯,收起了纸条:“这事朕心中已有数。对了,陈氏兄弟和赵峰这几日如何?”
大理寺丞连忙回道:“开头两日他们倒是有些不安的模样。后头臣问过他们话之后,他们倒是安定了下来,还问我们要了笔墨纸砚和四书五经,每日里倒是早起晚睡地做起文章。前儿个还问微臣,这春闱何时开考,若是他们不能考,可否将试卷给他们一份。”
“噢?如此向学?”贾筱筱眉一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大理寺丞身子微躬:“他们住在旁边园子里的三处屋舍之中,倒是可以走走,但并没有允许他们到中间,以免互相瞧见。皇上可要问问他们?”
贾筱筱手中摇着扇子,对上甄承祐的视线后,忽然眼中一亮:“见见倒不必了,但是方才走过来,这园子倒是瞧着不错。走,去逛逛,对了,你把他们写的东西拿过来,朕看看。”
大理寺丞一头雾水地跟在后头,心里嘀咕:不瞧人,居然瞧写的东西?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下了一夜的春雨后,天空湛蓝而悠远,连零星的云也没有。天空倒映在园子中那一汪湖水中,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蓝。
昨夜的雨后,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但又有更多的花朵绽放,层层叠叠地在那些新绿的嫩叶上挨着挤着,花香弥漫,风一吹,沁人心脾。
踩在花瓣铺就的这样一条小道上,贾筱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难怪有诗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天还好好开着,一场春雨后,就只有香如故了。一不留神,竟负了这么一段春光。”说着去,她就在石凳旁坐了下来。
甄承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要是昨儿个也有今天这一番话,倒是更像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了。”
贾筱筱摇头晃脑地扇着扇子:“非也非也,这天下哪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又岂有两个一样的人?更别提才子了,若人人都是饱读诗书,都一模一样哪有趣。花还有红白黄紫各色呢,更何况才子。我,就是不一样的那一个。”说着,她转头轻拉过一朵花一嗅:“啊,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