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砰砰的板子声,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了皇后心头,心扑通扑通跳着。皇后按住心口,恍惚间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朕罚他们这些不听话的,皇后跪着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扶皇后起来!”
清浅扶着皇后站了起来。皇后对上贾筱筱看向自己那温和的神情,心稍稍落了一些:皇上看上去并不是要迁怒自己的样子,许是自己想多了。她重新打起精神:“这也是臣妾的过错,没有及时禀报给皇上。虽然太医说是娘娘是先遭了暑热,又着了凉,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是需要静养。但臣妾光是想着太后娘娘抱恙在身,臣妾这个作媳妇的就寝食难安。哪有做婆婆的生病,媳妇不侍疾还能安稳待在外头的。”说到这里,她还担忧地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贾筱筱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瞧着皇后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嘴角一勾:“皇后,你这是在怪朕吗?”
皇后连忙跪了下来:“臣妾不敢。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故而南巡,这是大事。臣妾作为皇上的妻子,自当为皇上分忧。如今皇上手头的事未完,又牵挂着太后,臣妾想着这边的事情臣妾帮不上忙,就想先回去,替皇上给太后娘娘尽孝,也算是全了皇上一片孝心。”
“原是如此,那朕还是错怪皇后了。”贾筱筱站定在皇后的面前,弯腰亲自扶起了皇后,低笑了一声,“原是如此,朕之前还以为,皇后是因为河南什么事情所以急着回去呢。”
皇后的睫毛微微一颤,瞬间抬起眼帘,脸上露出一个笑:“这怎么可能?臣妾一介女流,怎知河南什么事?可是河南又发大水了吗?”
贾筱筱一笑:“水是发了,不过今年还好,河南的堤坝这回是守住了。”说着,她话音一转:“皇后此言也有道理,京里那众多的事情,淑妃一个人也分/身乏术。既是皇后有这个心,那朕就依了皇后。不过宫里事务朵,皇后也得多几个帮手,就将密婕妤、陆婕妤和林才人一并带回去吧,若是有事,吩咐她们也帮你分分忧。你是替朕去尽孝的,可别再累垮了。”
虽然多了几个绊脚石,但自己想要的主要目的达到了。皇后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臣妾多谢皇上体贴。臣妾想着,太后娘娘的病延误不得,越早启程越好,不如早些动身,明日臣妾将皇上这边的一应事宜拜托给兰嫔妹妹,后日启程,不知可否?”
难为这一天你还能按捺得住,毕竟,怀王已经欺负到承恩公府脑袋上来了,那朕就助你一臂之力吧。想到这里,贾筱筱微笑道:“如此甚好,皇后独身启程不妥,明日朕就吩咐怀王送皇后回宫。”
皇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臣妾,多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回宫了,主要人物都已登场,大戏拉开舞台啦!
第105章 规程
贾筱筱风风火火地走回来, 刚走进房间就已经伸手开解衣裳上的扣子了,嘴里嚷嚷着:“热死我了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安儿正在吃甄承祐他们从外头带回来的糕点,双手捧着一个荷花糕啃得正香。听见贾筱筱的声音, 他连忙抬起满脸糕沫的脸,眼睛都亮了起来, 将荷花糕往旁边甄承祐的手里一塞,飞奔过去抱住贾筱筱的腿, 来回蹭着她的腿, 仰起小脑袋:“哥哥,我好想你啊哥哥!”
这衣裳……贾筱筱闭了下眼。算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安儿的小脑袋:“安儿跟我一起去洗香香好不好?”
安儿忙不迭地点头。
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甄承祐一个人。他看着手中那个啃得不忍直视的荷花糕, 听见里间安儿咯咯咯的笑声,轻叹了口气:这个小没良心的,明明自己陪了他这么久,结果贾筱筱一回来他就“叛变”了。
贾筱筱沐浴了之后,这才觉得全身轻松了。屋子的角落里放了冰, 冒出的丝丝冷气让屋子里凉爽宜人。贾筱筱倒是觉得舒坦了,但是仍旧让沈福将冰搬到了帘子后头:毕竟安儿在这里, 他人小不能太凉。
安儿闹得太累了, 还没洗完就睡着了。出来后贾筱筱顺手将安儿交给了旁边的沈福,吩咐他好生给安儿干发, 别把他闹醒。沈福退下后,她看到甄承祐正在案前低头看着什么,一边擦头发:“你在看什么?”
甄承祐的面前是一幅画,画上画着一棵树。贾筱筱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 但是就这一眼,她的动作就顿住了。这棵树,居然有影子。
贾筱筱自从当上了这个“皇帝”,也是见过了许多的书画。这个时候的书画虽然已经从人物工笔画开始转向了风景写意画,但那都是熟悉的古代风格。如果要画树的阴影,多半就是倒影在水里的,少有见到直接就画树在地上的阴影的。更别提,这个阴影的画法,就跟现代的画法一模一样。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来没有画过这幅画,也确定自己没有失忆过。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贾筱筱放下了擦头的手巾,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画上的树荫:“这,这幅画是哪来的?”
甄承祐已经十分习惯地拿起她的手巾,轻车熟路地给她擦着头发:“又不擦干头发,之前太医才说过,你这身子不可再着凉。在换回去之前,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这画就是宫里的,又不会跑掉。”
“宫里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涌上她的心头,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她的脑海,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那个,是哪位娘娘画的吗?我认识吗?”不会是林才人所画的吧?她应该不会也是穿的这么巧吧?
甄承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娘娘,但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
那就不是林才人了。贾筱筱刚松了一口气,但侧眼瞧见甄承祐那柔和下来的眉眼,慢慢地挪到了他的旁边,低声道:“是你母亲所画吗?”
甄承祐看到她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柔软了起来,加大力度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这个人啊,我倒是想要见见。可惜,生不逢时。她是太/祖皇后。”
太/祖皇后?贾筱筱忽然想起白天云游大师提过的那句话。当时她没有去细想云游大师说的她和太/祖皇后相似是什么意思,如今想来,他的意思怕是,自己和太/祖皇后,都是不属于这里这一点很像吧?
甄承祐感觉到自己手下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低下头来,凑到她面前看了一眼:“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想到云游大师说我跟这位太/祖皇后很像。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见过太/祖皇后的。这样看来,他是真的高僧了,这一身的仙风道骨,兴许,我们这回真的能换回去。”
“当然能。”甄承祐从后面轻轻圈住了她的肩膀,“我们已经布下了戏台子,这主要角色都已经上场了,这出戏,自然是要鸣锣开场了。等到这戏结束,什么都摆平的时候,我们就再来江南,听云游大师讲当年太/祖皇后的故事,好不好?”
贾筱筱点了下头,拽住他的手腕回过头来,大眼睛黑白分明:“到时候我们再沿着当年太/祖皇后他们走过的地方走一遍好不好?”
甄承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心,一双眼里满是温柔:“好。”
几天之后。
车马奔驰在官道上,明黄色的旗帜昭示着皇后的尊崇身份,队伍长得看不到边际,只能看到那扬起的漫天尘土。
就算是将坐垫加厚了许多,马车还是颠得人都快散架了。到黄昏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忍冬终于忍不住了,立刻伸手拉开了马车门。外头一个背上插着旗帜的兵士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皇后娘娘有命,今晚夜宿前头镇上,明日卯时启程。”
外头太监应下,那兵士又翻身上马,一溜小跑往后头去了。
瞧见他上马,忍冬连忙关上了马车,皱眉用手帕子掸着头上的尘土,嘟哝道:“明明走水路那么稳当,做什么非要走陆路。这马车这么颠簸,简直把人的骨头架子都抖散了,还这么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陆婕妤抬起头来,眉间微沉:“忍冬,若是还学不会慎言,就去后头思过去,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忍冬咬着下唇低着头就要出去。半夏连忙拉住了她,朝着陆婕妤的方向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
忍冬被半夏半搂半抱推过来,推到了陆婕妤面前。忍冬说着就跪了下去:“主子,忍冬知错了。”
陆婕妤不置可否,只是朝着半夏伸出了手。
半夏连忙上前去扶住了陆婕妤的手,担忧地看了忍冬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说情。
忍冬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成拳头,心里一片冰凉:主子,应该是真的生自己气了吧。
就在她如此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陆婕妤的话:“就住一晚上,今晚上那些箱笼就不必拆开了,就将铺盖这些拆开就行,别的也不用忙活,半夏你看着小宫女们收拾就行。对了,今儿晚上我不想用米饭,你去瞧瞧有没有汤面,若是有,多叫一些,省得你们忙活一顿还没得东西吃。”
忍冬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碰了碰。她抬起头来,瞧见半夏给自己使眼色。她一激灵,抬起头来,对上陆婕妤的目光,心里顿时明了,连忙应道:“是,主子,我这就去传膳。”
早就有人过来打点了,里头一应都是齐全的,半夏她们没忙活多久,就归置完毕了。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忍冬就领着人拎着食盒回来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出来,面条细如发丝,熬煮得正是时候的鸡汤汤头呈现出金黄诱人的色泽,上面整整齐齐码着鸡丝、蛋丝、木耳丝等等,还撒着小葱花,旁边是烫好的小青菜,色香味俱全。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一碗凉拌面,还有一碟子醋拌笋丝,脆脆的正爽口,一碟子香葱炒鸡蛋,一碟子炒青菜,还有一些爽口小菜。菜色都不复杂,但提过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炒青菜还正青翠着,一看就是刚炒出来的。
陆婕妤本身不太想吃,看见这些菜色,倒是有些胃口了,让半夏给她先挑了一些凉拌面,和着小菜吃,倒是眼前一亮,又让挑些汤面吃。
忍冬连忙去挑汤面。陆婕妤伸手去接,却见忍冬半晌没给她。陆婕妤蹙了下眉,看向忍冬:“怎么了?”
忍冬双手捧上了碗,迟疑道:“方才我去提膳的时候,瞧见清莲去了,说是皇后娘娘要宴客,让备些酒菜。出来的时候,我瞧见,好似有远客过来,听说,是承恩公府的人。”
陆婕妤十分自然地挑了一筷子汤面,看着上面挂着的汤汁,低声道:“皇后娘娘见见娘家人,这本是人之常情。往后这些事,不可去传,听见了吗?”
半夏和忍冬连忙应道。忍冬站起来后,还是期期艾艾的模样:“主子,除此之外,方才我还瞧见了一件事。怀王,方才去了后头。”
他们入住的是镇上最大的客栈,全包了下来。皇后自然是在正中的院子,密婕妤在东边,自己在西边。林才人独自居于后院。这怀王去见谁,这可是显而易见的。
陆婕妤垂下眼帘,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面前。这鸡汤的颜色,真像是出发之前兰嫔交给自己的那个明黄色锦囊。自己为什么会回去,她心知肚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挑起了一筷子面:“这事,你们都吞下肚子里,任什么情况都不能倒出来,明白了吗?”
第106章 手绘
客栈的正中。
正堂的门大开着, 外头的侍卫太监一动不动,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泥塑一样。已经是傍晚,风从外头吹来, 吹动了里头的纱帘,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里头一群珠翠环绕的女子。
皇后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护甲和扶手相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旁边立着的清莲和清浅都低着头,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头是一大桌的美食佳肴, 但是坐在桌边的人正襟危坐着,根本没有心思去品尝, 心随着纱帘里头发出的一声声清脆而如鼓般跳动。
皇后的声音传了出来:“周进,你们四老爷那边,到底花了多少钱?”
周进是周家的三代家生子,他的母亲就是周文的乳母,自打小时候就跟着周文, 是半主半仆的关系。周文的事情,老国公和老夫人两个人都不一定有周进清楚。听了皇后的话, 周进低声说出了一个数字。
皇后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手狠狠拍了一下扶手:“那周文现在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四老爷, 目前正在张罗悦好钱庄的兑付。”
“兑付?”皇后皱起了眉,“最近兑付的人很多吗?”
周进恭敬地回禀道:“就那粮的事情过了之后,河南忽然出现了悦好钱庄的钱不足以兑付的谣言。然后又有谣言说是上回失火后,许多的借据都毁了, 还有银子银票什么的也烧毁了很多,烧毁的不会兑付了。所以,河南的民众一窝蜂都来兑付了。再加上,巡抚大人召见了四老爷。四老爷就开始筹措现银了。”
难怪周家会送信给自己,说是事态紧急,让她尽快回京,若是有可能,希望能搭把手。知道的人都知道悦好钱庄就是皇后娘家的产业,打着的就是皇后这块金字招牌。平时可以唬人,可是在这种时候,这张大旗根本没用,只有真金白银才行。承恩公府虽然现在有响当当的牌子,但是并没有很厚的底蕴,这么多的现银,光凭家里估计够呛,所以才会给她送信。她身为堂堂一个皇后,居然是在快要兜不住的时候才知道的,偏偏,她还不得不管。皇后咬住一口银牙:当今之计,不光要把这件事给对付过去,还要弄清怀王究竟知道多少事!
皇后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目眦欲裂:还有,河南巡抚!太后,你不要欺人太甚。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宫里。
淑妃亲手将最后一勺药喂给太后,轻柔仔细地用手帕给她擦着嘴角的药渍,低声道:“娘娘这会儿可要再歇息会儿?”
太后靠在引枕上,虚弱地摆了摆手:“睡了好几天了,哀家这把老骨头都要睡散架了,起来坐坐。”
淑妃连忙将药碗递给了身后的宫女,和钟嬷嬷一左一右地上前来将太后给扶着坐了起来,将她安顿好。
太后正要说话,忽然瞧见旁边乖乖坐在圈椅上的大公主,脸上一怔:“大公主怎么在这里?”
淑妃回过头去,瞧见大公主,微笑道:“贤妃听闻娘娘凤体染恙,本想自己来瞧您,但是因着她自身身子还不太爽快,恐再过了病气给娘娘,我就自作主张带了大公主过来了。想着娘娘兴许见到小辈心里高兴,病好得快些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