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还没说话,宁妃就刮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月妃,“你父皇为什么会中毒,你得问问这个狐媚子!”
梅贵妃的恩宠由盛转衰,她还幸灾乐祸来着。
月妃入宫之后,她仿佛看见了当年的事件重现,男人永远都爱年轻漂亮的女人,但她年轻漂亮那会儿,也没得过楚昶如此盛宠。
月妃跪伏在地,瘦削的背脊轻轻抖动着,许是伤心,许是害怕。
酒儿皱眉,“月妃下的毒?”
月妃抬起头,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完美面庞哭得梨花带雨,“公主殿下,此事与我无关。今日陛下得闲,来我宫中小憩,我给陛下倒了杯酒,陛下饮下便中了毒。可那酒……是宫中之物啊!”
酒儿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人。
她觉得,这件事或许并不简单。
正如月妃所言,宫里的万事万物,都是有人先检查过再落到她手里。
哪怕是她本人,在进宫伺候她爹爹之前,都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确定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这才准许进宫侍奉她爹爹左右。
而且……
若是要做这种事,哪会如此明目张胆?
会这般明目张胆投毒的人,断然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不会像月妃一般哭哭啼啼地求旁人相信她。
酒儿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一会儿,梅贵妃及宫中各妃嫔都赶了过来。
齐御医施针结束,从里面出来。
皇后问道:“陛下怎么样?”
齐御医说道:“我已替陛下排出毒素,再过几个时辰,陛下便会醒来了。”
皇后闻言愣了一瞬。
她皱眉问道:“还要好几个时辰才能醒?”
齐御医回道:“臣虽替陛下排除了体内残留的毒素,但仍有一部分毒素已然入体,需要通过药物进行中和消解,这需要一定时间。”
皇后点了点头。
酒儿问道:“齐御医,我现在能进去看看爹爹吗?”
齐御医回道:“可以,但是不能太吵闹。”
酒儿点头,“我知道的。”
酒儿进了屋,立即就将门关上,将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宁妃想要发脾气,被皇后拦下。
皇后瞪了她一眼,“没听见齐御医说吗?陛下需要静养,不许大吵大闹!”
宁妃气急,“皇后娘娘!希音公主一个人进去,把所有人都关在外面,像话吗?”
皇后冷冷道:“人多口杂,众人进去之后,你一句我一句,吵着陛下怎么办?”
她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淡淡说道:“陛下醒来,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想来就是酒儿,由她在旁边照看着,最好不过了。”
宁妃气得牙痒痒,但也没办法说个什么。
论身份,皇后是后宫之最,皇后纵着酒儿,她一个妃子能说个什么呢?
宫外的太子皇子们闻讯都纷纷进了宫。
酒儿把门关着,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
楚昶在宫里能被人下了毒,证明下毒的人必定就是宫中之人。
有过宁妃给楚子翰下毒的事,酒儿觉得外面的人个个都不可信,她只相信她自己。
她坐在床边,看着楚昶鬓边的白发,心里面难受得厉害。
她的爹爹,真的老了。
外面的众人等的时间久了,总有些不耐烦的。
太子皱眉:“怎么能只让酒儿在里面?”
于情于理,即便只能进去一两人,都应当是他这个太子,和他的母后,伴在父皇左右侍奉着。
十皇子楚子旻说道:“太子,现今还未查明毒害父皇的人是谁,人人都有可能是毒害父皇的凶手,在父皇醒来之前,我们还是在外面乖乖候着的好。”
太子皱眉,“那酒儿为何能在里面?”
小时候,酒儿乖巧,他瞧着也喜欢,但毕竟年龄差太大,他的儿女都比酒儿要大,他喜欢酒儿,完全是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
近些年来,因为他和权臣走得过密,父亲对他愈发生厌,这种来自于父亲的厌恶,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否定。
看着楚昶对酒儿的宠爱,他在这段被父亲厌恶的生活里,渐渐分离出了嫉妒和不甘心。
明明他是父皇的儿子,是大楚的太子,却从未拥有过父亲看酒儿时慈爱的眼神。
十皇子楚子旻说道:“太子,全天下唯一没有理由伤害父皇,也不会伤害父皇的人,只有酒儿。后宫的妃子们可能因为被冷落而不甘,你我可能会因为父皇的偏心而不甘,但酒儿拥有父皇最多的宠爱,她没有任何理由伤害父皇。”
十皇子楚子旻的母妃是齐妃。
楚昶称帝前,皇后是楚昶的正妃,齐妃是楚昶的侧妃,这么多年在后宫的地位稳固,又生了楚子旻和楚子丕这对双胞胎皇子,地位更是稳固。
因此楚子旻的话,在众兄弟中,也算是有些分量。
太子和楚子旻争执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后宫之中和我们这群儿子当中,还有人会害父皇不成!”
第102章 楚昶清醒
太子失宠,仍是太子。
楚子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直起身继续表达自己的态度,“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太子你如今进去,也做不了什么。咱们几个兄弟中,真的要有人进去,也该是六哥进去。六哥医术深得齐御医真传,说不定还能帮上点什么忙。”
见太子和十皇子吵得不可开交。
皇后连忙呵斥道:“行了!一切等陛下醒了再说!若是你们进去乱作一团,陛下出了什么岔子,算谁的罪?”
这一下子,众人都安静了。
楚昶中毒,现在尚未清醒,齐御医说几个时辰后会醒,但具体几个时辰,齐御医也没说。
若是真的有人趁乱再加害楚昶,进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治罪。
在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
闹着要进去的,无非就是想在楚昶醒来的第一时间出现,彰显自己的孝道。
屋内除了宫女太监,就只有酒儿。
酒儿坐在床边上,看着楚昶止不住地流眼泪。
上一世的她没有亲人,又年少战死沙场,见多了马革裹尸,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战友,也不觉得生死有什么,这一世的楚昶有多偏爱她,有多宠溺她,她就有多舍不得楚昶。
但横贯在两人之间的,是巨大的年龄差。
夜幕忽已至,夜风晃动烛影。
酒儿发现窗户没有关紧,怕昏迷之中的楚昶受了凉,准备起身去关窗户,小手却被握住。
她惊恐地回过头,看见醒来的楚昶,眼泪汹涌澎湃。
看见酒儿哭,楚昶抬起手给酒儿擦眼泪,“哭什么呀?”
酒儿弯下腰,脸贴在楚昶的手背上,吸了吸鼻子说道:“爹爹,我好怕。”
楚昶哀叹一声,轻轻抚摸酒儿的头发。
酒儿哭够了,抹掉脸上的眼泪,抬头看向楚昶,“爹爹,娘娘们和哥哥们都在外面,我去叫他们进来。”
楚昶说道:“一会儿吧,我想再和我的酒儿待一段时间。”
宫中中毒,楚昶心里有愤怒,也有失望。
只有和酒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拥有绝对平静的时光。
只有这个小女儿,无半点谋害他之心。
酒儿问道:“爹爹,真的是月妃娘娘给你下的毒吗?”
楚昶摇头,“不是她……”
月妃是月宛国送到大楚来,连接两国关系的纽带。
除非月宛国不怕灭国,否则绝不会派一个刺客进宫要他的命。
而且……
当时他和月妃在凉亭小酌,只有他和月妃两个人,月妃发现他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便高声喊人。
若是月妃真的要杀他,在深宫之中杀人必定早就做好了偿命的准备,必然不会呼救,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
酒儿听到这个答案浑身一颤。
虽然她也觉得不应该是月妃所为,但排除了这个选项之后的答案,每一个都让她无比惊慌。
这人藏在深宫里,还能接触到楚昶食用的食物,有一次谋杀就有第二次谋杀,只要没有将这人揪出来,可以说是防不可防。
若这人是潜伏入宫的刺客,证明皇宫内的层层排查出了问题,可能从上到下都被渗透。
若这人本就是宫中之人……
酒儿抬头看向楚昶。
若是那般……
爹爹该多么伤心?
楚昶感受到了酒儿内心对自己的担忧,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放心,爹爹会处理好。”
楚昶缓了会儿,感觉身体好些了。
他对酒儿说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酒儿点头起身,去打开了门。
他看着门外乌泱泱的一群人说道:“爹爹叫你们进去。”
看着酒儿哭得通红的眼睛,本来还有几分不忿的太子也没了声息。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兄妹里,酒儿最得父皇喜爱,但她也是最爱父皇的子女。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对父皇有敬畏,有敬仰,有仰慕,在他们眼里,父皇不仅是他们的父亲,还是大楚的皇帝。
但对酒儿而言,父皇仅仅是爹爹,哪怕他们都是平民,酒儿还是会像现在这般敬爱父皇。
皇后领着众妃嫔进殿,太子领着众皇子进殿。
众人想要靠近,楚昶淡淡道:“就在那儿站着吧。”
这是不让人近身的意思。
皇后和太子各自立在三尺之外的地方。
楚昶看向酒儿,“酒儿,过来扶爹爹起来。”
众人闻言,均是面色一凛。
此番遇事,楚昶就只信任酒儿了。
酒儿走到床边,将楚昶扶了起来。
福公公连忙拿着衣衫给楚昶披上。
楚昶看着在场的众人,“朕今日中毒,与你们可有干系?”
楚昶一问,众人皆俯首叩拜。
“陛下明鉴!”
“父皇明鉴!”
楚昶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他的心,多多少少有些寒。
他先把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如今最迫不及待想要他死的人,非自己这个大儿子不可。
他老了,太子的年纪也不小了。
太子有治国之才,许是怕自己太能活,怕他这辈子都只能是太子,以至于太迫切地想要掌权。
都说虎毒不食子。
却从未听说过虎毒不食父。
楚昶的目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在太子楚子廷身上,犹如万斤铁锤压在背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敢抬头辩解。
怕被误会为是心虚的表现。
楚昶的目光又落在了宁妃身上。
宁妃进宫不久便对他生怨,一个自视甚高从来没适应过后宫生活也不想适应后宫生活的女人,又有给他儿子下毒的过去,前段时间老丞相退了,她或许又发疯了。
宁妃不似太子那般淡定,感受到楚昶怀疑自己,立即抬头辩解道:“陛下,是月妃那个狐媚子给您下的毒,您怎么能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呢?”
楚昶看着宁妃,眼眸里满是冰寒。
丞相未退之前,宁妃总想着搞事,想让他废了太子,另立九皇子楚子燚为太子。
宁妃见楚昶不说话,顿时急了。
她是恨过怨过,但后宫中的女子有多少不恨不怨呢?
她进宫二十余载,受宠的时间连一年都没有,若非她自持身份,时时关怀楚昶,她怕是一年都见不到楚昶几面!
第103章 宁妃撞柱
宁妃见楚昶一直看着自己,又急又气,索性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这一撞发了狠,似是带着必死的决心。
她决不能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娘亲!”
楚子燚在不顾其他,连忙冲过去扶住撞破了皮的宁妃。
楚子燚慌忙大喊:“御医!御医在哪里!”
跪在人群中的楚子翰起身,走向了楚子燚。
楚子燚看向楚子翰,“六哥……”
楚子翰说道:“我来吧……”
楚子翰随身都带着各种药,给宁妃清理了伤口,上了药,然后包扎好。
楚子燚看向楚子翰说道:“多谢六哥。”
楚子翰没说什么,回去继续跪着了。
宁妃并没有大碍。
她撞得狠,但弱女子力道只有那么大,脑袋晕了晕,经过楚子翰包扎,意识还在。
她抓着楚子燚的衣袖说道:“燚儿,你就让娘亲去死吧!”
楚子燚皱眉,恼极地喊了声:“娘亲,不许说胡话!”
宁妃哭哭嗒嗒地看向楚昶,“我与你父皇二十余载的情分,他竟然怀疑到我头上来,娘亲还有什么好活的?”
楚昶听得脑仁疼。
他见宁妃以死明志,想来这毒妇应当是没做这丧心病狂的事。
她父亲退了,兄长却还在朝中做官。
若是做了这弑君的事,他们柳家就全完了。
楚昶看向楚子燚,“老九,你把你娘亲带回静心宫。”
楚子燚听见楚昶这话,长长舒了口气。
他看向楚昶应了声是,便扶着宁妃走了。
宁妃也是长长舒了口气。
当年给楚子翰下毒的事,她知道楚昶心里是清楚的,只是那时她家族权势昌盛,楚昶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楚子翰也没死,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没料到那么久以前的事,会在今日造成楚昶对她的怀疑。
好在……
自己的确是清白的。
而楚昶也还是一如当年的清醒,并未老得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