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隔着火堆看着顾煦年,啧声感叹道:“煦年哥哥,若你那日在宫中答应了我爹爹的赐婚,我想咱们俩应当会是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顾煦年身体一僵。
他听酒儿提起自己拒绝赐婚的事,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悔恨。
若他早些觉察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应当不会拒绝得那么果断。
酒儿见顾煦年眉心皱了起来,笑着说道:“好啦好啦!不提这些事了,我知道煦年哥哥不想成婚,不稀罕男女之情,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做我的公主,你做你的小将军,你对我恭恭敬敬,平日里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顺着我。
无论遇见什么危险都护着我,这样的关系对我来说就够好了。即便你爱我,你也娶不了我,爱而不得,那多惨啊!我可舍不得你那么惨。”
顾煦年撒盐的手一顿,抿紧了嘴唇没说什么。
家国家国,家与国,难以平衡。
顾煦年烤好了兔子,撕下兔子腿递给她,“吃吧……”
酒儿接过兔子腿,吹了吹咬上去,撕了一大块肉下来,嘴巴烫得厉害,却又不肯将肉吐出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咀嚼,龇牙咧嘴嘴巴动得欢,天气冷寒,嘴里的肉呼呼两口气就不那么烫了。
酒儿咀嚼着兔腿肉,满意得不行,“煦年哥哥,等打完了这场仗,你要不也想徐勇一样开个客栈吧。”
“徐勇?这是谁?”
酒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含含糊糊地说道:“就咱们之前过路客栈的老板。”
“哦……”
第160章 眼熟
酒儿抬眼看向顾煦年。
她心里头紧张极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只说错了这一处。
还有有关她父母的话。
她说的是:“我父亲爱母亲,不惜有损自己的名声,我母亲爱父亲,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爱情为什么会让人自残?”
皇帝爹爹爱贵妃娘亲,从来没有任何有损名声的举动,即便位份升得快,也是无人敢置喙的事。贵妃娘亲还好好活着,断然谈不上牺牲性命。
酒儿小心翼翼地问道:“煦年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煦年摇头,“没有……”
顾煦年不问,酒儿自己反倒是记得抓耳挠腮。
她现在对顾煦年是百分百的信任,来到北疆见到昔日故人后,心里头千头万绪千滋百味,特别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顾煦年见酒儿眉心紧皱,又撕了个兔腿递给酒儿,“食不言寝不语,多吃点东西,烦恼就会少了。”
酒儿撇嘴,“煦年哥哥嫌我话多,讨厌!”
酒儿嘴上如此说着,却还是抢过了兔腿。
兔子肉浑身上下都好吃,她最喜欢兔腿肉和兔子胸前那一点无骨肉,兔腿肉结实,无骨肉嫩。
酒儿左手一只兔腿,右手一只兔腿,看向顾煦年说道:“两个后腿都我吃了,你把前腿吃了,把腹部的肉留给我吃。如果你想吃后兔腿和胸前肉,自个儿麻利点儿把另一只也烤了。”
酒儿说完后,就开始专心吃肉,不和顾煦年逼逼叨了。
专心吃肉,不想其他,才算不辜负这香喷喷的兔子肉。
顾煦年吃了前腿,给酒儿分好肉后,开始专心烤另一只兔子。
兔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只需要架在火上烤。
顾煦年烤着兔子肉,看着酒儿吃兔子肉。
小姑娘就算是吃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两腮鼓鼓的,像是吃了兔子,自己变成了小兔子一般。
星光之下,火光之中,湖中水波映着月色波光粼粼,风吹草木沙沙声,天地净朗,映照着两人,有种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两人坐在河边垒石处,一人吃着肉,一人烤着肉,宁静中透着温馨。
直到——
白鸢匆匆忙忙地赶来,“顾小将军,温姑娘,不好了!”
酒儿还咬着兔腿,抬头看去。
咋地,她吃两只兔子,还破坏林中生态平衡了?
顾煦年也抬起头看向前来的白鸢,“什么不好了?”
白鸢说道:“马上就要打仗了,镇北王往我来叫你们快回去!”
酒儿立即站了起来,一边吃着兔腿一边往外面跑。
顾煦年也站起身来,带着酒儿没吃完的兔肉走,让白鸢等着木架子上的兔子烤好了后带回去。
酒儿一边走一边吃,舍不得浪费,又确实不太舒服,握着兔腿跑回去。
两人刚到,蒋涛便要带着顾煦年往帐篷去。
之前两人一起吃过饭,蒋涛便主动揽下了引领顾煦年的责任。
顾煦年和酒儿进入帐中,众人都看了眼酒儿,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却又不好真的将人给赶走,一个是顾人豪是这里权势最大的人,他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另一个是长得实在太像了。
军中对酒儿私自和夜栖寒会面颇有意见的人不少,但真的亲眼见过酒儿的人并不多,现在见到之后,众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他们之前对酒儿的怀疑都因为这面容上的相似打消了几分,温酒是十几年前平定平国之乱的大功臣,这一身正气凛然的长相和气质。
若对方是宵小之徒,也只是徒有其表,不会有这种不惧邪祟不惧鬼神的气概。
酒儿注意到了帐中有一名女子。
女子身着战服,站在镇北王身侧,显然是执保护之责。
见酒儿看着对方,白鸢给酒儿介绍:“那人叫冷莺,是镇北王的护卫,和我差不多年岁,与我进入军营的时间也差不多,不过她比我有本事多了,枪法平平,刀法却极好,是以没让她日日跟着大军操练,而是在镇北王身侧做护卫。”
酒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要用刀砍到人,对面的长枪很可能已经洞穿了自己的身体,倒也有拿刀肉搏的时候,只是只会刀不会枪,专才专用,才能最大化地发挥其能力。
酒儿听着镇北王排兵布阵,频频点头,没有插一句话。
镇北王还是镇北王,老而弥坚,没有因为岁数上去昏了头,也没有因为太平的日子久了失了血性。
其他将领领了命,各自安排去了。
镇北王安排好事情之后,有话要和酒儿单独说,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镇北王的女护卫从酒儿身旁离开的时候,酒儿皱了下眉。
她怎么……好像见过此人?
见酒儿眉头紧锁,镇北王说道:“酒儿,你在想什么?”
酒儿扭过头,人已经都走了,帐篷的布也被放了下来,她回过身看向顾人豪,“顾叔叔,你身边的女护卫,看着好眼熟。”
顾人豪现在专注于即将到来的战事,没太在意地说道:“或许只是长相相似之人,亦或是你之前在军营中闲逛的时候看见过她。”
酒儿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她两辈子长得一模一样,在军营之中也见过太多太多的人,见到冷莺有种熟悉感很正常。
顾人豪看向酒儿说道:“公主殿下,我已经命人备好马车,你连夜赶回京都。”
酒儿瞪大眼睛,“你要我回京都?”
顾人豪说道:“北疆战事将起,众人恐怕无暇顾及公主殿下,盼公主殿下即日启程,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重。”
酒儿说道:“我不怕死。”
顾人豪有些着急。
酒儿说道:“顾叔叔,你忙你的,我的武艺高强,自保没问题。”
见顾人豪还在犹豫,酒儿说道:“现在战事起,天下本就有很多人认为是我不接受和亲才导致的战争,若我回去,天下人如何看我?先是挑起战争,然后又临阵脱逃?”
第161章 “我会为我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酒儿的话让顾人豪放弃了。
顾人豪看着酒儿说道:“战争一起,你若待在这里,一切后果你都能接受吗?”
酒儿重重点头,“我会为我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顾人豪闻言,向酒儿行了一礼,便出了帐篷。
平国在镇北军里安插了眼线,楚国在平国军队里也有眼线,这是眼线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冒着生命危险传回来的消息,但也只能给镇北军争取几个时辰的时间。
要想第一时间获得最新的消息,除非是混进最高层的中心将领里。
而任何一个国家,在委之以重任的时候,都会对这人的身份背景进行仔仔细细的调查,之前好些奸细就是这样被抓出来的。
线人拿到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手消息,能给镇北军争取几个时辰的备战时间已经极不容易,战时分秒必争,更别提几个时辰。
若不是有人传信,镇北军的第一道防线很可能会在半夜三更时被攻破。
酒儿没有急吼吼地给顾人豪添乱。
她现在不是小将军温酒,而是大楚公主楚酒儿,不能名正言顺地参与战事部署,更别提上阵杀敌。
酒儿跑去想送大军一程。
却也只能远远瞧了顾煦年一眼。
身披盔甲的顾煦年英姿勃发说不出的耀眼夺目,顾煦年骑在马上,她远远站着,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们只看得见彼此。
此时无需多言,待得战事停歇,他们还有许多的时间说些无聊的话做些无聊的事。
不多时,顾人豪便率众奔赴边境。
酒儿待在兵营里,看着远处瞭望台上燃起的烽火连成一条线。
远处烽火四起,紧接着号角声响彻云霄。
她知道,这烽火映着无数人的血,这号角也是无数人亡魂的声音。
但是国破家亡,必是人将不人。
与其成为俘虏,不如上阵杀敌,为国守一个盛世太平!
白鸢陪在酒儿身侧,望着远处,眼中是说不出的感慨,恨不能亲身上阵。
她当年来到镇北军军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上战场,上阵杀敌,为自己死去的家人报仇。
酒儿看见白鸢握紧了手紧张至极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楚国和平国交手,近百年来从无败绩,这次也一定会赢。”
白鸢看向酒儿,盈着眼泪的双眸里看见了酒儿明眸里的坚定,她的担惊受怕和惶恐都得到了抚慰。
她抹掉眼泪,重重点头,“嗯!镇北王他们一定会大胜归来!”
——
两国战事起,镇北军训练有素,忙碌归忙碌,却是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时不时有伤员送回来,后勤兵抬担架,军医救治伤员,所有人都忙得可怕。
酒儿瞧着想帮忙,却被白鸢拦下。
“小姐,镇北王说了,您最好就在帐篷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酒儿叹气……
顾人豪这是怕她越帮越忙吗?
酒儿无法,她与军营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熟悉,的确有越帮越忙的可能性,只得又忐忑着待了几日。
几日后,顾煦年护送伤兵回营。
酒儿得了消息,立即赶了过去。
她一眼瞧出顾煦年没受什么伤,没有问多余的问题,而是抓紧时间表达自己的诉求:“煦年哥哥,我想帮着处理病人。”
顾煦年诧异地看向酒儿。
酒儿表示:“我跟六哥哥一起在太医院学过些医术,虽然比不上六哥哥那般医术神乎其神,普通的接骨止血都是会的。”
治疗普通的伤病,她上辈子就会。
在军营里生活,跌打损伤在所难免,战场之上更是刀枪无眼,受伤乃家常便饭,有时候人在外面,没有军医,就自己包扎,或者还给战友包扎。
这辈子跟着楚子翰一起学医术,多多少少带着点儿以后用得上的心思,对皮肉伤的治疗方法更是多加注意。
顾煦年看着忙碌的人,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顾煦年带着酒儿和军医见面,给他们介绍了下酒儿,便将酒儿留在了此处,自己则返回前线。
前线正是用人的时候,顾人豪派他护送伤病回来一趟,或许也是想让他和酒儿再见上一面。
知子莫若父,顾煦年对酒儿的情谊,顾人豪自然有所察觉。
战场之上生死不定,谁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顾人豪是将领,也是父亲,他希望自己儿子即便真的死在了这场战役里,也能再多见酒儿一眼。
顾煦年走的时候,酒儿没有去送。
她跟顾煦年拥抱道别后,目送顾煦年走远,便开始了救治伤兵。
军医自然是信任顾煦年的,只是战场之上的伤和平日里的普通伤势有所区别,见酒儿年岁尚小,恐她经验不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下手果敢,判断伤情准确,便彻底放下了心。
酒儿上手之后,才真正理解了军医的忙碌。
多她一个仍是马不停蹄手忙脚乱地忙碌,没有她的时候还要多干一个人的活儿。
白鸢送饭过来,酒儿忙里忙慌刨完饭,立即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白鸢在边上瞧着,想要帮忙,却有心无力,只能去后厨帮忙,确保饭菜供应得上。
忙碌了将近十个时辰,伤兵的伤势才差不多都处理好了,酒儿终于得了喘气的机会。
军医看向她:“温小姐,去歇息下。”
酒儿点了点头。
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若是强撑着给士兵疗伤,很可能手上不听使唤,反而导致士兵伤情更重。
酒儿回到帐篷,洗漱都没洗漱,倒头就睡了。
白鸢给酒儿送饭,得知酒儿回了帐篷,立即带着饭菜过来。
进入帐中,看见浑身是血的酒儿躺在床榻上,她见酒儿累惨了的模样,不忍心叫醒。
她坐在旁边,看着酒儿的模样,有些恼恨自己从前的幼稚。
明明没有上战场的本事,却偏要强行硬来,那些练习刀枪却无用的蠢笨日子,跟着军医学救人的方法也好啊!
幼时被仇恨蒙了眼,只觉得一定要亲手杀了敌人才算报仇,现在才意识到,个人的力量在军队面前是那样的描写,自己只要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