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才刚刚睡下,再醒来时便已经天色大亮,苏玉潆迷瞪了一会儿,先是找来管事询问,管事也摇摇头,他还没有收到其他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呢。
苏玉潆出了镖局的大门,意外地看到殷衡守在外面,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即殷衡便把人往镖局里带,甚至有点气急败坏道:“我不是说了,你呆在镖局离不要出来。”
“那些得了高热的人,是不是……”苏玉潆话未说完,犹疑地盯着他。
殷衡沉重地点点头,苏玉潆心里猛然一沉。
殷衡也是昨晚才知道的,那个倒在城门口的人,就是从邻国来的,瘟疫在邻国已经小范围传开,只不过聊城尚未得到消息,这才落到如此被动的地位。
现如今,医馆是重点隔离的地方,他本想趁早上这个机会再来这里看一眼,谁能想到会碰见她,他想让她离开这里,可现在不知道究竟多少人波及在内,为了大陵,聊城的出入口已经被守住了。
殷衡叹了口气,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垂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专注道:“你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再出来了。”
苏玉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殷衡表示他该走了,临走之际,苏玉潆忽然叫住他,殷衡回头用眼神询问。
“万事小心。”苏玉潆沉沉道。
殷衡骤然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一定会比她更加危险,苏玉潆看着殷衡离去,透过尚且单薄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聊城门外被严防死守,不只是外来人,还有城里的人,殷衡路过时匆匆瞥了一眼,便直接奔去都护府。
都护也没有让人阻拦他,殷衡很顺利地见到平洲都护。
“情况不太好。”都护没有抬头,盯着手中的消息道,全城搜索盘查,目前已有不下十三人高热,半数医师已被带往此处,但目前没有解决之道。
殷衡心中一肃。
“此事我已上报朝廷,但平洲与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去耗时极长。”他沉静抬头,看着殷衡。
殷衡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犹疑地看着他。
“趁着事态没有更严重,你同连璟尽快离开这里吧。”
……
“苏姑娘?”
苏玉潆回过神,见医扶伤扒着门框悄悄探出一个头,见她看过来,医扶伤摸了摸鼻子,从门后面走出来。
“医师?有事吗?”她温和地问。
医扶伤踌躇片刻,说:“苏姑娘,我要出去帮忙。”
他说的是要,而非想,苏玉潆定定地看来他一眼:“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力,若是你想,那便去吧。”
医扶伤闻言露出一抹笑,瘟疫不过才刚露头,如果控制得当,未必不能碾灭,“用烈酒倾洒还是有防范不到的地方,我已将药材都准备好了,按照早晚一次在庭院中焚烧就行了。”
交代完之后,医扶伤便匆匆背上药箱离开,苏玉潆沉默片刻后,发现自己似乎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不……她忽然蹙起眉,她或许还能做一件事。
都护府
书房中的气氛显然有些僵持,在他提出了那个建议后,殷衡反而面带犹豫之色。
他摇摇头:“让连璟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舅舅让他来平洲便是为了历练,此次瘟疫是意外,但在他看来自己也当尽一份责任,况且,苏玉潆还在这里,他不可能自己先走。
平洲都护倒没说劝说他,只是声音和缓许多:“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第49章
医扶伤走在大街上,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此事清清冷冷的,他快速扫视了一眼,门头便往医馆走, 转过拐角,便是严守着的医馆和不断抬进去的人。
他对这景象毫不意外, 甚至松了一口气, 把这里作为隔离点也是个好选择,毕竟医馆医师多, 药也算充足。
医扶伤振作精神, 刚想往里走, 就被守卫拦住,他提起手中的药箱弱弱表示:“我是一名医师,我也可以帮忙的!”
听他这么说, 那守卫犹豫片刻, 低声说了句“等着”, 便转身往一人身边说了什么,那人闻言看了医扶伤一眼, 片刻后点头。
守卫走过来, 让出了路, 那领头也走了过来, “辛苦了。”
医扶伤受宠若惊地摇摇头, 抱着药箱拘谨地走了进去。
他提前取出一条白布围在脸上,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医馆大门旁便是一片空地, 搭了棚子, 正有小童在那里熬药,医馆中不断有人进来, 医师也忙碌地来来往往,哭喊、绝望、呼救声没入耳中,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药箱。
离他最近的地上摊了一张席,有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躺在那里,高热使他的脸上通红一片,蜷缩着一动不动。
医扶伤连忙蹲下,试探着靠近,那孩子仿佛感觉有人靠近一样,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你是医师吗?”
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但他却听得很清,医扶伤点头,那孩子轻轻嗯了一声,便又重新闭上眼,医扶伤踌躇片刻,便站起身寻了最近的一名医师。
“我是新来的医师,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医扶伤追着人家喊道。
那胡子花白的医师闻言停下脚步,打量了他几眼,说:“那你便去旁边的棚子里熬药吧。”说罢行事匆匆地走了。
医扶伤一头扎进棚子。
搜寻还在继续,殷衡面覆绢布,带着一个个初现症状的人离开,人越来越多了,经过一天的搜罗,他面色逐渐沉重下来,聊城的粮食供应、药材量、以及尚未显现症状的人……
“表哥,那边已经搜完了。”连璟手按在长刀上,气喘吁吁道。
“去下一个地方。”殷衡收回目光,忍不住似地说:“你真的不走?”
连璟回了一个白眼,然后被殷衡瞪了回去,他气弱地说:“你都没走,我要是自己回去了,准被我爹追着揍!”
殷衡没说话了,他心里也知道连璟这话不过是个托词,他隐隐叹了口气,叮嘱道:“注意安全。”
“知道。”
连璟微微笑了一下,他是来锻炼的,要是遇见个什么事就往家里跑,那他干脆就直接待在家里算了。
殷衡视线一转,整个人顿时一顿,顾不得说上什么,抛下连璟,快步王一个方向跑过去,他走得极快,连璟不明所以,也快步跟了上去,聊城如今可不是随便乱逛的地方了。
苏玉潆的手腕猛地被人攥住,她心下一惊,正要惊呼出声,被迫转过身看清来人才勉强压下声音,“殷衡!你拉我做什么?”
听着她恼怒的声音,殷衡比她怒火更甚:“我不是说别再出来了吗?你不知道聊城现在多危险?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一连串的反问句砸下来,直接让她懵了片刻,对上殷衡急躁担忧的目光时,苏玉潆才回过神,她软了语气,试图讲道理:“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所以才选择出来。”
殷衡眉头一皱,刚要反驳,就听她说:“你先别急,听我说。”殷衡乖乖闭上嘴,垂头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盯着,苏玉潆顿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神微微晃了一下,她定了定神说:“医馆的医师并不多,再者聊城很大,你们要搜寻聊城的患者,又加上你们内部高热的,各处平均下来,人手根本不足。”
“殷衡,我也是大陵的子民。”她朝殷衡微微一笑。
殷衡沉默下来,但紧紧抿着的嘴唇意味着他仍在犹豫。
“我只是去帮忙施粥,保证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毕竟我也是很惜命的。”苏玉潆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保证。
攥住她手腕的手松了松,他一把扯下脸上围着的绢布,粗暴地给她围上,郁闷地看着她:“暂时没有新的,一会儿我给你送去,这个你先凑合着用。”
末了,他眼神游移片刻,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不许嫌弃!”
苏玉潆惊愕片刻,在绢布掩埋下的嘴角悄悄弯了一弯,殷衡瞥见她眼中浅淡的笑意,像被火烧了似的猛地跳开,他别过脸扭捏地说:“你去吧,小心点。”
围观了所有的连璟傻傻愣在原地,他的表哥……竟然还有这样一面,连璟的目光逐渐微妙。
殷衡依依不舍地目送苏玉潆远去,一转身便看见拐角处连璟露出的半个身体,他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一样。
他听见自己威胁连璟:“……你什么都没看见,否则……”
“我什么都没看见!”连璟立马举起手就差发誓了,末了他清清嗓子咳嗽一声,“那什么,表哥,你是不是该再去取一条绢布啊?”
“……闭嘴!”
后来殷衡还是乖乖地重新取了两条绢布,自己用了一条,剩下的一条严肃地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在之后的巡查中,连璟总觉得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他一直以为这是错觉,直到剩下的小队姗姗来迟,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他们就是加快了速度。
至于原因……连璟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果然没看见殷衡,他轻哼一声,对表哥不愿意走也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以为这是对自己历练。
殷衡在结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施粥点,远远地就能看见一条长队在排,在瞥见着条长队时,殷衡就停了下来,他观望了一会儿,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地以龟速前进着。
苏玉潆扎起宽大的袖子,锅中热雾腾起,她利落地抄起一个瓷碗盛了一碗粥递过去,那块殷衡帮她围上去的绢布一直好好地戴着,殷衡看到绢布的时候轻巧地弯了一下眼睛,忽然就不想把怀中的绢布拿出来了。
他快步走上去,接过苏玉潆手里的勺子。
苏玉潆手里的勺子轻松被人拿过去,温热的皮肤短暂地接触了一瞬,随即便是一个人挤在她身前,熟练地做着盛出来,递出去的动作。
她愣愣地退到一边,“殷衡?”
“嗯?”殷衡疑惑回眸,手上却不停,动作自然地像是做了千百遍。
苏玉潆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才结束吗?”
“嗯。”他仿佛天生就是这么话少一样,仅仅用单字便应付了她,见他态度这么冷淡,苏玉潆一时间也没了交谈的欲望。
殊不知在她蹲下身去添火的时候,殷衡目不斜视的目光忽然偏移了一瞬,他感受着勺子上尚未消散的余温,和那一触即逝的接触。
排队的人很多,两人分工明确,殷衡负责盛粥,苏玉潆帮他拿来碗,偶尔再添一把火让粥保持温热。
等所有人都散开之后,他们才得以空闲。
“吃饭了吗?”苏玉潆问道。
殷衡摇头,他那边已结束巡查就跑过来了,那里有吃饭。
苏玉潆默不作声,却重新拿了两只碗,盛好之后递过去:“我也没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