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紫诗一眼, 紫诗会意, 垂着头退了下去。
芷柳见小姐坐在窗前不说话, 心中叹气。
紫诗候在廊下的柱子前,见她出来便唤了声姐姐。
芷柳拉着她往边上走了走, 低声道:“我问你, 你在小姐身边伺候,她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紫诗摇了摇头,芷柳沉了脸色, 道:“小姐为什么哭了。”
她一板着脸, 紫诗就害怕, 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刚长熙堂里的事她不知道,只是在外面候着,芷柳想着自家小姐可能是被清河郡主训了才哭的, 松了口气, 不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好。
吴王府东花园的一处庭院雕镂精巧,殿堂屋顶是绿琉璃瓦歇山顶,正间与东西次间用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断,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打开,正门大理石中屏风前的紫檀硬木嵌螺钿桌上摆放的香炉里飘出袅袅清香。
里面传出一阵声响,下人们埋头跪在石砖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 吴王捏着拳面色阴沉的坐着,忠勇侯站在中央,两侧站着好几位面色不善的官员,还是忠勇侯先出言打破安静。
“几位大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垂着眼,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御史台林大人躬身道:“殿下,非臣等不通礼数,吏部尚书多年来为殿下做事,功劳苦劳都有,当日殿下所说臣等为殿下做事,不说荣华富贵,最少殿下能保臣等一家老小平安,如今境地,叫臣等如何信任殿下。”
想到即将被斩的吏部尚书,吴王痛心的阖上了眼。
屋里顿时又是死寂,吴王做惯了好人,如今面对这样的指责他无力解释,吏部尚书一事他做的太绝,不但没有为他开罪,反而跟着落井下石。
忠勇侯突然冷笑一声:“几位大人的意思是殿下之过了。”
一个鬓角发白,同吏部尚书关系甚好的官员气道:“忠勇侯,莫要以为我们不知此事是你从中作梗,吏部尚书往日是同你有几分口角之争,那也是为了殿下好,咱们同为殿下做事,该以殿下的利益为先,而你只顾私欲,不顾大局,害得吏部尚书落此下场,今日便请殿下给句话,是要留这个小人在身边,还是要臣等为殿下效力。”
这是要吴王放弃忠勇侯了,忠勇侯的分量是重,可他一个人哪里比的上这么多人。
吴王心烦意乱,揉着太阳穴摆手:“此事日后再议。”
日后,哪个日后,还不是两方都舍不得。
“殿下,臣等不盼着殿下能给荣华富贵,可最起码当日所说妻儿老小平安,圣旨下达吏部尚书府的那一日我那婶子当场便去了,如何不叫人心痛。”
“够了。”
忠勇侯冷喝一声。
“吏部尚书是为了殿下做事,殿下日夜辗转,心中哀痛不比你们少,当日缺少银钱在朝中打点,吏部尚书是受殿下示意,你们呢,那些银钱你们从中拿了多少,自不必我来一一说明了吧,殿下若不是为了你们,又何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吏部尚书去死,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哭。”
几位大人脸色憋的通红:“胡说。”
“有没有胡说几位大人心里清楚,你们误会我不要紧,可不要糟蹋了殿下的一番心意,贪污受贿是陛下大忌,必会严惩,几位大人可回家瞧瞧自家老小这会过的什么日子,再去想想吏部尚书府,若不是殿下当机立断,如今几位大人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指责殿下。”
几位官员被他堵的无话可说,他们是和吏部尚书关系好,想为吏部尚书讨个公道,可比起吏部尚书,他们更加重视自己的命。
台基之下,明惠郡主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话,手抠着铜炉。
赵璋拽着她往外走,她蹙着眉,到了滋兰池中的亭子上才甩开他,抱怨道:“你做什么。”
赵璋淡淡道:“你可听见了。”
明惠郡主揉着胳膊:“听见什么?”
“你去寻父王不就是为了让他救吏部尚书家的五小姐吗?”
吏部尚书家的五小姐也是从小便和明惠郡主交好的,说是交好,倒不如说是那五小姐处处讨好明惠郡主。
明惠郡主听他提起,眼睛都亮了:“哥哥有法子救阿缃吗?”
赵璋都不知怎么说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了。
“连父王都救不了尚书府的人,你觉得我能救吗?”
明惠郡主不相信:“怎么会这样,父王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救不了,我要去求他。”
在她心里她的父王是无所不能的。
“站住,父王现在已经很烦了,你不要去给他添乱。”
“我不能看着阿缃去死。”
赵璋冷嗤:“你倒是个重情义的。”
明惠郡主红了眼:“我怎么就不能重情义了,素日里都是你们说我是郡主,身份高贵,旁人都要听我的,如今我却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
“那是皇祖父亲自下旨,现在谁都救不了她,只能等着日后了。”
“日后又怎么救。”
“尚书府的小姐是要充作官婢的,到时候把她买入王府伺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惠郡主嘴唇翕动:“那怎么可以,阿缃是娇贵的小姐,怎么能伺候人呢。”
“你操心的倒是多,你觉得她惨,如果你再不听话,下场便和她一样。”
想到牢狱之中发髻凌乱,面色沧桑的兰缃,明惠郡主打了个哆嗦。
“你可知吏部现在在谁手中。”
明惠郡主下意识的问道:“谁。”
赵璋简直无语,她这妹妹都来求情了,却还不知谁害了她的好姐妹。
“是你那风采高雅的好九叔,吏部尚书府刚出事,罪名还没定,皇祖父便把吏部交到了他手里,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宁国公,我先头怎么同你说的,宁国公是父王要争取的人,你与他的女儿闹不和,如今他成了九叔的人,刚开始就断了父王的一个臂膀。”
明惠郡主又羞又愧,低着头哭:“不可能的,九皇叔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我问过他想不想做太子,他没说话啊。”
赵璋实在不知怎么说自己这妹妹了,她居然还跑去问过赵誉。
“那你现在还相信九叔没那份心思吗?”
明惠郡主抿着唇,现在不得不信了。
“哥哥,等能救阿缃的时候,你把她买下来,养在外面的院子里,不要同她说是我买下来的,我怕她心里受不了。”
难得有考虑周全的时候,可惜她的真心都是些对她虚心假意的朋友。
赵璋叮嘱了妹妹几句,叫她这阵子不要出去惹事,明惠郡主如今满心想救下尚书府的五小姐,赵璋说什么她都满口答应,待赵璋一走她就变了脸色。
难怪九皇叔待陆靖瑶好,原来是想要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
她垂了垂眼吩咐人去备马车,她要进宫去见皇祖母,哥哥向来喜欢陆靖瑶那丫头,他的话定然是袒护陆靖瑶的。
她坐在轿子里,一路想着九皇叔怎么会夺她父王的位子,他那样的人便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心里气的要死,九皇叔为了皇位去讨好陆靖瑶那丫头。
明惠郡主到德妃宫中时,德妃刚从皇后宫中回来,不知是受了什么气,这会正歪在榻上,宫人跪在地上为她捶腿,力气稍大了些,她眉头蹙了蹙,一脚将那宫人踢开。
那宫女连忙求饶,德妃嫌她烦,叫人把她拉下去,拖拽之间宫人不小心碰到了明惠郡主,明惠郡主皱着眉骂了声不长眼的奴才,德妃宫中的人一见是这祖宗,躬身行礼。
明惠郡主见地上拖着的丫头发髻凌乱,身上还有股臭味,想来是吓的,拿帕子捂着鼻子:“还不快把她拉下去,臭死了。”
宫人点头应是,急急忙忙的把人拖下去。
德妃听说她来了,柔声唤道:“阿凝来了。”
“皇祖母。”
明惠郡主跑到德妃面前坐着,挽住她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
德妃做起身,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瞧这小脸板着,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了你不开心。”
明惠郡主道:“皇祖母,我上回不是同您说我不喜欢陆靖瑶吗,您还记得吗”
“祖母当然记得,你放心,日后祖母定会为你出气的。”
明惠郡主道:“皇祖母,那陆靖瑶太狡猾了,她竟然勾引九皇叔。”
德妃眯了眯眼:“什么?”
“是真的,我亲眼瞧见她从平阳王府出来的,哥哥也瞧见了,我还纳闷九皇叔为何总是护着她呢。”
德妃冷哼一声,那陆靖瑶不过十二岁,哪里是她勾引赵誉,分明就是赵誉为了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讨好那小丫头的。
这次吏部尚书一事德妃也知道,就是宁国公搞得鬼,刚去皇后宫中也被皇后暗讽了一番,等着瞧吧,他的儿子坐上皇位后,这些人别想有一个好过的。
明惠郡主见德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害怕。
“皇祖母。”
德妃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摸着她的头说:“阿凝乖,祖母自会想法子治那丫头,叫那丫头不敢再对你无礼。”
明惠郡主听她这么说,甜甜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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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德妃娘娘闭着眼歪在榻上, 殿梁之上垂下绚丽通透的水晶帘, 身下是大红色的刺绣绒毡,德妃年过五十, 隔着帘子瞧着, 倒还有几分风姿绰约。
明惠郡主乖顺的为她捶肩, 一个身着粉色宫衣的宫人进来行了一礼,凑到德妃娘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明惠郡主听着好像是皇后娘娘那里吩咐德妃照顾好郭贵嫔。
德妃娘娘轻哼一声, 睁开眼睛, 手指往太阳穴上按了按。
那粉衣宫人连忙对明惠郡主道:“郡主娇贵,仔细累着手,奴婢来就好。”
明惠郡主道:“伺候皇祖母, 我才不累呢。”
那宫人笑着说:“郡主孝顺, 奴婢们可不敢叫郡主累着, 德妃主子会心疼的。”
明惠郡主被她这话说的开心,德妃娘娘屈膝坐好,抚了抚小手指上的金晶护甲。
粉衣宫人执捶给她敲背, 德妃娘娘蹙着眉道:“行了行了, 退下吧。”
那宫人垂首应是,珠帘微微漾,德妃盯着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淡淡道:“宣她进来吧。”
明惠郡主愣了愣,不知她说的是谁,只是没多会就见宫人挑开帘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垂着头, 莲步轻移,玲珑身段藏在软罗纱衣之中,腰系玉带,肌肤塞雪,唇如胭脂,发髻之间步摇微晃。
长长的睫毛微垂,敛眸芬芳。
她跪在地上给德妃娘娘行了个大礼。
“郭妹妹,本宫这会乏了,实在没精力顾着你,你先回去吧。”
德妃娘娘瞧见这张脸就来气,这么多年了,陛下就没换过口味,说出去别人怕是不信,陛下这一生如珠似宝的宠过三个妃子,这三个妃子都长着相似的脸。
德妃入宫早,陛下当年的疯狂她都经历过。
当年她争不过李贵妃,后来比不过陈昭仪,如今和那二人相似的脸,又出现了。
楚王真是好手段,弄了这么个同李贵妃相似的脸在宫中,陛下向来惜命,为了她竟是连脸也不要了,一大把年纪,为了那种事宣御医。
德妃对郭贵嫔没有半分好感,且不说她的脸,单凭她是楚王送进宫的,她就实在恶心。
儿子为了争夺皇位,给爹送小妾。
德妃这一把年纪了,早已不受雨露,自不会嫉妒郭贵嫔受宠,只是陛下如今叫郭贵嫔迷了眼,一心以为这是当年的李贵妃和陈昭仪回来了,古稀之年还觉得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子,这女人是楚王的人,自她入宫后吴王在朝就没顺过,八成就是这女人吹的枕头风。
郭贵嫔垂着头,恭敬道:“原不敢劳烦德妃姐姐,只是妾初入宫廷,比不得姐姐对宫中事物了解的多,怕坏了规矩,如今妾怀有身孕,陛下那里不叫妾近身,皇后娘娘说德妃姐姐贤良,妾出身微贱,恐不能约束底下宫人,还请姐姐帮衬一二,妾感激不尽。”
她娇娇弱弱的说话谦卑,挑不出错来,德妃却恨的牙痒痒,皇后的原话哪里是叫她约束底下宫人,刚把她叫去说郭贵嫔是陛下宠爱之人,如今怀有身孕,陛下那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怕她过了病气,也不叫她在衍庆殿伺候了,吩咐皇后照顾好他的宝贝疙瘩,皇后素来精明,哪里要接这烫手山芋,转手便以郭贵嫔居住的毓秀宫同德妃的昭阳宫最近为由把照顾郭贵嫔之事交给了德妃。
且不说德妃心中不喜郭贵嫔,要屈尊降贵照顾一个贵嫔,陛下古稀之年,宫中多年没有皇子公主诞生,如今郭贵嫔入宫不久便怀有身孕,是不是陛下的难说,便是陛下的,宫中皇子公主娇贵,想做天家子女不容易,大半折在了娘胎里,剩下的一小半便是生下来也未必能养的大,皇后娘娘把这事交给她,摆明了就是坑她,郭贵嫔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不能顺利生产,她就得担着监管不利的名。
这郭贵嫔是楚王送来的人,楚王若是不想叫她生她也得乖乖的把孩子给掉,到时候在到陛下那里哭诉一番,便是她的罪过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再是气的牙痒痒,如今吴王在朝艰难,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拖后腿。
想到郭贵嫔还怀着孩子,德妃抿了抿唇,手指搭在一旁,缓缓道:“起吧。”
郭贵嫔欣然一笑,露出两颊的一对小酒窝,往地上磕了一下:“妾谢过德妃娘娘。”
帘后走出一个宫人扶着她起身,大抵是做惯了奴婢,这会身居贵嫔之位,又怀有身孕,还是不敢挺直腰杆说话。
“坐下吧。”
郭贵嫔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德妃娘娘,妾也不知道怀了孩子要做些什么,您能提点臣妾一二吗?”
德妃扫了明惠郡主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明惠郡主立马会意,扬起了自己高傲的下巴,问:“皇祖母,阿凝怎么不知何时宫中竟多了位娘娘,瞧着也不过就比阿凝大一两岁,阿凝岂不是要叫她一声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