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娇宠一生——萧洛洛
时间:2022-03-04 09:46:01

  更不用说,在韩锐欺凌廖家父子的时候,韩澈根本没起到多少保护的作用。他愚孝之极,韩锐做得再不妥他也不敢说什么。
  真正舍己为国的英雄该是廖绮璇才对,韩澈那时在先皇面前倍受宠幸,奏请给廖家嘉奖,有什么难的?可他没有。因为他怕惹怒父亲韩锐。
  韩家人,多么无耻啊……
  “四妹别灰心,”佟祁锋说,“韩澈现在只是个没甚用的参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在营里地位正尴尬着,你留在他身边还不是一样尴尬。再说,皇上圈禁了晋王府上下,作为姻亲的韩家也受牵连,能脱身还是赶紧脱身,这个韩家儿媳的身份有什么可眷恋的,我看韩夫人并不把你当一回事。”
  佟雅蘅低低啜泣,佟祁锋知道她想起了夭折的儿子,长叹一声。
  韩夫人把佟雅蘅赶来伺候韩澈,自己却不擅长照料幼小的孙子。孩子受寒发高烧,接着出了疹子,没有亲娘陪着,身子又难受,天天哭,不肯吃药吃饭,谁也哄不好,韩夫人居然束手无策。后来,小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这个噩耗是佟祁锋的朋友传信到营地的。同时来的,还有晋王谋逆事败、免去韩澈镇北将军职务的诏令。
  韩澈就是这时向佟雅蘅提和离的。夫妻间连日不断地争吵,感情已降到冰点。他告诉她:“雅蘅,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留下来?再不分开,只能像现在这样,日复一日地争吵。”
  佟雅蘅本来还哭着不肯,佟祁锋说:“雅蘅,难道你想像廖绮璇一样?韩澈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必然想要混个功勋出来。”
  佟雅蘅心中的最后一点执念也荡然无存了。朝夕相处的妻子都能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说不定哪天他为了功劳把她也杀了。
  佟雅蘅擦干泪,轻轻撩起车窗帘子,望着头顶那一方晴空。
  三哥说得对。韩澈还算慷慨,写的是放妻书而不是休妻书,她的名声不至于太坏。
  “我嫁入韩家也这么多年了,经历了几番风雨,始终不离不弃,现在却……会不会被人诟病,说我势力眼。”车子开快了,窗外的树影一闪而过,如同逝去的光阴。
  佟雅蘅想起了自己的二八年华。那时,上门说媒的数不胜数,偏偏她一心想着嫁给韩澈。如果她没有暗示大姐,没有先帝赐婚,是不是也能摊到个和秦正轩一样的好郎君呢?
  佟祁锋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无可厚非。别说你了,苏青青不也吵着闹着跟韩潇分道扬镳了?谁愿意跟着一起流放。”
  “青青动作倒快。”
  佟祁锋冷笑:“关键还是消息灵通。不过,苏太妃加害先帝的事儿,虽然只是流言,也被压下去了,皇上还是将她移入形同冷宫的居幽宫,苏家人也成了过街老鼠。晋王妃也是苏家女儿,跟着一起圈禁,苏青青回到娘家的日子,比流放好不到哪去。”
  “唉,真是世事难料。三哥,咱们家真的没大影响吗?”
  佟祁锋神情略黯淡了下:“父亲和大哥二哥虽也曾支持晋王,幸而没有真正参与其中。”
  “那你不是也被免职了。”
  “哈、哈哈。”佟祁锋干笑几声,“无官一身轻,做做平民百姓,没什么不好的。”
  平民百姓。对,佟家已变成了寻常百姓家,佟维毓及三个儿子都以各种理由被除去了官职,三代以内禁考科举。安泰帝以亲亲睦族、宽厚体恤深得民心,对于谋权篡位的兄弟只是全家幽禁,其追随者也不多追究。他就以这样温和而不失严厉的方式,表达着对受到轻慢的愤怒。
  “官场如战场。”佟祁锋看似淡泊的双眼透着颓丧,“不做官也挺好。这做了官呢,最好别随便跟风。”
  总算醒悟过来了。皇帝的家事,他们瞎掺合什么?谁做太子都与佟家无关。被晋王利用还沾沾自喜,梦想着从龙之功,蠢啊!但愿从第四代起,考入仕途的子孙们不再犯迷糊。
  兄妹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
  秦正轩平民出身,到现在,也做官了,也跟风了,怎么就一直顺风顺水的?
  ......
  安泰二年三月,浩城。
  厨房里,方巧菡看着下人们将做好的饭菜装了几十提盒,满意地点头:“小鹊,你和郭妈妈一起送去码头,正好能赶上运送菜蔬的营船,还让陈叔押车。快去快回。”
  “好嘞!”
  巷子口,目送车辆远去,方巧菡在小柔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回走。她身体沉重,小腹高高凸起,已怀孕九个月了。
  “嗳哟。”肚里的孩子踢了一脚,方巧菡叫了一声,赶紧抚摩肚子,“小家伙最近折腾得越来越厉害,该不是要出来了吧?都说十月怀胎,我算算日子,怎么也还得半个月呐,这个淘气包。”
  小柔心疼地说:“小主子会不会是嫌累?您也真是,都这么大月份了,也不好好儿歇着。送给营地的饭菜有我们呢,难道不放心。”
  “我也没做什么累活儿。大夫说了,多走动多做事,有利于生产。”方巧菡羞涩地笑了笑,“再说,将士们浴血奋战,我在这里坐享其成,心里也不踏实。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其实秦正轩不一定在固城主营。他自从做了将军,屡战屡胜,加上苏赫勒与他东西呼应,前线不断北移,她也不知道每天送去营地的饭菜能不能让他吃进嘴。但她就是闲不住。
  主仆二人进了后院,经过一株桃树,树下撒了一地粉红,两只肥肥的花喜鹊正在觅食,见有人过来,嗓子里咕噜几声,并不逃跑,小脑袋歪了歪,翘着尾巴蹦跶到树后头去了。
  “好兆头啊!”小柔笑道,“您天天念叨仗打不完、见不到秦爷,说不定今儿个就能盼到爷回来呢。”
  方巧菡笑了,扶着腰吃力地踱向桃树。肥喜鹊受到惊吓,一扇乎翅膀飞上了枝头。她扳下一枝开满粉嫩花朵的枝条,抚弄着颤巍巍的花蕊,凑过去嗅。
  “是个好兆头。我相信他会尽快回来的。”
  荣惠的夫人时常来看望,送至提举衙门的捷报,总是第一个告诉她。北冽左支右绌,元气大伤,安泰帝联合渚篾的做法很有效,这是个有想法,敢作为的皇帝。当时,所谓“储君平庸”的言辞,真是荒唐之至。
  安泰帝看着软弱,实际心机深沉,善于适时扮弱,精于摆布各股力量。在京城斗争激烈的时候,他将所有矛盾都引到聂阁老的税改新政上去,最终,顺水推舟,取消这一政策,同时把聂阁老撤了下来。
  党派之争似乎以聂敬梁退败而告终。晋王唐烨恺沾沾自喜,在奏请“直捣黄龙收伏北冽”后,又提出御驾亲征的建议,安泰帝都不动声色地采纳了。他派了个替身,带着一群重臣和两万人马出京,暗里早就在宫里布好天罗地网,同时,让唐元卓带兵埋伏在西行沿线。
  唐烨恺果然中计。一面装模作样地继续上朝,一面派出杀手沿路伏击,接到回信后,马上大肆散布“陛下遇刺”的消息。便有人不失时机地跳出来,表明“国不可一日无君,晋王殿下摄政多时,国事井井有条,可堪继承大统”。
  唐烨恺黄袍加身的美梦只做到一半就醒了。安泰帝的替身带着被生擒的杀手秘密回宫,在大家山呼万岁之前,当着所有官员的面揭穿了他的夺位阴谋。唐烨恺根本来不及行动,因为他在宫里的伏兵也悉数被控制住了。
  安泰帝稳住众臣后,抛出了唐烨恺的真实身份,引得一片哗然:唐烨恺是永熙废太子的儿子!唐烨恺身边的谋士,正是这位不甘“寂寞”的父亲,而延绵十数年、怎样都清理不干净的乱党头目,和他是同一人。
  这个证据的取得颇为讽刺。关键的线索来自凌虚子,他使了摄魂术,让晋王妃吐了口。这门法术比招魂还要耗费心血,但他不得不听从,因为安泰帝指责他炼制了有毒的金丹,导致先帝盛年突发危症。耗尽心力成了废道士,依然保下一命,也值了。
  就这样,京城平静下来,再也没有什么天罚,安泰帝清除了威胁,坐稳了帝位,把这起宫变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这一切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河清海晏,才能时和岁丰,万民才能同乐。”方巧菡沐着花香喃喃自语。
  所以,轩哥哥一定能拿下北冽的。她会安心等他回家。
  ……
  十天后,秦正轩凯旋而归。抚摸着妻子因怀孕而浮肿的双腿,他心疼又愧疚。
  “巧菡,你受这么大的罪,我还不能陪着你。”他在她的双腿上轻轻按摩,“好在赶在你临盆之前回来了。”
  “没有什么。你回来了就好。”方巧菡满足地说,“轩哥哥,你打赢了仗,还做回从前的巡检御史吗?”
  “你想我接着做吗?”
  “有点儿想。我喜欢浩城。而且……”
  她心里明白,他有了军功,又备受器重,回京一定会有不亚于左都督的职务在等着他。可那样,他就得再像从前一样劳累,她心疼呀。
  秦正轩低下头,在她鼓鼓的肚子上吻了一下:“我也喜欢这里,生机勃勃,适宜生长。孩子可不就是在这里有的?”
  “……”
  吻着妻子绯红的脸,秦正轩笑道:“其实我有打算。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可能回京述职,已经给聂老去信了。”
  “聂大人……还是阁老吗?”
  “自然不再是了。不过,他在皇上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安泰帝将内阁并入翰林院,自己独揽大权,以后,再也没有元辅擅权一说了。
  方巧菡正在思索怎么给聂嫣璃去信问候,秦正轩顿了顿说:“巧菡,还有一个消息。韩澈战亡。”
  方巧菡一怔,秦正轩躺在她身侧,将她抱住,慢慢地说起来。
  韩澈和佟祁锋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差,巴滦之劫他们的表现让大家心寒。后来两人双双免职,一个从将军变成可有可无的参将,一个被踢出军中,没人去安慰。
  韩澈大约是问心有愧,秦正轩接管队伍之后主动要求做他的随从亲兵。秦正轩没有同意,让韩澈做了一名卒长,率领五百甲士。
  军队里不少捧高踩低的人,但韩澈不和他们争执,只是沉默地任由他们奚落,也没有多么萎靡不振。打仗的时候,表现得很勇猛。
  或许,过于勇猛了一些。简直不要命一样,攻打每个地方都冲在最前面,不畏艰险困苦,不惧受伤流血,真是当得起“身先士卒”四个字。不怕死的硬汉还是很被大家敬重的,后来,他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名声。
  “他死在申塔城,说要去刺杀北冽军的大帅列格。”秦正轩说,“申塔城防稳固、地势险要,弗朗克火炮也打不破,韩澈就提出刺杀的主意。”
  方巧菡微微吸气。阿特尔死后北冽换了位军队统帅,列格。列格就是当年围攻浩城的统领,那时他被韩澈打败,灰溜溜地撤军,但是北冽朝廷没有追究。
  “刺杀太冒险了,我本想求助于苏赫勒,但韩澈坚持说,时间等不得,他和列格多次交手,专为研究过,有把握。我还是阻止,后来他忽然说……”
  秦正轩轻握住方巧菡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韩澈沉默寡言了多日,那天的话格外多。
  “我要报仇雪恨。十三年前,不是列格,我也不会和亡妻天人永隔。”
  说到这里,韩澈自嘲地笑了声,“当然,说到底还是我杀了她,我恨列格,如同憎恨自己。我后悔莫及,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说服大家,可我……没能像你那样意志坚定,我对绮璇的爱,远不及你对巧菡。轩弟,不,秦将军,我羡慕你。这是我的心结,总要解开来,求将军答允。”
  就这样,韩澈去刺杀列格,成功后依照计划发出响箭,城门大开,大夏军队冲进了申塔城,一举击溃所有北冽兵。这是很关键的一战,拿下申塔,北冽大部分军力消耗殆尽,残余势力远遁至长年积雪的巴颜山北麓,难再成气候了。
  韩澈把列格的头颅交给秦正轩,自己也伤痕累累,咽下最后一口气。
  临死前,他说:“轩弟,巴滦那次,请原谅我。你……还有巧菡,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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