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着韩苓的下人那么多,倘若她有心报复,也不是没可能。不过,权势是把双刃剑,韩家再显赫也有政敌。当他是个老实巴交好欺负的平民不成,真惹急了他,他也能想出痛击的法子,就像对付佟老儿一样。
况且,看韩澈的反应,起码对这个妹妹是恼火的。希望他回去后多多教诲。
……
嘉勇侯府。
韩苓在喜味斋让两个平头百姓抢白,回来的路上又被韩澈骂了一顿,气得一肚子火,到家就哭着跑回韩夫人卧房,一头扎到母亲怀里。
“……大哥他,忒不通情理,人家明明是为了他,结果,好心当做驴肝肺!”韩苓边哭边说,颠倒黑白,把自己的遭遇描述成廖峥宪主动挑衅。
韩夫人心疼肉疼,抱着女儿一番拍抚,又命人打来热水,亲自替韩苓洗脸梳头。
“苓儿呀,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大姐都嫌我偏疼你。不过呢,今天的事儿你做得不妥,我得说你几句。”
“母亲,您!”
“哎哟哟,看把你急的,太不沉稳了……你坐好,且听我说。”
韩夫人灵巧地给女儿盘着发髻,“谁没个钻牛角尖的时候。廖家,就是你大哥心里解不开的结,他觉得对不起廖绮璇,自然也不能看见有人指责她父亲。”
“哼!大哥是英雄……”
“你又来了。”韩夫人捏了捏女儿粉嫩嫩的腮,“你是韩家人,这话得让别人来说,明白吗?哪有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韩苓从镜子里看着母亲,愤愤地撅嘴。
韩夫人又挑起一绺黑发,编成细细的麻花辫子,“要我说呀,你还是不够聪明,不会耍心眼儿。”
“什么?!您怎能说我笨。”
“看看,又沉不住气了。唉,你大姐日日在深宫,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她那番聪慧,你哪怕有一半呢,我也该放心了!好了好了,别张牙舞爪的,让母亲提点提点你。”
韩夫人狡黠地笑着,在女儿辫梢扎了朵粉色绢花,“苓儿,你该做的是,叫人家看见廖老儿对你哥哥拳打脚踢,这样百姓才会知道,你父亲说的是实话!这样,他们就会瞧不起廖家,因为廖老儿委实小肚鸡肠!”
韩夫人把去年秋社日廖晏鸿袭击韩澈,结果反而遭到众商贩群殴的事告诉女儿。
“……这是你哥哥身边的王吉告诉我的。”她将韩苓打扮停当,满意地扳过女儿的脸端详。
韩苓吃惊地说:“哦?我倒不知道。哥哥没告诉我!”
“哼,他会说才怪。苓儿你看,是不是很痛快?这才叫成功。所以呀,今天下午,你就该在廖老儿身上下功夫,撩拨得他对你哥哥动手!”
韩苓不服气,撅了半天嘴,到底还是觉得母亲有道理。
“当时,有两个人说我来着,特别是那个黑不溜秋的丑丫头,我恨死她了!”韩苓说着又哭了,“呜……哥哥也不向着我,还让我滚。”
韩夫人不以为意,“都说了嘛,怪你自己做得不妥。你要像我提点的这样行事,说不定那两个人就站在你一边了。回头我教训你大哥,啊?别哭了,哭多了头疼。你明儿不是还要去佟家玩嘛,眼睛哭肿了,明儿该叫人笑话了。”
韩苓这才止住泪。
“我都快忘了,”她擤着鼻涕,“佟雅萍约我下双陆呢,还要给我看她四姐漂亮的嫁衣……我再洗个脸吧。”
“什么‘她四姐’,”韩夫人失笑地说,“马上就是你大嫂了,明年二月就过门的。苓儿,你去人家里可要端庄稳重,不许给侯府丢脸。”
“那还用说!”
……
第二天韩苓打扮一新,高高兴兴地来到门口,意外地看见等着自己的是板着脸的韩澈。
“大、大哥,”她到底还是畏惧这位长兄,缩着脖子嗫嚅,“你这是去哪儿。”
“送你去佟家。”韩澈目光凉凉的,“大哥因公负伤,最近一直都在休养,闲得很。”
韩苓暗暗叫苦。这就是说,他不光会送她去佟家,还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把她“押”回来。
本来还打算和六小姐佟雅萍一起偷溜出去玩,这下如意算盘落空了。
“大哥,我已经知道错了,”她急忙讨饶,“是我性子乖张肆意妄为,我认错还不行么,以后一定做个娴静淑女。大哥,你就相信我吧。”
“两码事。”韩澈大手一抬,直接把韩苓拎上马车,“今儿我也有事要找佟三公子,顺路。”
“那、那你们说完事儿……”
“我就带你回家。”韩澈跳上马车,放下帘子,“免得你在佟家待久了,露出真实嘴脸。”
“大哥你!”
马车开动了,韩澈四平八稳地坐在韩苓对面,对方两只眼睛燃烧着熊熊恨意,他视而不见,最后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昨晚韩夫人“提点”韩苓,他其实就在门口,把所有话听了个遍。
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昨天在喜味斋,秦正轩那句话虽然是在说韩苓,可他却觉得,字字都是滴着血的、沉痛而冰冷的,对他的责问。
没有廖绮璇的牺牲,哪有韩家今日的荣宠无限!
师弟只十七岁,却有双锐利的眼。在那陷入重重困境的浩城,绮璇的死,乍然间就扭转了颓势。没有绮璇,也许那支敢死队不会召集成功,更不会一举取胜。
凯旋回京的路上,他无数次地想过廖峥宪会作何反应。
岳父爱国,与他把酒言欢的时候,常叹自己恨不能投笔从戎。
“老夫忝为翰林掌院,每当看到外族进犯烧杀抢掠,就渴盼亲自冲锋陷阵,将侵略者碾压成尘!”
是以,岳父得知女儿死讯,会痛哭,会打他骂他,会永不原谅他。但,仅此而已,廖峥宪不可能做过激之事。
但他少算了一样。父亲对廖峥宪的反应。
父亲弹劾岳父,他知道得太晚,大错已酿成。而他,又不可能忤逆父亲,只有尽他所能地缓和父亲带给廖峥宪的伤害。
而经过昨天的事,加上听完母亲一席话,他觉得内心冰冷而无力。阖家如此,叫他怎么弥补?
怪不得绮璇的魂魄不肯回来。她必定恨极了他……
他的脑海中响起一个轻轻的,童稚的声音。是师弟那位小未婚妻,方巧菡。她站在韩苓面前,语气轻柔,份量却那么重,叫韩苓张口结舌。她看着韩苓的目光,冷冷的,还带着一种……
悲愤。对,他想他没看错,为什么呢?
马车到了佟府,韩澈将妹妹抱下来,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
“我再说一遍,”他冷声道,“务必乖乖的。要再像昨天那般无状,我叫你皮肉吃苦!”
作者有话要说: 绝不洗白谁,每人性格都是不一样的。该虐的都会虐,方式不同而已,放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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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韩苓被丫头们领到了佟雅蘅的院子。她来晚了, 佟雅萍等得实在无聊, 跑去四姐那里消磨时间。
“苓儿妹妹来啦。”佟雅蘅热情地招呼,亲自张罗吃食,招待未来小姑。
“春晓,”她将食盒里的糖霜金橘、桂花菱糕、青梅蜜饯等小点心摆上食案, 一边叮嘱丫鬟, “小炉上的水马上就开, 可以沏茶了。你记着,用柜子最高一层描着五福临门的瓷罐, 那里是白茶, 韩姑娘最喜欢这个,前儿大姑娘叫人从宫里送来的。”
“嘻, 忘不了。”
里间,佟雅萍捏着一颗双陆棋子,嫉妒地对韩苓说:“你真是贵客了, 看我四姐对你殷勤的, 什么都想着你!”
韩苓得意地道:“哈哈, 本姑娘就是这样讨人喜欢。”
“啐, 看把你臭美的!”
须臾佟雅蘅沏好茶, 笑嘻嘻地唤两个小姑娘出来用。
韩苓放下棋子,把佟雅蘅好一通打量。只见对方梳着家常髻,别两支珍珠压发,乌油油的秀发间斜插一根点蓝流苏金钗,不施粉黛的瓜子脸容色艳丽, 一袭湖蓝轻纱裹着曼妙身姿。
真美啊,不愧是名冠京城的美女兼才女。也有十七岁了呢,一直没许人,该不会其实早就对大哥芳心暗许吧?正好,盼到了这份姻缘。
韩苓眼珠子转了又转,对佟雅蘅绽出一朵甜笑:“雅蘅姐姐,你今儿真美。”
“那是,”佟雅萍不忿刚才韩苓自夸,立即跟着吹捧,“我四姐貌美如花,绰约胜仙。”
春晓等丫头都笑起来,佟雅蘅轻轻一捏韩苓的脸,“你们两个淘气包,就知道甜言蜜语。”
韩苓接下去道:“要是让大哥看见你,恐怕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鬼丫头。”
佟雅蘅脸一红,韩苓拉着她的手道:“雅蘅姐姐,你还不知道哪,今儿可是大哥送我过来的。他呀,昨儿听说我要来这里,大清早就等在门口了,非要亲自送,我赶都赶不走。”
佟雅蘅笑着点了点韩苓的额:“小丫头片子,哄我呢?小侯爷这是有事找我三哥,我早就听说了。你顺便搭了他的车而已,不必给我灌迷魂汤。”
心里微微慨叹。韩澈会对她这么热切?那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不会只盯着廖绮璇了。
这婚事她是满意的。但婚期越近,她心里反倒越发不安起来,成日胡思乱想。她会做韩澈的好妻子,令翁姑满意,做嘉勇侯府合格的少夫人。但,韩澈会像她爱他那样爱她么?
被佟雅蘅这么一戳破,轮到韩苓脸红了。佟雅萍笑得站不住,坐回床上,抱过一只靠枕满床打滚,“哈哈哈……胡吹大气的,牛皮吹破了吧?你也不看看我姐姐是谁,都跟你似的那么好骗!”
“好了好了,”佟雅蘅怕妹妹惹恼了韩苓,走过去将她了拽起来,“休要打闹了,过来吃零嘴儿。苓儿妹妹,你一定多吃些。”
两个小姑娘在食案前坐下,佟雅蘅想起一件事来,忙对春晓道:“春晓,你去厨房,把点心装一盒子,送去绣房那里。”
“噢。”春晓答应着,又打趣道,“姑娘待她们也太好了,不过是些绣娘,咱家给足手工钱也罢了,偏您这三茶六饭好生款待的。”
“多嘴。还不赶紧去!”
春晓吐着舌头下去了,佟雅萍就对韩苓夸起自己姐姐对那群绣娘的体贴来,“……四姐说,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吃食,这样她们心存感激,能更卖力做活儿。怎样,我四姐是不是既贤惠又聪慧?”
韩苓咬着一颗腌渍入味的青梅,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夸,“雅蘅姐姐就是温柔细心。”
佟雅蘅笑了。佟雅萍狡黠地道:“四姐,其实你都是给那个方巧菡准备的吧?那些做粗活儿的绣娘白白沾光了。”
韩苓问:“方巧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