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妾,一个外室我都觉得恶心!”
指甲嵌入,结痂的伤口被重新撕开,鲜血糊了半脸,商丽歌却顾不上疼。
女子的话落在她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
商丽歌僵着神色,这才看见回廊之下还站了一人,一身的书卷气,看向她时总是眉眼含情。然此时,那双含情深目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从她被绑来到现在,那人都不曾上前半步,也不曾辩驳一句。
商丽歌望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
不是说已征得双亲同意,先以嫁礼接她出红楼,再风风光光娶她进门么?
不是饱读诗书一诺千金,此生只与她恩爱不疑,白首不离么?
她是哪门子的外室?他又如何同旁人定了婚契!
商丽歌开始奋力挣扎,塞在口中的布条却堵住了她所有的质问,只能狼狈地发出几声呜咽。
女子将她甩开,用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手,仿佛她是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
“拖下去。”
边上的花圃里一早便挖好了坑,商丽歌被拖行过去,新绣的嫁衣被泥水污了色,胸前安放的卖身契也早已湿透。
“等等……”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唤得女子回身:“怎么,郎君这是要阻我?”
那人蹙眉,却是犹豫不言。
“我早便说过,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以我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你说悔婚便能悔婚的,郎君可要考虑清楚了。”
那人一滞,面上神色几经变换,终是别开眼道:“那女子邪性得很,是她勾引我在先,我才一时情迷心窍,你莫要多想……”
“我不多想。郎君迷途知返,我高兴还来不及。”女子轻笑,“既已看清她的真面目,不若郎君亲手送她一程。”
商丽歌浑身发冷,看着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人当真依言走近。
潮湿的泥土一铲一铲砸在身上,商丽歌仿佛已感觉不到疼,只死死看着眼前这人,看着他泪流满面,却一铲一铲将她活埋。
“我这一生,唯有丽娘是我所爱。你嫁于我,我必珍之重之,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唯一所爱,珍之重之。
商丽歌忽而想笑,然口鼻间的泥土腥气令人作呕,越来越重的窒息感叫她本能挣扎。
意识模糊间,商丽歌恍然觉得,她这一腔痴情真心,终是喂了狗。
她真是蠢得可以。
***
阳光将整个内室照得透亮,映得屏风上的灵巧山雀栩栩如生。
室里点了沉水香,轻烟透过蓝釉昙花的镂空香炉袅袅而上,幽淡的味道最能平心静气,然素帐之后的女子依旧睡得不甚安稳。
她纤眉紧蹙,似溺水之人一般勉力呼吸,搁在衾被外的素手不断攥紧,蓦然周身一颤,从梦魇之中挣扎而出,一抚额前,竟是一手冷汗。
商丽歌僵坐半晌,才渐渐放松下来。她能自如地呼吸,而不是在那逼仄窒息的黑暗之中,鼻下是熟悉的沉水香的味道,也不是那叫人作呕的泥土腥气。
商丽歌披衣起身,即便已然过了半月有余,她也依旧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那时,她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都在惧怕那被生生活埋的窒息痛苦。
然甫一睁眼,她又回到了红楼之中,若非濒临死亡的记忆太过深刻,商丽歌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尤为可怖的噩梦。
可她知道不是。
梦里的一切,都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
许是上天垂怜,竟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回到了一年前。
商丽歌将未尽的余香压灭,转眸看向妆台上的铜镜。
镜中的女子生了一张芙蓉面,鹅蛋脸,柳叶眉,鼻尖挺翘,朱唇如樱。
最叫人过目不忘的是那双眼,黑白分明媚若春水,顾盼之间勾人得很,却是意外的媚而不俗。
这般容色,即使在姝色云集的红楼,也是格外出挑。
商丽歌抚上自己的右脸,那里的皮肤光滑弹嫩,莫说疤痕,连一点瑕疵都找不见。
上一世她为了心中良人狠心自残,这一世,却绝不会再为一个负心薄幸的伪君子伤损自己半分!
这一次,她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