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事人,槿婳心里自是更难受。
姚氏见槿婳出了事后,总是闷闷不乐,劝解她道:“这些,你也别放在心上,为了那不值得的人和事气坏了身子,更划不来。”
“娘不怪我吗?”槿婳羞愧地问。
如果不是她要收留杨婉儿,穆家也不至于既损失了财物,又失了名声。
“人心隔肚皮,你又不是神仙,哪能一眼看穿他们揣着的是什么心?”
“是我太大意了,相公离家前提醒我要小心的,当时我也没当回事。”槿婳道。
回想起来,穆子训当真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吃一垫,长一智。婆婆活到这么大岁数了,见了许多坏人,也见了许多好人,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一些。你也不需从此后便心灰意冷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就算逃了,抓不回来了,也自有天收拾他们。”姚氏道。
“我明白了。”
槿婳嘴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有些看不开。
她还年轻,又不是什么圣人,尚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婆婆亲自来劝慰她了,她也不好每日再长吁短叹。
不日后,苏运和和杨婉儿落网的消息还没传来,京城那边却来了喜讯,这喜讯,犹如雨后阳光,一扫穆家近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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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经历了两次会试落榜后,穆子训在今年的恩科中高中了进士。
皇上听闻穆家在当地修桥铺路,又开慈济院,教养孤儿,颇是欣赏。
恰逢安县的县丞将在这年八月告老还乡,圣上便授穆子训补了县丞这个空缺。
安县离家乡近,正合穆子训的心意,也合槿婳的心意。
穆子训高中,并得圣上亲自授官的喜讯传到穆家后,穆家上下一片欢天喜地。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穆家刚出了盗贼,穆子训紧接着就高中了。
人生的境遇太过神奇。对比起穆子训高中授官的“喜”,财物被盗的“悲”忽而不值一提了。
槿婳这时也不唉声叹气了——她的相公真正出息了,当了父母官,她高兴还来不得,哪还有心情去想有关苏运和和杨婉儿那两个贼人的破事。
穆子训得了授令文书后,急于回乡和家人团聚,便与张学谨等人告了别,带着书僮和两名护卫离开了京城。
齐盛发了誓要“衣锦还乡”,可连着正科和恩科皆榜上无名,便滞留在了京中,打算三年后再入贡院。
临行前,穆子训怕他一人在外,约束不了自己,重蹈了往昔的覆辙,免不了多叮嘱几句。
齐盛向他做着揖道:“穆兄的话我放在心里了,放心吧!齐盛已不是当年的齐盛了。”
“好,那哥哥就预祝贤弟三年后榜上有名。”穆子训欣慰地道。
齐盛备酒设宴给他践行,又写了家书托他送到齐府给他爹娘。
*
离了京城,穆子训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一直平安无事。
这一日,他带着阿福和两名护卫骑马行至一个树林。
临近脯时,四人下马在树荫下稍作休息。
穆子训正闭着眼养神,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忽从不远处传来。
“救命,抢劫啦……”
穆子训听那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在哪听到过。
李护卫和陈护卫见状,十分尽职地把穆子训护在身后。
穆子训听那女子的呼救声很是凄慌,动了恻隐之心,便让两名护卫出手相救。
护卫离开后,阿福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穆子训道:“少爷,你听那声音是不是和表小姐的很像。”
穆子训这才想起——没错,难怪他觉得耳熟,原来那呼救声和杨婉儿的声音极像。
只是,杨婉儿眼下不是应该在穆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异乡,还被强人抢劫?
天底下既有长得相似的人,声音相似想是也不足为奇,那被抢劫的女子不一定就是杨婉儿。
穆子训这般想着,没多久,听到前方安静了下来,想是护卫已把强人打退了。
他带着阿福往前走去,远远便见一男一女在那与护卫作揖道歉。
李护卫摆了摆手道:“是我家老爷叫我俩救你的。”
那一男一女听了李护卫的话,往穆子训走来的方向望去。
待看清李护卫口中的老爷是谁时,那一男一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穆子训亦吓了一大跳。
刚才那呼救的女人果真是杨婉儿,更令穆子训想不到的是,陪在杨婉儿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美人妆分行的掌柜苏运和。
这两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齐齐出现在他面前,着实让他震惊。
苏运和和杨婉儿亦是目瞪口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苏掌柜,杨表妹,你们怎么会在这?”穆子训不解道。
按理,他们俩眼下应是一人在美人妆分行,一人待在穆府中的。
杨婉儿和苏运和被他这么一问,做贼心虚,低下头来,不敢回答。
半晌,还是杨婉儿反应够快,想着竟避无可避,一把拉着苏运和跪了下来道:“姐夫,多谢姐夫让两位壮士出手相救。不然,我和运和早成刀下亡魂了。”
苏运和会意过来,也对穆子训道:“运和也叩谢少爷的救命之恩。”
穆子训忙让阿福扶起他们二人,继续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婉儿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会,然后抹了抹泪,向穆子训使了个眼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穆子训道:“都是自己人,表妹有话不妨直说。”
杨婉儿支支吾吾地低头道:“这事,实是让婉儿无法开口。”
苏运和不知杨婉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杨婉儿竟已开始做戏,他自要好好配合她。
苏运和也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婉儿,你还是别说了,免得……”
穆子训见状,一下子有些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杨婉儿又抹了抹泪,更为难地道:“姐夫……这事……婉儿实在难以开口。但婉儿不说,又对不起姐夫的救命之恩。”
杨婉儿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姐姐……姐姐她……”
“你姐姐怎么了?”见她这样吞吞吐吐的,穆子训更急了。
槿婳向来报喜不报忧,苏运和和杨婉儿卷款潜逃时,穆子训又还在京城参加科考,槿婳便没有写信把这事告诉他。
即便她写了,京城路途遥远,穆子训也得过个一两个月才能收到她的信。
因此此时,穆子训对穆家和美人妆分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杨婉儿循着这时间推断,再联系穆子训的态度,知道他还不知道她和苏运和做的事,才敢使计忽悠他。
杨婉儿十分无奈又伤心地道:“姐夫离家快两年,姐姐她……姐姐她耐不住寂寞,就……”
“胡说。”杨婉儿虽然不明说,但从她的神情里,穆子训也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杨婉儿立即跪下道:“婉儿知道姐夫对姐姐情深,接受不了这事,若不是姐夫一再逼问,这些话,婉儿哪怕是打碎了牙,也要噎到肚子里。”
杨婉儿这般说,直接把过错都推到了穆子训身上。
“娘子不是那种人。”穆子训道。
“婉儿也不相信,可婉儿那天亲眼见到了……那个男人就那般衣衫不整地躺在姐姐和姐夫的房间里。”杨婉儿绘声绘色地道:“婉儿当时害怕极了,本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被姐姐和那个男人发现了,那个男人抓住了我,说要杀了我……姐姐不忍心,叫她把我放了。”
杨婉儿说到这,嘤嘤哭了起来,“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再留在那,我怕我迟早会被杀掉灭口。”
苏运和听到这,终于知道杨婉儿要捏造个什么样的故事。
顺着她的话道:“我与婉儿日久生情,早就两心相许,婉儿她出了事后,整日惶惶不安,在我的追问下,就把这事说了出来,运和不想对不起少奶奶,可运和也怕婉儿受到伤害,所以……只能带着婉儿远走高飞……”
经过他们二人这番捏造搬弄,槿婳成了个不守妇道,又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他们则成了被威胁,被逼迫的苦命鸳鸯。
阿福听到他们二人说得有模有样,一下子信了,十分气愤地道:“少爷从不曾有分毫对不起少奶奶,少奶奶怎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穆子训凌厉地瞪了阿福一眼,阿福吓了一跳,十分委屈地把嘴闭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哭哭啼啼的杨婉儿和愁眉苦脸的苏运和,良久,才沉声道:“你们竟在这遇上了我,便是天意。如今我正要还乡,你们二人随我回去。若此事当真,我自会替你们二人做主,讨回公道,也省得你们继续过这种担惊受怕的逃亡日子 。”
杨婉儿和苏运和听到穆子训这么说,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不信。但好在,他没有追问,也没让护卫搜他们的身。
杨婉儿又向苏运和使了个眼色,苏运和赶紧道:“如此,运和和婉儿先谢过少爷。”
“婉儿谢谢姐夫。”杨婉儿亦道。
眼下,他们是溜不掉了,但只要稳住了穆子训,路途迢迢的,还怕寻不到逃跑的机会嘛!
他们这算盘打得好,却不知穆子训邀他们一同还乡,也是为了先稳住他们。
他和槿婳多年夫妻,槿婳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任凭杨婉儿和苏运和巧舌如簧,穆子训都不会信他们半分。
只是事发突然,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杨婉儿和苏运和为何会出现在这,他们二人之间又有何阴谋。他怕他追问,或者表现出对他们二人的怀疑,会让他们二人狗急了跳墙。
便以要带他们回乡,讨回公道为由,先将他们二人留下了。
杨婉儿和苏运和加入了穆子训还乡的队伍。一路上,穆子训待他们倒客气。
但他的客气和冷静让杨婉儿、苏运和心里愈发不安。
到了这日黄昏时分,一行人又寻了家客栈落脚。
趁着收拾房间的空档,杨婉儿把苏运和拉到了一个角落道:“我看穆子训是想阴我们一把。”
“不管他如何想,我们找个机会逃跑才是要紧。”苏运和道。
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离家乡越近,他俩做的事,愈有可能被穆子训察觉。
说不定前面的镇上,就有他们二人的通缉画像。
杨婉儿咬了咬牙道:“我看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想……”苏运和有些震惊地道。
他们在逃亡的路上,为求自保,向个江湖郎中,重金买了瓶无色无味的毒水,一直都没派上用场。
苏运和见了杨婉儿的神情,便知道她此时此刻是下定了决心要毒死穆子训。
穆子训若不死,便会紧盯着他们不放,若他们无法从他眼皮底下顺利逃脱,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沦为泡影,他们到手的每一笔钱也将离他们而去。
苏运和想到此,咬了咬牙道:“这事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