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霁唔了一声:“有多远?”
裴明月一本正经道:“回去就很难再回来的那样远。”
萧云霁抬眸看她一眼,皱眉道:“你不会要寻短见吧。”
“怎么会?奴才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呢。”
裴明月赶紧辩驳。她最是惜命了,打死她也不会寻短见。
萧云霁却对此不置可否,淡声道:“背个案板,还真当自己是乌龟?”
嘲讽,这是□□裸的嘲讽。裴明月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很隐晦地翻起白眼。
萧云霁一本本批阅着卷宗,朱笔都划得起毛了。过了一会,他垂眸道。
“你若真的害怕,就放你回家。”
裴明月怔了怔。她并未想到萧云霁会这样说,更搞不清他话里地意图。
是在试探她?
她是想回家没错,但就算萧云霁同意,她也是回不去的。还会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至少要等到殿下胜了,奴才再回家。”
她给自己找了个很圆滑的说辞。
萧云霁淡淡道:“若胜不了呢?你想好,选择留下,很可能真的会死。”
他神色平静,并无丝毫悲观,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淡淡的,什么事也无法令他有丝毫波澜。
裴明月看着他,有些嗫喏道:“殿下,您想出办法了吗?“”
“没有。”
萧云霁回答得很干脆,并不对她隐瞒:“沈擎这些年筹谋已久,根基已深,他手握虎符,皇位已几乎是他的囊中之物。我虽有玄机营,但处于被动,到底难守。”
果然。裴明月到底还是怂,神色不由有些害怕。萧云霁瞧出她的恐惧,语气平静道:“我虽不认命,却绝不盲目。但不论结果如何,都要抗到筹码用尽的那一刻。”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裴明月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再说话。
他坐在窗边批阅卷宗,卷宗在手表堆成小山。灯将他眉眼照得柔和,他披着鹤氅俯身案前,偶尔压抑着咳嗽两声,手中的笔却从未有半分停顿。
他是个看得破生死,却并不认命的人。他虽身子清弱,却像扑不灭的野火,拔不尽的蓬草,坚韧得好像谁都无法真正击垮他。
裴明月握紧拳头,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原书细节。这时已然快到原书结局,老皇帝日渐病重,最后在龙榻上暴毙,萧云霁放弃抵抗,在东宫毒发身亡,一把大火把东宫烧得只剩个架子。宫人死得死,侥幸活下来的,也被沈擎给杀了。
等等。
她突然抬起头,眼前蓦然一亮。
有个至关重要的人,她从一开始就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每天都给自己加油!
第29章 被抓
翌日晨起。
萧云霁已早早去了玄机营,裴明月暂时不用做膳食,便在宫里头做些洒扫的杂活儿。
日头冷得发白,吹阵风都凉得如钝刀子割脸一般,麻麻涨涨得疼。裴明月冻得握不住扫帚,正打算靠在一旁偷会懒,便远远瞧见个小太监抬脚跨过门槛,脚步匆匆地冲她跑了过来。
“明月姑娘,李公公叫您去司礼监一趟。”
小太监身量清瘦,瞧着脸生。头低得很低,檐帽遮住大半张脸。
“去司礼监?”
裴明月心生疑惑:“李公公找我什么事?”
小太监低着头道:“好像是份例银子的事。姑娘如今到了东宫,奴籍却还在御膳房,有几笔账对不上,想请明月姑娘去一趟。”
有了上次云梳的前车之鉴,裴明月心底多少有了戒备,故而狐疑地挑着眉,并不轻信。但眼下她不能直接拒绝,便点个头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小太监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又匆匆离开了。
裴明月没有动身。她咬着下唇,站在原地思忖起对策来。
此刻淳燕去了内务府,吴公公跟着萧云霁在玄机营。眼下东宫里真正可信的人不多,告诉他人自己的行踪,不仅留不了后手,反而还可能会多添不必要的危机。
她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右臂上的袖剑。
想要害她的人是谁,她心里隐约有数。如今已不是能逃避的时候,若要击溃敌人,就必须深入敌营。
裴明月抿住嘴,用力点了点头,抬脚向司礼监走了过去。
不多时便到了司礼监。里头静悄悄的,像是没有。
裴明月站在门口,没敢贸然走进去,朝着院里头大声喊了起来。
“李公公,李公公?”
无人回应。
往日人来人往的司礼监,怎会无人回应?裴明月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她回过头,转身拔腿就要跑,只见兜头便套下个麻袋,一闷棍结结实实地敲在她后脑勺上,将她砸晕过去。
等裴明月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然到了一个气味难闻的黑屋里。
后脑勺仍传来阵阵剧痛。她扶着头,缓缓直起身子。这才看清周围躺着许多死老鼠,还爬着不少蟑螂。
裴明月只觉一阵反胃,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醒了?”
头上冷不丁传来道声音。裴明月抬起脸,只见棋珠正站在她面前,神色冷然地看着她。
果真是皇后。
裴明月心里头简直无语到极致。皇后抓人,除了一闷棍把人打晕,就没别的招了。
见她神思迷茫,毫无惧色。棋珠冷哼一声,道:“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吗?”
反正此刻皇后不在。裴明月懒得跟她装,抄着手冷笑道:“怎么,我哪里又得罪皇后娘娘了?”
棋珠高高挑起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此话一出,裴明月便瞬间明了。他们终于知道了她在东宫做饭的事,如今沈擎起兵迫在眉睫,她是唯一的变数,即便事到如今,她已起不了什么干扰作用,但若按照沈家杀伐果断的风格,定然是要将她斩草除根了。
裴明月偷偷摸了摸袖剑,心里头一阵绝望。
估计这次,是逃不了了。
“难……难道你们……”
她突然故作害怕地抬起头,往后使劲缩了缩:“……知道我晚上睡觉喜欢踢人了?”
棋珠梗了梗。察觉到她出言不逊后,登时便盛怒,几步冲上去狠狠抽了她两个耳光:“放肆!”
这两个耳光使了十足的力气。裴明月被扇得倒在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痛,嘴里弥漫起一股甜腥。
棋珠冷笑道:“你在东宫这些日子,倒真偷偷把咱们的太子爷给养好了。皇后娘娘准备嘉赏你呢。”
“是吗?”
裴明月最瞧不上棋珠这副阴阳怪气的派头,便转过脸,啐了一口血唾沫,冷声道:“我不稀罕。”
棋珠瞧出了她有些破罐子破摔,故意激怒。便不再生气,硬撑着笑容道:“如今皇后娘娘害喜,孕吐严重,夜不能寐。你人虽狡猾,但厨艺确然没得说。”
说着,她朝身后示意。上回架着她的两个太监轻车熟路地过去架起她的胳膊,拖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半人高的大水缸。裴明月隐隐发觉不妙,挣扎着要跑。奈何太监们将她钳得死死的,干脆利落地将她整个人丢入了水缸中。
冰凉的水顿时包裹住四肢百骸。裴明月挣扎着要伸出头,却被太监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
“瞧你,脏成这个样子。要给皇后娘娘做饭,可得好好洗干净。”
棋珠袖着手,冷笑道:“给我按!”
太监们得令,将她的头用力按在水中。冷水倒灌进她口鼻,刺激得她喉关紧闭。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只觉头发被猛得一扯,头被粗暴地拽出水面。裴明月猛得大抽冷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不等她反应,头顶的手又眼疾手快按了下去。裴明月再次陷入了窒息之中,即将昏迷之时,脑袋又被拽着头发薅了上来。
如此循环往复。裴明月披头散发,折磨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脸色冻得青紫,几乎要背过气去。
“洗干净了?”
棋珠带笑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濒死的挣扎像无足轻重的消遣。
“皇后娘娘这几日孕吐。过会嫔妃们来请安,你去屏风后头给娘娘做饭,让娘娘闻着味儿,不至于在嫔妃们面前失仪。”
裴明月被折磨得只能耷拉着脑袋。身上还湿漉漉的,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住他,从后门将她拖进了坤宁宫正殿的屏风后面。
屏风是双面纱的,她能看见外头,外头看不见里头。屏风后放了个案板和锅子,还有一些蔬菜肉类,裴明月冻得浑身哆嗦,连腿也迈不动,被棋珠一脚踹了过去。
“妃嫔请安,不许你做饭时发出半点声音,知道吗?”
裴明月上下牙打着战,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在殿里燃着别春炉,纵然身上还湿着,手脚到底还是暖和了起来,不再似方才那般僵硬了。
她抿了抿唇,拿起菜刀开始极缓慢小声地切起菜来。
不多时,妃嫔们便陆续来了。隔着屏风,裴明月看见了荣贵妃,也看见了原书女主林簌。
荣贵妃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气,穿戴华丽,昂着头谁也不放眼里。林簌仍是柔弱白莲的闺秀,弱柳扶风地在宫女搀扶下坐好。陆续又来了庆妃,和妃等妃嫔,一时便热闹起来。
妇人家交谈,也无非是些宫里头的闲事。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雨露均沾,什么犄角旮旯的事都能聊到。
但东宫里头少了个奴才,似乎却并没有动静。嫔妃们从未有人提及,也没人说一说太子的近况,裴明月低头做着饭,竖着耳朵偷听,心里各种抓耳挠腮。
那边和妃先开了口:“听说,镇南王在衢州抵御外敌,频传捷报。皇上要赏他封地呢。”
裴明月动作顿了顿,心里好奇得很。
都说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筹谋了这么久,他们就当真不知道镇南王要谋反的事?
镇南王这桀骜的脾性,居然能瞒到如今,就怕计划打乱,林簌受到牵连。
看来有男女主光环的人果真不一样。沈擎甘愿收敛锋芒,和林簌果真是真爱了。
欣贵人笑道:“等娘娘的嫡子出生,那便是紫金城最尊贵的皇子,比起太子……”
“休得胡说。”
皇后沉声,不紧不慢地阻止道。
之前减肥的那个庆嫔如今成了庆妃。她饮了口茶,摇头叹道:“咋们不比皇后娘娘得盛宠。皇上如今都十天半个月未来过其他姐妹的宫里了,娘娘却还能怀上嫡子,真是让人羡慕。”
她看了一眼荣贵妃,意有所指:“皇上也常去贵妃娘娘宫里,怎么也不见贵妃娘娘怀上?娘娘可得抓紧些,莫负了皇上雨露啊。”
荣贵妃听出她存心揶揄,却也意外地并不接招。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醋缸里爬出来的东西,酸得人恶心。”
到底是贵妃,骂人都如此解气。裴明月忍住偷笑,手一抖,竟不小心把旁边的酱油碟摔坏了。
地上铺着薄地摊,倒并未发出什么声响。但生酱油味袅袅地透过了屏风,钻进皇后的鼻子。
真真是立竿见影,皇后正说着话,闻见味道后就开始干呕。
这阵仗,养尊处优的妃嫔们了没经历过。一群莺燕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棋珠见惯了这场面,福身道:“娘娘害喜,请各位主子先回吧。”
谁也不想粘上麻烦。妃嫔们自是不愿意久留,虚情假意地关怀上几句,便离开了。
皇后昏天黑地地吐了半天,几乎把血都吐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脖子,哽着喉咙怒道:“那个奴才呢?叫她滚出来!”
又是似曾相识的画面。裴明月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躲开。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住她,将她粗暴地拽出屏风,摔一块烂泥似的把她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今天相亲去更晚了不好意思大家
第30章 命贱
裴明月本就冻得浑身冰凉,这么用力一摔,整个人差点昏过去。
命贵命贱,对比当真是如此强烈。
皇后不过干呕了两下,一群奴才便惊慌失措地端着口盂,拿着帕子簇拥在她身边,生怕她出半点差池。她却被无缘无故按在水缸,扇了耳光,丢在地上好似只半死老鼠,无声地躺在人群之外。
皇后总算是缓过劲来,能勉强直起身子了。几个奴才掺着她坐回主座,裴明月咬着牙,强撑着僵硬的关节爬起来,俯身跪在地上。
“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并不理会她,略带疲惫地闭了闭眼。
“你做的菜呢?端上来。”
由于手脚僵硬,时间仓促的缘故。裴明月竭尽所能,也只做出一道醋熘白菜。有个太监将菜端出来,色泽鲜亮,味道确然极香,瞧着便令人有食指大动的欲望。
皇后懒懒地看了一眼,甚至连闻都不曾闻见。竟登时便面露嫌恶,拿丝帕捂住唇,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棋珠。
棋珠会意。伸手将菜端起来,几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那盘滚烫的菜朝她劈头扣了下去。
油水叫嚣着沾了一身。白菜滚烫地挂在她凌乱的发丝,贴在她冰凉的脸上。又缓缓地滑落下来,死了般掉在地上,沾了一身肮脏的灰尘。
“做的什么东西。”
皇后抽了张帕子掩住口鼻,眉眼具是鄙夷。
“就这等腌臜物,太子也真够饥不择食的。”
棋珠此刻竟像是将尊卑抛在了脑后。她低了头,沉声附和道:“太子久病,想来是许久没尝过稀罕东西。乍一进食,觉得腌臜饭菜新鲜也是有的。”
皇后也就罢了。她一个奴才,竟敢对萧云霁如此出言不逊,是谁给她的勇气?
裴明月抬起头。眼神极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
棋珠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发瘆,却抬起眼冷笑道:“怎么,说你主子两句,你倒发作起来了?别忘了,你不过只是个奴才,就算死了,太子殿下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在意我这奴才,那是理所应当。”
裴明月鄙夷地看着她:“你这样对储君出言不逊,若有朝一日招来祸端。身为奴才的你,是否也会被皇后娘娘弃若敝履?”
这话精准地戳到了她的痛处。棋珠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口叱牙硬的丫头!”
“棋珠,你还同她废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