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点了点头,叫了一声。
裴明月低下头,用力撕开一截裙摆。她咬破手指,在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将它团好,塞进榴莲的嘴里,低声嘱咐道:“去,把它带给陆昭。一定要快!”
榴莲咬住裙摆,转身迅速地跑走了。裴明月浑身剧痛,脱力地靠着墙坐下,心跳地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萧云霁此刻不在东宫。难道,他是要率领玄机营抵抗沈擎谋反吗?
原书中从未提起过萧云霁率玄机营反抗这一段。那时故事已进入尾声,沈擎逼宫顺利,除夕之夜他毒杀萧云霁,提刀砍下老皇帝的头颅,亲手从皇帝尸体上剥下染血的龙袍,披挂在身登上了皇位。
难道……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穿越,导致原书故事线发生改变了?
事情或许真的迎来了翻天的逆转。想到这里,裴明月便更加迫切地要出去,却仍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半点主意也没有。
夜色渐沉。若今日过去,离除夕便只剩三日了。
地牢里从不燃灯。天全黑下来之后,便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裴明月焦急地坐在角落,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痛。老鼠在她脚边打转,许是在等她死去,以她的血肉饱腹。
榴莲它,真的将裙摆带给陆昭了吗?
裴明月突然有些后悔。
榴莲毕竟是只猫,它不会如人一般稳妥。或许它路上见到什么鸟雀,便丢了裙摆,去扑鸟雀去了,根本没有去找陆昭,裙摆也被旁的人捡到……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把性命托付给一只猫?
想到这里,她更是一阵懊恼。手指又剧烈地痛了起来,她无力地抵住墙,从未像此刻这般心如死灰。
“阿月……”
绝望之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低声唤她。
是幻觉吗?
裴明月徒劳地瞪大双眼,试图从黑暗中看清来人。正当她侧耳细听之时,那声音却消失了。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本以为是剧烈疼痛导致的幻听,却蓦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阿月,是我,我是陆昭!”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惊讶地转过脸,虽仍旧什么也瞧不见,却真真切切地闻到了陆昭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味。
“眼下外头时局紧张。不过,你不要怕。”
他的鼻息热热地喷在她的头顶。声音压得很低,握着她手腕的手透着令人心安的力度。
“哥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干!
第32章 出宫
从地牢出来,避开守卫,二人便径直往最偏僻的金水门奔去。
裴明月衣裳都被血污沾湿,很是惹眼,好在陆昭提前带了侍卫服,让她套在衣裳外头。眼见着金水门朱红的宫门越来越近,裴明月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咱们这是去哪儿?”
陆昭拽着她,头也不回:“出宫。”
“出宫?”
裴明月顿了脚步,神色有些焦急地用力扯住他的袖子:“地牢里还空着,皇后那边——”
陆昭皱起眉,忍不住摇头道:“皇后哪有功夫同你纠缠。沈擎三天后起兵,她又即将临盆,坤宁宫这两日都乱成一锅粥了。
她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怔了怔。
“你怎么知道镇南王三天后起兵?”
陆昭低头看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乾清门侍卫,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怎么在宫里头混?”
他平日里瞧着不甚靠谱的样子,关键时刻倒一直都很靠得住。裴明月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道:“你帮我逃出来,若东窗事发,受了处罚怎么办?”
陆昭握了握她的手腕,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语气满不在乎的样子:“萧家的江山都要保不住了,谁会顾得上难为我?”
他的话确然也没错。三日之后,萧家的江山就要改姓沈,陆昭身为皇城侍卫,是必须要投靠阵营的。
她虽身在地牢,却也知道。听到了风声的人,几乎都明里暗里地投靠了沈擎。如今的紫金城,早已是沈擎不攻自破的囊中之物了。
陆昭是个聪明人。可立场问题,她绝不能瞒着他。
裴明月思量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她止住脚步,微微用力挣开他的手。陆昭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英气的眉目,一字一句道。
“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只会站在太子殿下这边。有些事不便明说,你有你的前程,我不想拖你下水。”
她言辞恳切,咬字用力得像是在诀别。陆昭并未立刻回答,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风掀动二人的衣摆。裴明月看着陆昭神色不明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
她习惯了陆昭在她身边。帮她出头,给她打气。如若陆昭真的要选择和她成为敌人,她扪心自问,是无法泰然接受的。
陆昭迟迟不开口。裴明月心如擂鼓,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陆昭突然噗嗤一笑,伸手用力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我管你站在哪一边?”
危机当头,他仍神色爽朗,眉目间无一丝一毫的阴霾。
“你所到之处,便是我的前程。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陆昭,都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他的语气难得郑重,字字句句如同发誓愿一般,倒让裴明月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在陈情?
她从未将陆昭当成兄长之外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渐渐开始有些尴尬,只是还未等她想出说辞来找补,陆昭便懊丧地挠起了头:“也算小爷我倒霉,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原来只是她多想了。裴明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没再多话,随着陆昭一路走到了宫门。
金水门偏僻,又恰逢宫内暗起动乱,轮空无人看守。门下远远地瞧着有个人影,裴明月眯着眼一看,那人恰好转过头来,面容清秀,在月光下略显憔悴苍白。
“淳燕姑姑?”
裴明月怔了怔。淳燕也瞧见了她,脚步急促地走到她面前。多日不见,她清瘦许多,往日柔和的双眼此刻也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淳燕惯常是稳重自持的。眼下这样失态,怕是东宫已经出事了。
裴明月只觉心里一阵发沉。她有太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敢贸然发问。
淳燕瞧出了她的疑虑。她垂下眼,勉强笑了笑。
“明月。”
她动了动唇,却哽咽着声音,再也说不出其他。
裴明月一阵心悸,只怕萧云霁出了岔子,颤着声问道:“殿下怹……安好吗?”
淳燕强忍住喉间的呜咽,神色极力维持着平静。
“镇南王此次谋逆计划周全,筹谋已久。太子殿下已知无力回天,不想玄机营受到牵连,便放弃抵抗,被镇南王囚在了东宫。”
果然。果然与原书中所说分毫不差。
她那些拼尽全力的挣扎,如今看来竟全是徒劳。裴明月心沉得直直往下坠,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愣愣地站在那儿,寒风割裂她染血的衣摆,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希冀。
淳燕抬手擦了擦眼圈,从怀里掏出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金饼,极郑重地放到她手里。
“这是太子殿下赠你的。”
裴明月已没了思绪,怔怔地道:“殿下送我这个做什么?”
“殿下撤了你的奴籍,要陆大人带你出宫。”
淳燕垂下手,有些惨淡地笑了笑:“这些日子,你在东宫受了不少罪,吃过不少苦。这块金饼,是殿下送给你与心上人团聚的贺礼。阿月,你从此自由了。”
金饼冰凉地躺在掌心,却烫得她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裴明月摇了摇头,要将它还给淳燕:“我没有心上……”
还未及说完,淳燕便决绝地推回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快走吧,不要辜负了殿下一番苦心。
金饼沉甸甸的。她垂眸看着它,手指不由自主将它握紧。
她想不明白萧云霁为何要还她自由,也不明白他为何要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
但她知道。萧云霁一定从未把她当成一个命如草芥的奴才,而是将她视作一个人,一个鲜活的,有尊严的人。
这也是她将自己置身险境,也要拼命将他结局改写的理由。
裴明月顿住脚步,眼神坚定地看向她:“我走,但我一定还会回来。姑姑,殿下于我有恩,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淳燕摇头道:“你回不来的。明日宫门便会关闭,届时再也不能出入。除非镇南王起兵,铁蹄踏破宫门。到那时宫里头便是腥风血雨,你回来又有什么用?”
“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她从不认命,从不认命。裴明月咬紧牙关,字字句句仿佛赌咒。
“就算死,我也要救殿下出来!”
见淳燕仍一脸迟疑的样子。裴明月抿了抿唇,语速极快地道:“这几日在坤宁宫,我已利用皇后腹中的孩子,让她对沈擎生疑。或许眼下这见不了什么成效,但我出宫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打点好退路,把殿下救出来!”
她语气笃定,仿佛也给了淳燕莫大的勇气。她踟蹰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你久在深宫,就算出去,不过也是无头苍蝇乱转。”
她神色变得有些羞赧,咬咬牙,竟像豁出去一般。
“到这份上,我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出宫之后,你去京兆府找位叫庞越的捕头,瞧见他,你便提一提我的名字。他人脉广,门路多,叫他帮你打点宫外的一切,好过你自己摸索。”
说话间,淳燕的神色又变得有些迟疑:“只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不要提宫变的事,也不要提我的事……”
裴明月怔了怔:“为什么?”
淳燕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我与他只是曾经定下婚约,他前途光明,肯等我这些年,我已然心中有愧。我……不想再让他为难。”
这是她的私事,自有她的考量。裴明月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金饼已被掌心握得发烫,她直起身子,一字一句地保证。
“告诉殿下,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撑住。我一定,一定会去救他的!”
提防了这么久,犹疑了这么久。到如今,竟终是患难见人心。淳燕点点头,眼泪不住地落下来,她伸手推了她一把:“明月,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马已在宫门外等着。陆昭伸手将她拉上去,用力一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朝前飞奔起来。
寒风猎猎,扯乱她的鬓发。裴明月心中怅然,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淳燕形单影只,萧条地立在朱红的宫门前,像一片瑟缩而孤独的落叶。
宫门后,有萧云霁在等着她。
裴明月咬住牙关,嘴唇因哽咽而颤抖。
“你当真是没长脑子。”
陆昭却不知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赶着马,恨铁不成钢道:“你只说救人,要怎么救?难道要单枪匹马,从镇南王手里抢人?”
裴明月自己心里也没底。她拼命思索着原书中关于沈擎兵变的描述,却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头绪。
但直觉告诉她,除夕那夜一定有机可乘,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眼下心乱如麻,多思无益。裴明月咬咬牙,道:“先去京兆府,找庞越。”
陆昭知道她性子执拗,便也不再多言。他叹了口气,猛一拉缰绳,掉头便直奔京兆府。
此刻已然入丑时。京兆府惯常会留人值夜,里头还住着维持京城治安的侍卫,故而两人穿着侍卫服,也没引起他人怀疑。
怕裴明月暴露自己女儿身的身份。陆昭首当其冲,对门口的衙役拱拱手,客客气气道:“麻烦,找一下庞越庞捕头。”
正巧,今晚值夜之人正是庞越。衙役转身进去通传,没过一会,便见个中等个头的年青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眉目清正,身着窄袖官袍。个头不算伟岸,却胜在身姿挺拔。出门瞧见二人,很和气拱手地笑了笑。
“二位找我?”
“庞越大人?”
裴明月犹疑地开口。见男子点了点头,便松了口气,道:“此番冒昧叨扰,实则有要事相求。是淳燕姑姑要我来找你的。”
“淳燕?”
庞越怔了怔,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她在宫中可还安好?”
不愧是捕头,一问便问到要害。裴明月喉间一梗,本欲说实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眼下安好。只是这几日宫里怕是要不太平,我与陆大人出宫,正是要寻一些退路。”
庞越皱起眉:“宫里要不太平?如何不太平?”
这谎话实在难编。裴明月生怕弄巧成拙,便和陆昭对视了一眼,干脆豁出去,实话实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镇南王除夕之夜就要起兵,怕是要屠尽紫金城了!”
“镇南王起兵?”
庞越很是意外:“这事竟非捕风捉影。”
“连你们都知道了?”
此事本该是机密,至多不过在紫金城中流传,没想到竟也传到了宫门外的京兆府。
庞越摇摇头:“只是听到一些风声。但镇南王人仍在衢州,并无任何动静,我们便以为是谣传。”
“不是谣传,是真的。”
裴明月握紧拳头,神色有些焦急:“淳燕姑姑特意交代我,说大人您人脉广,门路多,特地叫我来找您寻退路的。”
听到淳燕的名字,庞越脸上隐晦地红了红,并未立即回答。门口逐渐有值夜的侍卫出入,几人身份特殊,极容易暴露。
“退路不仅有,还有很多。”
庞越竖起手指,示意裴明月噤声。他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道。
“此地不宜久留,请二位随我到府上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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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火海
时间不等人。三人骑上马,迅速赶往京郊一处门脸极其简朴的小院。
庞越栓了马,引着他们进去。里头有四间屋,一座方方正正的空地。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他推开堂屋的门,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见裴明月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庞越赧然道:“父母早年间去世。家中只有我一人,故而收拾得粗糙了些,让二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