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听得倦了,懒懒支起头,淡声道:“这奴才聒噪得很。本宫瞧着她也没甚可利用的,竟能博得太子的信任。”
她凤眼扫向她,神色冷辣。
“太子避世,心也糊涂起来,本宫却不一样。别以为你耍些小聪明,就能糊弄过本宫。”
见裴明月一脸倔强,她也不欲生气。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口。
“那日御花园设宴,本宫分明瞧见你刻意引猫,趁机撞翻镇南王的酒。后来本宫抓你是问,你却装疯卖傻,和太子串通好演戏,侥幸骗过了本宫与镇南王的眼线。”
皇后随意地饮了口茶,轻蔑地一笑。
“你可别忘了。镇南王久在沙场,不懂宫中门道,能够被你糊弄过去。可本宫在后宫多年,这些三脚猫的拙劣伎俩,难道还骗得过本宫?”
原书中,皇后身为沈擎阿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裴明月一早就猜到,自己这些小聪明根本唬不住皇后。
要对待这种人,需得剑走偏锋,声势上绝不许输。
“所以呢?”
裴明月抬眼看向她,目光毫不畏惧,再不似方才那般瑟缩。
“所以皇后娘娘质问奴才,是在责怪奴才保护了殿下吗?””
“保护?”
皇后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掩唇极其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保护太子?你怕是和太子那个病秧子一样糊涂了。”
裴明月冷冷看着她。她此刻却也不觉得冒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当时不拆穿你,不过是觉得太子气数将尽。当然,如今把你抓起来,也并非是因为你能够救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实在碍眼罢了。”
裴明月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假装不可置信地高声道:“太子殿下身子已有好转,继承大统指日可待,又怎么会气数将尽?”
听到继承大统几字后,皇后便嗤笑了一声。她垂了凤眸,闲闲地转了几下护甲。
“反正你今日,根本不会活着走出这里。告诉你倒也无妨。”
她微微俯下身。精致华美的脸狠辣决绝,如同地狱中身淬烈火的罗刹。
“太子,终将不再是太子。”
裴明月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晦暗。她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拼命摇着头:“怎么会……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胡说!”
“胡说?”
皇后端起茶盏,闲闲饮了一口:“你只管等着瞧罢。”
她顿了顿,似反应过什么似的。便又摇了摇头,笑道:“瞧本宫这记性。你哪里,还活得到除夕呢?”
说罢。她便轻轻抬了手,如同优雅地拂去一粒尘埃。
“杀了她。”
红唇轻启,如判官夺命。
几个太监得令,登时便蜂拥而上,牢牢钳制住她的四肢。麻绳早已备好,棋珠将它利落地绕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
裴明月心如擂鼓。虽不知皇后是如何知道自己为萧云霁做饭的,但眼下,皇后是真对她动了杀意了。
必须赶紧想对策,绝不能炮灰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棋珠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双手用力收紧,指节都泛着刺目的白。裴明月无力挣扎,只觉麻绳粗糙地剌着她脖子的肌肤,喉咙愈来愈憋闷,她抬起眼,涨红着脸高声开口。
“娘娘视人命如草芥,就不怕遭报应吗?”
皇后不屑一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在这紫金城中,有那个没杀过人?”
喉关愈来愈紧,声音便也愈来愈难发出。裴明月强行撑住开始混沌的意识,齿关紧闭,几乎要将牙咬碎。
“娘娘整日求神拜佛,为腹中孩子抄经念诵,想来是极在乎孩子的。”
由于缺氧。裴明月瞪大了眼睛,唇角缓缓渗出血来:“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杀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些罪孽会算数报应到您腹中的嫡皇子身上吗?”
裴明月紧紧捏着拳头,掌心迅速沁出冷汗。
皇后极其聪明,她不确定她会不会信。只要她信了,她的计划就成功三分之一了。
果真。皇后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旋即她低下头,冷冷道:“你怎知本宫腹中的是皇子?”
裴明月脸色青紫,已然快要窒息。涉及到腹中孩子,皇后闭了闭眼,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直起身子,仿佛隐忍着极大怒气,厉声道:“放开她!”
麻绳应声而松。裴明月脱力,跪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咳嗽起来。
皇后却并不在意她此刻的难受。她高高挑起眉,冷声逼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本宫腹中的是个皇子,而非公主?”
裴明月捂住脖子,勉强抑制住咳嗽,梗着声道:“不为什么,不过是奴才会些卜卦之术罢了。”
“荒唐。”
皇后皱起眉,并不尽信。
裴明月抬起头,冷笑道:“除夕合宫欢庆之夜,不仅太子会在东宫身死。娘娘也会在刀剑相撞之声中产下一名嫡皇子。”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抿抿唇,恍然道:“哦,我忘了。到那时,娘娘生下的,便不是‘皇’子了。”
“不是‘皇’子?”
皇后直起身子,目光冷得骇人:“你什么意思?”
“镇南王要做些什么,娘娘身为长姐,难道就真毫不知情吗?”
裴明月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镇南王要在除夕之夜起兵。到那时江山改姓了沈,难道还容得下萧家血脉?”
皇后的脸色瞬间灰了下来,怔怔地靠在椅背,神色极其复杂。
……上钩了。
裴明月暗暗握紧了拳头。
那日在东宫书房。她想到的,那个忽略了的人,正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皇后。
皇后是沈擎在宫中唯一的内应,挑拨皇后与沈擎的关系,眼下便是她唯一的机会。那个脸生的小太监,她也猜到是皇后的人。
猎物送上门来,岂有不拿枪的道理?
她在原书中所了解的往后剧情,足以让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现代人以占卜为由糊弄过去。
果不其然,搬出了腹中胎儿,皇后便难免会受制于他。趁皇后心里正一个劲儿犯嘀咕,裴明月趁热打铁,俯身五体投地,高声恳切道:“娘娘!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皇子着想啊!”
裴明月咬住唇,不顾浑身疼痛。趴下身用力地磕起头来:“奴才卜卦已知,若镇南王登基,会先封小皇子为藩王,日子长了对萧家血脉起了提防,便会对小皇子下手的!”
“你闭嘴!”
皇后猛一拍扶手,厉声呵斥道:“满口胡沁,你有什么证据!”
“除夕那夜小皇子出生,东宫将会燃起大火,焚烧殆尽。这就是奴才的证据!”
“你还敢胡说!”
皇后不肯轻信,不顾身孕直起身子,凤目睚眦欲裂:“来人,给本宫杀了这狗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第31章 地牢
几个太监得令,复又钳制住她。
“镇南王的性子,娘娘不会比奴才更清楚。”
裴明月没有挣扎,目光灼灼地抬起头,高声道:“若您杀了我,嫡子就再无可能接手萧家的江山,终其一生,都将会是镇南王的眼中钉!”
皇后神色滞了滞。
确然如裴明月所说,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她这个弟弟。
沈擎性子桀骜,又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尘沙。他能因皇上夺了他心爱之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起兵谋反,也能因流着萧家血脉的外甥威胁到自己的皇位,而用个莫须有的罪名除掉他。
她如今同他姐弟一心,是因腹中孩子还未出世。万一真如裴明月所说,她生出了嫡子,逞论沈擎是否能容下这个流着萧氏血脉的孩子。沈擎坐了她萧家的江山,夺了她腹中孩子的皇位,到那时,自己难道就真不会感受到丝毫不甘吗?
想到这里。皇后忍不住暗暗握紧拳头,黄金宝石堆砌的护甲,毫不留情地刺破她柔嫩的掌心。
裴明月咬紧牙关看着她,内心已然紧张到了顶峰。
对于皇后,她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原书中的结局,只到沈擎登基,立林簌为后便戛然而止,未曾交待过皇后与嫡皇子之事。她信口胡说,全然是铤而走险。是死是活,全凭皇后内心的隐忧是否能被她这番说辞撼动。
皇后早就对她起疑,怕是不会轻信于她。
气氛沉默得仿佛凝固。皇后悻悻垂下手,神色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本宫不会轻信于你。”
她闭上眼,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从即日起,本宫会将你关押在地牢。若本宫当真于除夕之夜产下嫡子,便算你懂些道行。到那时,再说其他也不迟。”
不论如何,总算是保住了小命。
裴明月暗暗松了口气。即便这几日要在地牢待着,但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想出办法。
为防被东宫的人瞧见,也为防她记路。麻袋兜头一罩,几个太监用力将她杠了起来,一路出了坤宁宫门,进了暗无天日的慎刑司地牢。
裴明月知道木已成舟,便未曾挣扎,他们也没怎么为难她。开了牢门,将她随意往里头一丢,便扬长而去。
麻袋口还拴着。裴明月费力在里头挣扎了好一会,才将栓着的绳扣挣开。从里面探出头的一瞬,入目竟是一片同麻袋里一样的漆黑,仿佛置身于密闭的匣子中,半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脚踝痒痒的,能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脚边乱跑。裴明月抬脚一踢,那东西尖叫一声,竟是只肥老鼠。牢里飘着令人窒息的难闻臭味,她只觉腹中一阵翻滚,简直要吐出来。
裴明月咬了咬牙,强压下喉头的恶心。抬起脸四处张望,试图寻到一丝丝亮光。
她心里是有些焦急的。
离除夕还有不到五日的时间。若要为萧云霁挣得一线生机,就必须把沈擎起兵之事传递出去。
她在东宫知晓了不少秘密,就算萧云霁这几日不在东宫,吴公公与淳燕也会不遗余力地找她的。
她要想办法,将她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裴明月顿了顿脚。她弓起身子,慢慢地往后退,直至背抵住墙面。掌心朝后缓缓地靠近,触到粗剌的青砖上,一寸寸地向上摸索起来。
她是在找窗户。地牢中多的是折磨致死的尸体,如不开口排气,腐烂之时便会滋生瘟毒,容易在宫中引起时疫。
指腹蓦然触到个尖利的物事。登时一阵刺痛传来,裴明月猝不及防,倒抽了口冷气。刚要捂住手,四周便突然燃起了灯,几个太监阴沉着脸,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被光亮刺激得眯起眼。牢门哗啦啦被打开,太监们拿着刑具走了进来,语气不善地冲她开口。
“皇后娘娘说了,你这奴才诡计多端,只怕你同从前一样,为了保命信口胡说。就算留你一条贱命,也要日日用刑磋磨你。”
说着,那为首的太监便从身旁的长盘上取出一个竹帘似的刑具。另两个太监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将手指穿进竹片之间的缝隙里。
这刑具,她曾从电视剧里头见过。裴明月心里一惊。顿时知晓了他们要做什么。
行刑的太监冷哼一声,手抓住皮筋用力一拉。竹板登时收紧,狠狠勒住她细瘦的手指。
十指连心。剧痛登时传来,瞬间便疼得大汗淋漓。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即将冲出唇齿的痛呼咽了下去。
行刑太监见她不服软,便勒得更加用力。裴明月痛得眼珠都爆出血丝,却仍是连哼都不哼。指节紫肿,缓缓顺着竹缝渗出血来,她此刻已感觉不太到疼痛,只觉眼皮发沉,头不住地往下耷拉,眼见着就要晕过去。
皇后嘱咐过要留她一命。行刑太监也怕真把她折磨死,便适时收了手,将她一脚踹在地上。
“狗奴才,还真是块硬骨头。”
行刑太监累得满头是汗,悻悻然啐了她一口。转身收了东西,便带着人离开了。
手指剧烈地发着抖,疼得几乎麻木。裴明月忍住眩晕,艰难地站起身,靠着墙剧烈地喘了起来。涨红的双眼停留在斜上方漆黑的墙壁上,她咬紧牙关,挪着步子朝那里走了过去。
方才灯燃起的时候,她瞧见那里有一排极窄的窗棂。她不知道那通往哪里,但只要能连接外界,就多一丝翻盘的机会。
十指因受刑而流着鲜血。她牢牢抓住窗棂,将手伸了出去,颤抖着指尖,在地面上用血画了一轮圆月。
她虽并不想承认。但心里却隐隐期盼萧云霁能够看到这个记号,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将她救出来。
“胡想些什么?”
裴明月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这里虽然地处隐蔽,但或许会有人经过,若记号能被看到,不论是敌是友,都将成为她逃出去的一线机会。
可裴明月失算了。
她睁着眼睛,从黑夜等到白天。这里不仅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更别提有人能够走近了。
刚过午时,行刑的太监们便如期而至。这次是换了针刑,几十根一指长的银针扎入血肉,疼得她大汗淋漓,几乎去了半条命。
她不怕受折磨,却隐约开始心如死灰。离除夕还剩四天,她若是再不能逃出去,一切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太监们离开后。裴明月已然没了站立的力气,她却不肯坐下,颤抖着双腿,满是淤紫的双手费力地扒住窗棂。
外头仍然空无一人。她强撑着眼皮望出去,只能望见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地。
真的,逃不出去了吗?
她颓然地咬住下唇。正当绝望之时,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喵。”
裴明月蓦然瞪大眼睛。她抬头看过去,远远走过来一个橘色的胖影。绿色的眸子迎着夕阳,灼灼地闪着光。
是榴莲。
“榴莲!”
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伸手拼命招它,压低声音唤道:“榴莲,过来!”
榴莲喵了一声,小跑着到她手边,不住地舔着她手上的伤口。
她这才恍然。昨日涂在地上的血,竟被榴莲闻了出来。
“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裴明月轻轻摸了摸它胖圆的脑袋,低声道:“榴莲,太子殿下他在东宫吗?”
榴莲焦躁地叫了两声,头顶用力蹭着她的手腕。瞧这样子,他应当是不在。
不过。眼下情势紧急,她也不能让身处水深火热的萧云霁来救她。裴明月思忖了一下,道:“榴莲,你认识陆昭吗?乾清门那个浓眉大眼的陆昭侍卫,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