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媒,我是真的不能相。”
“怎么不能相了伐?”
听她语气里有退缩的意味。柳三娘叉起腰,细眉倒竖,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如何不能相了伐?”
她支起手,扇脸儿连连指着地面:“瞧瞧,人家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呀。这么有诚意的郎君可不多了伐,你可得抓紧机会呀!”
方才进门匆忙没注意。此刻裴明月低头一看,地上竟满当当放了几十个大箱子,箱子上系着大红绸子,重峦叠嶂地,几乎要将必香居宽敞的一楼都堆满了。
这阵势如此之大,倒将裴明月给唬住了。
哪有相亲直接下聘的?
聘礼已下,是把她牢牢地给架在了火坑上。
是明摆着要强娶啊!
“这样怎么行?”
裴明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语气也激烈起来。
“谁让他下的聘礼?难道就不问问,我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自古嫁娶,皆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柳三娘扇子也摇得激烈,嗓子愈发尖细了:“你说你心中有人,那人呢?怎么不同你提亲?”
喉间噎了噎。裴明月瞪大眼睛,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三娘这话,实在让她无法辩驳。
是啊,她和萧云霁之间终究还是差了个天经地义。在这样封建的年代,用他们眼下的关系来辩驳柳三娘,只会落个笑话。
“我……”
裴明月张了张嘴,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三娘总算得了理。她长出口气,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语气已然有些发虚。
“没话说了吧?你这丫头,真是倔得很。”
她摇了摇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自古以来,男子的甜言蜜语,在他真正娶到你之前,那都是不能作数的。明月姑娘,你还是太嫩啦。”
她的话虽有几分道理,但裴明月却不很全然认同。
萧云霁不是个喜欢许承诺的人。尤其是他做不到的事,从不会轻易答应。如今扬州城刚刚平定,天灾人祸,整片江山混乱不堪,正是他一举杀进京城,夺回皇位的好时机。
此时顾念儿女情长,实在不是一个成熟的上位者所为。
对于他的难处,裴明月向来都是十万分理解的。她对男女之事向来看得比较开,况且又有了沈擎林簌的前车之鉴,等萧云霁真的当了皇上,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她做皇后,更不会同意后宫只有她一人的。
但到底男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她被拘在这儿相亲,总要告诉他一声才好。
“我来相亲,总要知会兄长一声儿罢?”
裴明月叹了口气,打算提个缓兵之计。
柳三娘扬起眉,神色很是轻松:“我早打发人去问过,你兄长他同意了。”
同意了?
裴明月怀疑自己听错了,直着眼睛瞧她:“什么?”
“我说——”
柳三娘拔高声调:“你兄长他同—意—了——”
昨儿还跟她好得蜜里调油,今日就要将她假手于人了?
好哇。好个男人心海底针,好个大猪蹄子!
裴明月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就能干出如此大度让贤之事。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抱着什么贞节牌坊。
“三娘,我相!”
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字儿来。
这亲成不成另说,好歹也得让他有点儿危机感。让他看看清楚,她可是个无比优秀之人,就算不当皇后,也一样倍儿受欢迎。
想到这里,心里头的别扭劲儿便下去了些,反而隐隐有些解气。
裴明月一撩衣摆,在帘子后头坐定。只等那位出手阔绰的郎君莅临,同她相一场轰轰烈烈的媒。
等啊等啊。等到月上梢头,烛灯摇曳,那位郎君还是没来。
“好饭不怕晚嘛。”
柳三娘倒颇有精神,时不时用胳膊肘戳醒已然昏昏欲睡的裴明月。
迟到这么久,属实是没诚意了,钱再多也不行。
裴明月懒得再浪费时间,起身就要往外走。柳三娘拼命扯住她的手,挣扎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堪堪停在了帘子外头。
裴明月怔了一下,止住挣扎。柳三娘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道。
“瞧,郎君来了!”
修长如竹的指节缠绕着刀疤,闻声挑开了帘子。
一道清瘦身影随之从帘后绕出。来人身姿挺拔出尘,眉目清冷,唇角却含着淡笑。绰约却不失风骨,如出自名家之手的传世古画,令人见之便难移目光。
他难得将头发束成了规规矩矩的髻,以玉冠为簪,更衬得他气质卓绝,多了几分天潢贵胄的华光。
“……殿下?”
裴明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熟悉的淡淡沉香萦绕在鼻尖。萧云霁将她的手轻轻拢在掌心,低声道。
“这些聘礼,还有我这个人。够不够打消你满肚子的气?”
看来他是蓄谋已久。裴明月顿觉自己被戏耍了,忍不住火从心起:“您戏弄我?”
见萧云霁只是笑,也不否认。她又羞又恼,挣扎着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您也太坏了。我要是再理您,我就是猪!”
裴明月脸都发红,是真的要恼。萧云霁岂肯松手,干脆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牢牢抱住。裴明月几番挣扎,却唯恐伤到他割肉刮骨的伤口,便蔫蔫地偃旗息鼓,闷着头不理会他。
“惹你生气,实在是抱歉。”
萧云霁低下头。薄唇轻轻贴在她耳畔,低声笑道。
“不如……就让我以身相许,来向明月赔罪。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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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成亲
聘礼已下。择了良辰吉日,在扬州城大婚。
裴明月没有娘家,便认了韩统领做义兄,在玄机营驻扎的地方出嫁。出嫁前,两人经由柳三娘操持,先是定了亲。
按扬州这边的习俗。萧云霁送了过书,裴明月操着笔歪歪扭扭写了个回贴,两厢交换,才算是“文定”下来。
婚事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按习俗,她是要陪送嫁妆的,可她孤家寡人一个,兜里是半个子儿也没有。本还在为难,没想到萧云霁悄悄地给她添置了一份,排场相当豪华,是铁了心要给足她面子。
婚前为了讨彩头,两人是不许见面的。裴明月倒也不觉得失落,每日里跟着柳三娘操办各种婚事要用的东西,累得回去便倒头睡,不知今夕何夕。
转眼便到了大婚之日。
裴明月实在心大,午觉睡得四仰八叉,差点睡过头。多亏柳三娘及时赶到,把她从榻上给硬拉了起来。
“明月姑娘,你这亲还结不结了呀?”
见裴明月还在一脸懵懂。柳三娘恨铁不成钢,用力掐了把她的脸:“喜婆和梳妆娘子都在外间等着呢。快换上衣服,赶紧去梳妆,可千万别误了吉时。”
换衣服?梳妆?
裴明月使劲揉了揉眼睛,方才想起今日要同萧云霁成亲。便猛一激灵回过神,开始慌乱起来。
“衣服?衣服在哪儿?”
柳三娘摇头,无奈道:“早就准备好了。”
她扯过裴明月,将她拉到案前。案上摆了套大红喜服,织金长裙,还配了石青色钉珍珠霞帔。旁边搁着套点翠凤冠并两道珍珠挑牌,着实是珠光宝气,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柳三娘艳羡地咂着嘴:“你家郎子,对你是真的好。如此风光大嫁,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萧云霁会如此用心,确然也是她没有想到的。吉时愈来愈近,几个喜婆从门外头进来,帮着她换好喜服,梳好了环髻,将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头上。
天将黑未黑,屋中点着昏黄烛火。梳妆娘子为她敷上铅粉,描上眉。铜镜中映出她皎洁如月的娇俏容颜,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裴明月鲜少见到自己如此盛装的样子,正好奇地左右打量。没曾想梳妆娘子突然变出两根五色棉纱线,贴在她脸上用力一绞,痛得她哎哎叫了起来。
“这……这是干什么啊?”
裴明月龇牙咧嘴地捂住脸,看着棉线上晶莹的绒毛,欲哭无泪。
“这叫开脸,新娘出嫁都要过这么一关的。”
不等裴明月拒绝,梳妆娘子不由分说,操着棉线在她脸上上下其手。开完这场脸,裴明月眼睛都疼红了。
真受罪啊。
正当她捂脸感慨女子不易之时,门口的人等不及,开始催了起来。
“吉时快到了。新郎官已到了门口,新娘子快些上轿罢。”
“来了来了!”
柳三娘应了一声,扯过盖头便披在她头上。一片大红兜头而下,挡住了她全部视线。两个喜婆一左一右扶着她,缓步上了花轿。
轿子被缓缓抬起,四平八稳地往前走着。爆竹声泼天作响,夹道的是熙熙攘攘的叫好声。
裴明月坐在轿子里,心里头很是忐忑。她知道萧云霁就在前头骑着马,但男子娶亲,和女子嫁人的心态,终归是不一样的。
但忐忑归忐忑,能够嫁给萧云霁,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笑的。想想初见的时候,他对她多么冷漠,如今还不是哄着求着娶她进门。那双无情训斥过她的薄唇,如今还不是时常在她叽叽喳喳的嘴上辗转。
想到这里。裴明月忍不住挺了挺胸脯,成就感简直爆棚。
轿子缓缓停了下来。喜婆撩开轿帘,便有一只手从帘外伸了过来,她方搭上去,便被轻轻地握住了。
他掌心有硬硬的茧,蹭得她痒痒的。裴明月怔了怔,低声道:“殿下?”
按理应当是喜婆扶她的。萧云霁应了一声,牵着她下轿。周围突然没了声音,她觉得有些奇怪,透过盖头望出去,朦朦胧胧地瞧见周围已没了人。
“除了玄机营的守卫,其他人都离开了。”
仿佛感觉到她的疑惑,萧云霁低声解释道。
“茗园到底是罪臣之宅,不好太多人来闹。”
是这么个理儿。他眼下身份还不能公之于众,既已在扬州城内过了礼,放了鞭炮,至于宅子里头的事儿,还是人越少越好。
裴明月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自己知晓了。萧云霁缓步向前,两人一同跨过门槛,亦步亦趋地走向了喜堂。
盖头是层薄纱,并不影响视线。裴明月眯着眼睛,只见往日断壁残垣的茗园,如今已被萧云霁挂满了红绸,贴满符纸的窗户,也换上了大红的喜字。
院子当中摆了一张桌,两方椅。没有司仪,两人背过身去,俯身齐齐跪在地上。
“一拜天地。”
萧云霁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裴明月怔了怔,紧跟着喊了一声。
“一拜天地。”
她只觉手被轻轻拽了一下,整个人便随着力气站了起来。萧云霁牵着她转过身,面对着两把椅子,再次跪在地上。
裴明月这次学机灵了。跪在地上的瞬间,她和萧云霁齐齐开口,喊道。
“二拜高堂。”
话方出口,心里头便有些发酸。她与他都是无根之人,举目无亲,连成亲叩拜爹娘都只能对着空椅。
好在,以后她与他可以互为依靠了。
两人起身,面对面站定。萧云霁松开她的手,隔着盖头,她朦胧瞧见他一身大红喜服,疤痕交错的手交叠在一起,朝她缓缓弯下了腰。
她也赶紧弯了下去,心里头怦怦直跳。
“夫妻对拜。”
这四字说出口,便算礼成。是天地也见证了的,无论如何也赖不得账了。
礼罢。萧云霁递给她一方茶盏,里头隐约飘出荔枝的香气。裴明月会意,接过茶盏,转身与他一同呈在了面前的桌上。
她知道。这两盏荔枝水,是呈给祺妃的。
“阿娘,她叫裴明月。”
萧云霁垂下手,一字一句地开口。
“从今日起,她便是孩儿此生唯一的妻。虽与她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说得缓慢而坚定,如同发誓。裴明月咬了咬唇,俯身向那方空椅子磕了个头。
“祺妃娘娘。今日嫁与殿下,成为他的妻,是我毕生之幸。虽憾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但从今往后,我会一心一意对殿下好,绝不会让您失望。”
一颗至死不渝的真心,是祺妃至死未了的奢望。如今她与萧云霁修成正果,也算是告慰祺妃在天之灵了。
礼罢。萧云霁牵起裴明月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了卧房。她乖巧地坐在榻上,他伸了手,轻轻掀开了她的盖头。
红绡帐暖,烛火熹微。裴明月抬起头,只见他红衣似火,映得那张清冷孤傲的脸都带上了些许艳色。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萧云霁静静地瞧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凤冠霞帔,果然称你。”
他抬起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精心描摹过的眉眼。
“不知皇后的加冕礼服,是否会更称你。”
他语气带了笑意。裴明月侧过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脸上飞起一丝绯红。
“若是奴才当皇后,怕是文武百官都要闹翻天了吧。”
萧云霁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样子:“那就让他们闹。”
这话说得长远。裴明月不愿去想那些变数,便握住他的手,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此番良辰,殿下想那些做什么?”
萧云霁唔了一声,抬手取下了她的凤冠。墨发随之倾泻一身,有几缕垂落在饱满莹润的唇边,平添一丝妩媚。
他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指尖拨开她唇上的青丝,轻轻吻了上去。
他仍旧是不会吻,即便眼下主动,却仍然十分生涩。裴明月伸出手,松松揽住他修长的脖颈,唇齿间攻势变得猛烈了起来。
反客为主。
她吻得热烈而纠缠,让萧云霁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身子逐渐倾倒在榻上,裴明月压在上头,姿态颇有些豪迈地跨在他的细腰上。
床笫之事,她虽没经历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便没作犹豫,伸手三下两下便解开了两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