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季盈摆摆手,“真的没关系。”她想了想,觉得宴方元现在这状态弄得好像对她余情未了似的,要是这样和长宁郡主成亲,岂不是要让长宁郡主恨她,这可使不得。
“实话说吧,我一开始是有点埋怨你。为什么不强烈拒绝赐婚,但后来一想这也不怪你。我们家当初和你口头约定也是打着你能中进士的想法。如果你没中进士,这婚约可能也不会成立了。这点想必你也清楚。”季盈一一摆开来,“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皇恩浩荡,珍惜前程吧。”
季盈自认为说的很理性。
宴方元却突然抬眸,目光直视她:“就只是这样?”他是喜欢季盈的,可是现在没了资格,但是见季盈这样冷冰冰的说他们双方各取所取,心中隐痛,手不自觉的握起来,心脏发紧,难受的很。
季盈愣住了,宴方元为何激动起来,她说的不对吗?
当时她之所以答应求亲,一是可以延迟成亲时间,而是觉得宴方元是个好人,她对宴方元也有一点好感。三是唐家能够压住宴方元,她低嫁有更多话语权。虽然挺功力的,但是她又没有喜欢的人,也不能够一直啃老。她不觉得这种自私有什么不对。她对他有好感,知根知底,又不是盲婚哑嫁,婚后感情也可以培养啊。
宴方元当时不也表示中意她,可是更多难道不是中意唐府和唐进的扶持?按照唐进的想法,一旦两人成亲,宴方元成了唐家的女婿,唐进和京城的唐曲肯定会扶持他在仕途上走的更高更远。
季盈不答,宴方元发觉自己语气太重,声音干涩,“抱歉,我……”他停顿了一下,“你说得对。”
季盈缓和了语气,“这次回来是接令堂去京城吗?”
宴方元点头。
“那,这里先祝你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季盈试着让气氛再缓和一点,但这话一出,宴方元瞳孔一缩,脸色更难看了。
季盈:……
真不知道他是来道歉的,还是我来道歉的。
宴方元声音干涩不已,“我……”他想说他不得已,想说他喜欢她,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想想办法,可是这话不能说。
这样太无耻了,他无能为力,他自顾不暇,他迫于压力,他不敢抗旨……而且他也不会去抗旨。他十年寒窗苦读,走到了今日地位。当日皇帝话在耳侧,他怎能舍弃,但见着季盈,他从心底涌出了一股不甘心。怨恨造化弄人,可是季盈却如此轻描淡写,如此冷静自持,如果她痛斥咒骂他,或许他会觉得好一些。这证明有人与他一样难过,一样悲痛,一样压抑。
季盈见宴方元脸上五颜六色,复杂极了。她想说什么,又闭嘴了。
气氛又沉默下来,季盈觉得好压抑,自咐应该说清楚了,该离开了。
她起身:“没事的我就先走了……”
“有事!”宴方元也跟着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你别走,我还有事!”他知道季盈这一去,他们恐怕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有什么事?”一道冷淡的声音传过来。
季盈转身,于达走在最前面,于韩琦跟在后面小跑着,他身边是唐业成,几人快步而来。转眼间于达已经立在了前厅宴方元面前,冷声又问了一次,“什么事?”
于韩琦更是夸张,举起了拳头,“想挨揍的事吗?”
唐业成同样严厉以对。这三人挡在了她和宴方元之间。季盈觉得无语,这是在唐府,宴方元还能打她不成。
这三人这样严阵以待,这阵势是不是太夸张了?
谁知道宴方元见到于达,眼里的痛苦变成了可笑。这人在京师做的事情,他一开始只当为季盈出气,如今却突然察觉此人狼子野心。他眼底涌上阴霾,又看了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季盈身上,悲切又无奈,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一声,“对不起。”
接着越过众人,离开,挺直背影似有弯曲。
季盈复又坐下,招来下人上茶,问大哥:“大哥怎么碰到他俩了?”
于韩琦耐不住,“这不是听说那陈世美上门,来给你出气吗?”
唐业成笑眯眯的,满意地看了于韩琦,这小子挺上道。之前一直觉得他小,如今倒是有君子风范。而他旁边这位于将军,更是让唐业成刮目相看。之前见这两个小子跟在自家五妹身后晃荡,还以为他们就跟那些在蒋思琪身后晃荡的公子哥一个模样——都是求女人照应的。
没想到妹妹的这群跟班够义气,揍人,打架,闹事,担事都不含糊。
“季盈,不管那宴方元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唐业成道:“亏我一直把他当朋友,以后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大哥。”季盈正色道:“别动手。人家是新科进士,以后和我们唐家没关系了。”她不想黏黏糊糊的。如果唐业成总是这样,宴方元是追究还不是不追究。唐业成听季盈这样说也明白过来,挠挠头,“大哥以后不会了。”
接着他道:“我还有一帮同窗,各个比他优秀,赶明儿你挨个见面挑。”然后他还对于达和于韩琦道:“你们也帮着掌掌眼。”
季盈瞪了一眼唐业成,哪壶不开提哪壶。于韩琦却拍拍胸脯,“放心,唐大哥,包在我身上,我和蒋思敏都合计过了,过几天就组织一场蹴鞠,一流水的人选。”
于达抿了一口茶,突然放下茶水,“凉了。”
唐业成刚喝,还烫乎着,皱着眉,“哪凉了。”
季盈看他那杯茶还透着热气,就知道这小子又闹脾气,不知道是谁惹了他。
她眼皮耷拉着,装作没看见。
于达冷哼一声,朝季盈道:“帮我找的那本地图志找到了吗?”
季盈眼皮上抬,“找着了,等下拿给你。”
于达似乎满意了,又对唐业成道:“不打扰大哥了,我找季盈拿本书就走。”说罢他朝季盈使眼色,示意出去,他有话说。
季盈想了想,返回内院拿书,出了唐府,见于达在门外一处食摊上冲她招手。
季盈把地图志给他,“我昨晚翻了翻,这上面画的不太准。你要是碰上有不对的,帮我标记一下。”这本是皖南一个书生写的皖南地形图,昨晚她照着书对比他们这一路走过的地方,发现有几处错误。于达肯定是想找铁矿山脉处,虽然有了大致位置,但没有指引估计也要摸索一阵。
于达点头,“我今晚就出发。查证之后直接去京城。”
“不回来了?”
“嗯。”
季盈道:“别逞强。”
“知道,啰嗦。”于达不以为然,“宴方元已经是长宁郡主的人,你少招惹。我在京城时候听闻这位郡主不少事宜,其中有一条,就是护短。”
季盈原话回应:“知道,啰嗦。”
于达似笑非笑,“这不是怕你旧情难忘?”他捏了捏手中的地图志,“宴方元那样子,可笑。”他的眼神带着讥讽,不知道是嘲弄谁。
季盈无语望天,“你再这样,我还以为你再吃醋。”
谁知道这话一出,于达的耳朵竟然红了,嗤笑一声,带着嘲弄的意味,然而却是没有出言反驳,倒是把季盈给弄的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
季盈盯着于达,不可置信。
“你,你……”她指着于达,又指了指自己……不会吧?脑海里却是回忆着这一路的相处,竟然越想越有苗头。之前她一直认为于达阴阳怪气是他性子问题,毕竟十五六岁的少年青春期还没过,出尔反尔阴阳怪气,喜怒不定这都很正常。
可是她问出这话,于达竟然不反驳,耳朵还红了?
这就不对了!
突然发觉弟弟对自己有意思?
可是……这感觉好怪啊。
别是自作多情?
她盯着于达,想要从他面上找出破绽或者证据来。
于达却没有给她观察时间了,嗖然起身,把手中的地图志扔在食摊的桌子上,接着拿出一小枚印章,丢给季盈,“我刻的,你拿着玩。”
季盈见印章小小的,上面是一个老虎头,没当回事,随手要塞进荷包里,谁知道于达抢走她荷包,“就当回礼了。”
季盈皱眉,于达不给她反应机会,拿着后腾跃而起,把佩剑勾起了地图志,一下子就离她三两步远,接着潇洒离去。
留在原地的季盈,看着手心里的印章,想到刚才的玩笑话,心头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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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百度婚礼祝词。
第48章
王都指挥府家的王夫人因为唐欣茹的婚事和唐夫人闹掰,断了来往之后。她们的手帕交之一赵夫人曾经为两人说和,但没有用处。
如今赵夫人的宴会要是请了唐夫人,王夫人就不会来,一般赵夫人两人都不请,以免得罪人。但今日赵家和唐家商量唐业武和婚事。唐业武十一岁了,赵家那女孩也十二岁了,所以唐夫人带着唐业武还有季盈,一同赴宴。
唐欣茹也一同来了。见到季盈,就是说她今日妆容不对,失了颜色,接着问她心情如何,是否走出情伤阴霾。季盈心底翻白眼,嗯嗯啊啊的敷衍着,转头就拉着赵夫人的十二岁女儿说起了如何制作书签。
唐欣茹也不恼。她听母亲说季盈现在排斥相看,她估摸着还是没从宴方元那退婚中走出来。那个穷酸秀才有什么好。还长宁郡主,前世誉王挥军入朝的时候,听说她被乱军砍死了。还有这些人——唐欣茹看着今日在赵夫人宴会上的众人,有很多人都死在誉王的铁骑和屠刀下。
要想保住唐府,光靠一个许漾之不够。她又把目光移到季盈身上,只要妹妹嫁给张晗,誉王这条船他们会坐的更稳。
要加快步伐,必要时候采取一点手段。
所以赵夫人宴会一结束,她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回来唐府。许漾之经常夜宿军营,她也便利许多。
她正对唐夫人说今日她相看的那个柳家公子太柔弱,配不上季盈。而且季盈对他没兴趣,她说季盈一个宴会几乎没说几句话,可见是非常不愿意了。接着就催促唐夫人赶紧定下和张晗相看日子,她都已经安排了,只要季盈点头,随时可见。
唐夫人想起唐进的话,不置可否,但耐不住唐欣茹百般催促,“定在二十七吧,见面就定在梅林。”梅林现在没有梅花,倒是有很多桃花,曼妙多姿。
唐欣茹乐起来,立即驱车返家,临走前还说着保证让她和季盈满意。
所以二十七那日,唐夫人带着季盈去了梅林。
季盈对相看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模式。催婚这件事情上,反正她说服不了唐夫人,也不想剪了头发去出家,就随大流相看就相看呗。
而且她最近还纠结着于达的态度,也拿不准自己的态度,想着想着就糊涂了,感觉乱成了一锅粥,干脆将这些全部放置,把脑子空出来。
到了梅林。季盈还没觉得什么,唐夫人和唐欣茹就激动起来,小声念着来了来了。
季盈就见到一个年轻男人一袭白衣,玉树临风,手持一把骨碟扇站在了桃花树下。唐欣茹推了她一把,挑眉问:“怎么样?”
很帅。
季盈的一个感觉。但是那人走近,给他们打了招呼,说了两句话后季盈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虽然老是笑着,但是笑不达眼底,说着恭维的话,但是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打量却透露了他淡淡的态度。
唐夫人问他长辈为何而来,张晗恭敬回答说长辈身体不好,“多有冒犯,晚辈冒昧而来,只是不想让夫人失望。”
这话说的漂亮。只是这张晗这态度,居高临下带着傲慢。
唐欣茹急忙道:“无事,张公子一直忙着誉王的事,能抽出时间不易。”
季盈皱眉。
唐欣茹这态度太谄媚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张晗是誉王儿子呢,值得唐欣茹这样恭敬。
“许夫人说笑。在下只不过是誉王门下客之一,做着一点小差事罢了。”他说完转向季盈,“唐小姐,平日喜好读书吗?我曾见过令姐,唐月茹小姐,那可真令我等男儿也羡慕的才气。”他似乎颇为怀念,还摇了摇扇子,“可惜红颜薄命,佳人早逝。”
冷不丁的听他提到唐月茹,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唐府里唐月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这个名字已经有三年没有人在唐夫人耳边提起了。而唐欣茹更是心头惴惴不安,脸色发白,突然想起之前她和唐月茹参加过一次誉王妃的月宴。那次唐月茹和这张晗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她还故意在人前大声质问唐月茹,问她是不是喜欢张晗。
难道不是唐月茹喜欢张晗?而是张晗对唐月茹有意?
她瞳孔一缩,后退两步,躲在了唐夫人身后。季盈淡淡反问:“张公子和我姐很熟,可惜我姐生前并没有提过张公子。”
张晗眼睛微微眯起,有什么一闪而逝。“令姐生前风仪霁月,文辞华章,自是令我钦佩,可惜那时张某一文不名,只能远观。”
季盈呵了一声,“公子有心了。”便不再说话,而是她转头看了唐夫人,唐夫人先前和蔼的神色已经消失了,笑容淡下来,语气也淡淡地转移了话题:“我这女儿平日里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张公子平日喜好什么呢?”
季盈知道唐夫人比她经验老道,恐怕已经对张晗不喜了。
季盈想的对,唐夫人的确不喜张晗。一是觉得张家人没礼貌,既然是相看,为何男方长辈不出现,一个病体违和打发了。而且提了她最不愿意提起的唐月茹。又在她面前感慨什么红颜命薄,这明摆着看不起她唐家。
唐夫人瞪了唐欣茹一眼,做的什么媒?这张晗不知所谓,城府多又虚伪。不管是不是他没看上季盈还是没看上唐家,这样说话就是故意不想成这门亲事。
既然不愿意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次相看草草结束。唐夫人埋怨了唐欣茹,唐欣茹也很委屈。她哪里知道这张晗是这样混不吝的,而且还是唐月茹的爱慕者。这样,季盈和张晗是不成了。
这边唐夫人和唐欣茹都很恼怒,而季盈则云淡风轻,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这次相看不成还让她松了一口气。
起码唐夫人被气到了,放了她一马,让她多些时间在自己院内乐悠悠地吃着喝着玩着,明个还能抽出空去打蹴鞠。
一大早,季盈就穿着特质球衣,去了蹴鞠场。蒋思敏比她来得早,抱住她对她眨眨眼,“看到没有,那是我表哥,高大威武,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