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身穿着黑色礼服静静的走了进来,他们看着像是失了魂一般的蒋文旭,叹息着继续走上前去,放下手中的悼念失去的年轻的生命。
不久前圈子里才传出,原来那个蒋文旭心里也有珍爱的人,接着不久便是蒋文旭的爱人逝去消息,有人唏嘘,有人冷漠,还有人替贺知书不值。
只是当所有人见到礼堂上那个木偶一般失了魂的人,突然像是老了十岁的蒋文旭时,或多或少都有些怜悯之情。
蒋文旭看着熟睡的人儿,刚养起来的酒窝像带着浅浅的笑意。
十七岁的贺知书笑起来比花都好看,花团锦簇的活着,喜欢他的人很多。那时候的贺知书有爱他的父母,有朋友,有同学,有关心他的师长,有一个无限美好的未来。
他本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样聪明的知书,毕业工作后肯定也能获得不小的成就。
他们的公司在那么难的时候,贺知书给予了蒋文旭太多的支持。
然后,他带贺知书走了,离开了温暖的家庭,热闹的校园,以及他们共同创立的公司。
最后,他的自私,他的混账,也带走了贺知书所有的欢喜。
也许这是他合该得到的结局,可这一切对知书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他还没带贺知书过上好日子,还没带知书去曾经没机会去的地方,还有很多的事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但贺知书就那样走了,走的那样突然。
那天明明是北京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蒋文旭早早就起床去超市买菜,想给知书多做几道菜。
自从出院后,知书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蒋文旭一日三餐都是亲自准备的,再加上自己不懈的努力劝饭,才终于让贺知书的脸恢复以前那样。
只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给他,他的知书就再也没醒过来。
知书,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又一次没能留下你......
如果我没有做错事,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了......如果我回来的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回到没有犯下错误的时候,你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这几日蒋文旭没有闭过眼,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抱起全身冰冷的爱人的了,如果那时候贺知书没有离开,自己是不是也会在一个偶然回家的晚上,见到床上冰凉凉的爱人。
知书,不要走的太快,我追不上你。
再等等我好么。
贺知书的葬礼办的盛大且隆重,公司的人,还有蒋文旭那些合作伙伴全都来悼念了。
最初努力的那些年里,他最想的便是给贺知书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最后却变得面目全非。
他如今回到过去,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救下知书,想要赎罪,想要弥补,想要爱人在身边。
到头来,却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这是我最爱的人,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我的一切都是贺知书给的,他是我的唯一,我们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还是晚了......
“文旭,你还好么?”站在一旁的张景文看着自己的好友被黑暗吞噬,他是知道蒋文旭有多看重贺知书的,也知道蒋文旭对贺知书有多少的愧疚与悔恨。
明明手术已经成功了,人的命还是那样说没就没了,一点征兆也无。
蒋文旭站在那儿,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蒋文旭的心已经跟着贺知书离开了。
艾子瑜来的时候,礼堂的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只有张景文一直陪在蒋文旭身边不敢走,他怕蒋文旭做傻事。
艾子瑜没有去看礼堂最前面站着的高大男人,他径直走到贺知书身边,半跪下后将一束茉莉放在了贺知书胸前。
最初喜欢上一个人往往是察觉不到的,尤其是当这个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可就算知道一切,还是会不自觉的去关注对方,关心对方。
心头的悸动就算不承认,也是遮抹不掉的。
这样干净的人,来到人间像是为了受难,那些苦难也不会将他温柔干净损伤。
如今这个人安静的沉睡了,他多想再见他睁眼一次,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是他永远忘不掉的心动。
如果贺知书先遇见的是他,是不是一切就能改写了呢?
艾子瑜心里想着,下辈子,让我先遇见你好么?
最后是景文送艾子瑜离开的,蒋文旭早就如失了魂的木偶,他的一切都随着贺知书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不起,艾医生,文旭他......”张景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沉默。
“没关系。”艾子瑜冷冷的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能拥有,告别时会痛彻心扉的爱人,已经何其幸运。”
“哪怕他根本不配!”
此时张景文想维护一下自己的朋友,也说不出话了,自从知道贺知书的事情他一直在后悔,后悔在最初蒋文旭犯错的时候没打醒对方,后悔自己作为朋友从来没告诉过对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那几年他也以为蒋文旭对贺知书应该是不爱了,也许什么时候知书受不了就该离开了,只是他也没想到蒋文旭对贺知书的爱是这样的深,而贺知书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如果这是上天对蒋文旭的惩罚,他也说不什么话来了。
这对爱人本不该走向这样的结局,他没有拉蒋文旭一把,没有人拉蒋文旭一把,那人就这样一步步陷入了黑暗。
“文旭说,他会将知书带回家,带回知书的爸妈身边。”两人走出了礼堂,外面飘起了雪花,一片片落下两人肩上,又瞬间消失。
艾子瑜仰头,任由冰冷侵蚀,“南方的温柔的风,经不起北方的风雪。”
蒋文旭死了,死在了这年北京最大的那场雪的夜里,他怕贺知书走的太快他会追不上。
参加葬礼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离不开另一个人。
张景文看着手中的俩个骨灰盒,旁边趴着的是蒋文旭家的宝贝小狗,小奶狗已经长大一些了,好似冥冥中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两个人不会再出现一般,乖巧的趴在一旁,眼睛盯着张景文手里的东西露出不解又哀伤的深情。
驾驶座上是一直沉默的宋助理,那天两人都没想到蒋文旭会走那样一条路,他们不是没猜到蒋文旭轻生的念头,只是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说,如果我早在第一次见文旭带着漂亮男孩的时候打醒他,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张景文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前面的宋助理,又像是在责问自己。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宋助理又何尝不后悔那时候选择旁观,选择沉默。
北京前往杭州的路是这样的长,车里寂静无声,窗外的风呼呼的吹打着玻璃。
也许艾子瑜说的是对的,事到如今,他的好朋友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追上的人,甚至能为对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他的选择,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没有人说得清这世上的人和事。只是让人失去底线的,常常是外界的诱惑。让人耗尽心力的,往往是自己的欲望。让人失去理智的,那一定是感情。
*
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讲台上是纷纷扬扬的细碎粉笔末,教室里有个总爱偷看他的男孩。
那男孩很帅气,还有点痞痞的,但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傻笑,班里有人多女生喜欢他,可这个男孩只喜欢我。
梦的味道是熟悉的茉莉花香,只是渐渐地漫出了些腥甜的味道,纯白的茉莉被染红了,那个喜欢他的男孩碎掉了。
为什么,他是谁?
心像是被揪了一下般,落下一阵阵刺痛。
梦里破碎的男孩长大了,变了很多,但我知道是他。
他笑着对我伸手,轻言细语像是怕把我吓走,我确实吓着我了。
他满身是血,嘴里却说着很奇怪的话,“知书,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回家么?
可是,我不记得家在哪儿了?
你记得么?
不知道为何,明明不想接近这个人,可手还是不自觉的伸了过去。
那......是我的声音么?
“蒋哥,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轮结束。
第33章 三世
“蒋哥,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恍惚间蒋文旭听见了那个他想极了的声音,意识从昏沉中缓缓苏醒了过来,一个长得比花儿还好看的少年正温柔的看着他。
贺知书穿着校服正温柔的冲他笑,浅浅的酒窝被翘起的唇角带了起来,蒋文旭闻见了对方身上茉莉花的香味。
“知...书...”蒋文旭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掉了下来,将眼前的男孩圈进怀里,紧紧抱住,就怕一个不小心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知书...小书...”带着哽咽的嗓音有些沙哑,甚至咬字都不太清楚。
贺知书被蒋文旭突然的动作给吓着了,他被抱得很紧但也没想着挣开,只是在蒋文旭耳边轻声抱怨说:“疼...”
这个字蒋文旭是不敢听的,比大脑反应还快的是身体的本能,他连忙松开紧抱着对方的手却又不敢把人从怀里放开:“对不起,知书,我又弄疼你了。”
贺知书抬手轻抚对方,连声音都带着安抚的意味,他说:“没关系的。”
贺知书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的陪在对方身边。
“知书,别离开我,别不要我。”蒋文旭本能的害怕着,他在一次次回到更早的过去,却也一直在失去,他好像怎么也追不上贺知书。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夕阳下的校园显得格外宁静,阳光洒在窗台上,风的吹过教室带起一片帘子响动的声音。
贺知书蹭了蹭对方的脖子,“我们不会分开的,你说过就算被家里人发现,你也不会退缩的,你不会,那我也不会。”他喜欢这样的感觉,爱一个人且被这个人爱着珍惜着的感觉。
“只要有你在。”这是贺知书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藏在心底里的小确幸。
南方的春天,傍晚的风都是暖洋洋的将操场上肩并肩的走着一对男孩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高个子的男孩手中推着一辆自行车,单肩挎着书包,校服也穿的松松垮垮。他旁边的男孩一看就很乖,校服的拉链拉到了头遮住了部分白皙修长的脖子,稍仰头看着旁边的男孩笑着。
蒋文旭努力压下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是十七岁的贺知书,会笑会闹会对他撒娇。他是十八岁的蒋文旭,对贺知书的包容与爱比之后那许多年都多,这是他们十几年里最好的时光,更是他记忆里知书最开心幸福的时候。
蒋文旭记得,知书这会儿特别爱笑,每一天脸上都挂着清晰且温柔的笑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书的笑就越来越少了呢?
他们离家的时候,知书是不舍的,可还是为了自己毅然决然的跟了自己离开了温暖的家,是从那时候开始知书的笑容就开始少了,但对着自己的时候,知书还是很开心的,眼里溢满了幸福。
哪怕那会儿他跟着自己明明过的很苦很苦。
后来,知书的父母去世了,他们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贺知书从未怪过他,哪怕在那段最痛苦最需要陪伴的日子里,也从未说起过失去家人的伤痛。
贺知书的苦总是自己在吞,委屈也是自己默默往下咽。
贺知书彻底不爱笑是他将贺知书放在家里开始,从前的记忆从在不经意之间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还记得那一天,那个晚上,他的知书开始常常沉默的看着远方,眼里是越来越满的悲伤。
蒋文旭眼前闪过一双眼里是铺满的绝望哀伤眸子,他看着眼前水一样纯净深情的眼睛,只觉得心被万千刀砍剑刺,他紧紧抿着双唇忍着没将嗓子里的腥甜吐出来。
他已经没办法像十八岁的蒋文旭一样傻笑着回应贺知书,他的心里装满了愧疚悔恨,几世难消。
太多的瞬间都在不断地提醒他贺知书对自己的爱有多深,而自己又做下了多少错事不自知。
但是他还不能哭,不能倒下,蒋文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这一次他还是不能救下知书,不能好好护着对方,那他是真的再也没机会重来了。
蒋文旭一只手推着车,一只手将贺知书的手牵起攥在自己手心,宽大校服下是紧紧握着的双手,贺知书羞的红了脸,可也没将自己的手放开。
两人就这样牵着,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让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尽量的长一些,而茉莉花的香味也指引着少年能找到回家的路。
*
贺知书见他们快到自家院子外了,不敢再牵着蒋文旭的手,他有些歉疚的看着对方的脸。
“哥,明天早点来接我好么?”
贺知书的手悄悄钻进了对方的袖口里,将那只松开的手重新牵起,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大胆的事情,羞的耳朵根都染上了夕阳的颜色,他说:“我想早点见到你。”
蒋文旭被这样的贺知书烫的心都化了,“嗯,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他不想也不敢将贺知书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是以往的日子里已经让他懂得,自己那偏执的占有欲带给知书的只有伤害,那从来都不是爱。
蒋文旭忍着没给对方一个拥抱,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不能再让他的宝贝离开温暖的家庭,失去至亲了,他会倾尽一切保护好眼前的爱人。
“知书,明天见。”少年的音色带着些沙哑的青涩,对着失而复得的青春与爱人,他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成长。
贺知书察觉今天的蒋文旭很不一样,身上多了很多以往没有的情愫,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觉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好似不一样了。
但贺知书将一切放在了心里,寂静喜欢,默默陪伴,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
*
蒋文旭忘了自己怎么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己家,他与家人早已陌路多年,哪怕后来发达了也没尝试修复关系。
其实那时候他和贺知书一样再也没有能回去的家了,但知书同他是不一样的,他的知书本来是有父母疼爱孩子,是师长给予厚望好学生,是同学的好榜样。
“蒋文旭,你还知道回来啊?以后再这样晚回家,你干脆就别回来了,和你那个死鬼老爹一起滚出去吧。”熟悉的谩骂声从里屋传来,蒋文旭径直回到了自己屋里,没去搭理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