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哈哈,我不过是跟密使开个玩笑,你竟当了真。来,干了这杯酒,我马上派人带盟约送先生回元国。”耶律丹哈哈一笑,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举起手中的酒杯。
陈羽也一笑,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将马奶酒灌进喉咙。仿佛方才那只似乎要拼命的猛兽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两人的对话,刘娘子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你早就知道耶律丹的母亲不会同意,所以你去找了耶律丹。”待耶律丹走出帐篷,刘娘子才开口道。
陈羽放下酒杯,缓缓坐在矮榻上,“是的。”
“你怎么知道耶律丹有野心”。
“你忘了,你擒住的那个商队首领。你可别小看了他,此间的种种计划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陈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
“所以你将他中途丢下,实际上是他去联络其他部下,和耶律丹里应外合?”刘娘子点头道,“如此看来,这个耶律丹不仅不算蠢,而且还相当聪明。”
“是的,万丹部老首领死了以后,他的妻子就一直把持着政权。而她的儿子数年来对她把持朝政毫无表示。有人说他痴傻,但是别忘了,这个女人一共有七个儿子,如果真的是傻的也不会稳稳当当当了这么多年的首领。哪怕是名誉上的首领。唯一的可能就是装傻暗中积蓄力量推翻他的母亲。”
“他可比他的母亲更难对付。”刘娘子淡淡地说。
陈羽却笑了,“他是不好对付,年轻也有野心,但是你眼前这个男人更难对付。”说完朝刘娘子眨了眨眼。
“你们朝廷的这些人果然都心思多。”刘娘子嗤道。
“我这也是为国殚精竭虑!”陈羽厚脸皮的嘻嘻笑。
“那现在咱们可以去幽州了吗?”刘娘子忽然话锋一转。
陈羽“……”
“去,去,去!。”陈羽几乎是一字一顿敌咬牙说道,早知道就不告诉她,武崇要去幽州。
……
【风起】
然而,没等到他们去到幽州,柔然在平城的十万大军先动了!
柔然的“黑鹰”将军亲帅五万火狼军为先锋,突袭冀州,直逼京都。定州北元守军“李家军”慌忙驰援,被平城的另外五万火狼军截断后又与柔然增派幽州的五万火狼军两股合成一股,十万火狼大军直扑定州大营。定州大营只守城三日,便弃城退守并州;然柔然大军转瞬即至,并州堪堪守了一日便再度失守。“李家军”又退至司州,与司州附近的守军汇合,才抵御住了柔然大军的疯狂进攻。这时,柔然已经连下北元三洲,占据了北元大半边陲,更恐怖的是“黑鹰”将军所率领的五万先锋已逼近京都仅三十里地!
北元再次陷入危机,“李家军”威名一落千丈!皇帝在大殿之上当众咆哮,人家十万大军?你也是十万大军!堂堂“李家军”竟被柔然人虐到这种份上,到底还要不要脸?皇帝发怒,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李家军”要脸不要脸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想知道没有李固、李继的李家军还能不能称做“李家军”?
正当整个京城陷入恐慌之时,前方忽然传来消息,李继死而复生借高句丽五万铁骑绕过乌落山攻柔然老巢,契丹万丹部率契丹八部十万风骑军直逼柔然腹地,而镇北军接太子秘令整军五万自井陉关攻柔然王庭!
三路大军,成合围之势,将柔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并州的柔然十万大军疯狂驰援王庭,前先的“李家军”由被追击变成反追,局势一时反转如翻书一般,惊的北元一众朝臣下巴颏掉了一地,等转醒过来,纷纷夸赞太子英明,皇帝更加英明!皇帝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不问“李家军”到底要不要脸?
然而,即便三路军围魏救赵,打破柔然的疯狂攻势,黑鹰五万大军仍然停留在京都三十里地未见动作。契丹的十万风骑军在柔然腹地打的不亦乐乎,谁知道他吃完柔然反过来会不会咬上北元一口?局势依然严峻。好在李继五万铁骑动作稳健,一边攻打柔然王庭守军,一边提防契丹的风骑军。几路军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互相牵制,任谁一动,则成混战之势!
陈羽所守的井陉关虽然对外宣称有镇北军五万,但大家心里清楚,北元四镇除了镇南军十万守南面外,镇东军五万守高句丽,镇北军五万守契丹,镇西军李家军十万守柔然及总领边陲三镇。这镇北军总共才五万,守北边门户,轻易不得调动,且契丹虎狼之心初现,更不能妄动。
而所谓攻打柔然王庭的镇北五万军其实不过是陈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万散兵而已,就着一万散兵还是大部分为游侠儿、江湖客,以及商队和龙门货栈一路收拢李家军残兵及民壮。
陈羽的眉头皱的如两条蚯蚓一般,正在这时,卫兵来报,武崇来了。
武崇来了!?看来是李继派他来这边探探情况。只是乍一听到武崇的消息,陈羽第一反应是想及了刘娘子,刘娘子跟自己千里奔袭,不就是为了武崇而来么?陈羽虽然心里酸溜溜地,百般地不愿,还是让人通知了刘娘子。
刘娘子进门的时候,看见武崇和陈羽站在一起正头挨着头看着屋中的沙盘。
“柔然王庭起码有守军五万,且游牧民族到战时人人皆可兵,算上百姓可成军二十万,李将军的五万铁骑在北边牵制柔然的五万守军,还要随时戒备契丹的十万风骑,自顾不暇,你们这连月拉起来的一万散兵莫说是攻打柔然王庭,就是对抗正在赶来的十万火狼军恐也是问题。”
“虽然火狼军身后有十万“李家军”,但是如今领兵的可是杨国公杨简,他把一半兵力都调回护卫京都,只有一半“李家军”在后面围追火狼军,你们这恐……守不住!”
武崇性子刚直,说话更是直接,刚毅的脸,字字见血。
“这里太危险,晴娘必须要离开这里,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我劝你们也要想办法尽快撤离!”
弱女子?!!!陈羽本来沉着的脸闪现一丝惊诧。眼前这位怕不是对弱女子有什么误解?
陈羽抬头看着武崇,这人脸上一副坚定不移的十二万分担忧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但还是继续道,“不能退!平城、幽州、定州三地无守军,若我们此时退,则柔然火狼军会不会对三地百姓屠城以威胁李继将军对柔然王庭退兵?若果真李继将军对柔然王庭退兵,那黑鹰在京都的五万大军便会即刻攻打京都,到时候北元朝廷和边塞百姓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我们至少要守到杨简的援军抵达京都,李将军和契丹的大军至少攻下半个王庭,那时候这火狼军心急驰援王庭才会顾不上我们。”
“陈羽说的对。”刘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缓缓说道。这些日子,她跟着陈羽,对这边的局势也有所了解。
武崇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刘娘子,面色沉重入水,“表妹,你没吓着吧?可有受伤?怎地瘦成这样?还黑了……”
陈羽差点没站稳跌倒一旁。你看她有半分被吓到的样子嘛?!
武崇不管陈羽心里如何腹诽,仍是一脸沉重,继续说道,“我的信你收到了吧?都怪我,让你一个弱女子为了我只身涉险。是我,没能护好你。”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陈羽痛心疾首。
“信我收到,你已经做的很好。”刘娘子道,眉宇间竟有少有的温和。
一旁的陈羽下巴颏惊的掉了一地,这位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这么……的善解人意?陈羽忽然感觉心里烦乱的很,见武崇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我就不再此叨扰了。等下我让厨子加两个菜,一起吃晚饭。”最后两句是说给刘娘子听的,可惜刘娘子往常听到吃的会发光的眼,此时正盯着武崇,一丝也没有看他,陈羽心塞塞地转身走了出去。
“公子心烦?”一个面色黝黑少年,却是那日飞龙客栈的卖货少年小石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的跟在陈羽身后。
“我很心烦吗?你从哪里看见我心烦?”陈羽不耐烦的挥手。
“从公子你的脸上。”小石头贼兮兮的笑。
“我方才见娘子进去见一个叫武崇的人,公子就很心烦的样子。”小石头故做一脸地认真,眼睛里却是藏不住得笑意。
“奇了怪了,他们表兄妹见面,我有什么可心烦的,切~”陈羽满脸不在乎的反驳,脚下却是越走越快,一不留神,脚下撞着颗小石子,陈羽气呼呼的用力踢开,大声嚷道,“今天谁值扫?这么大颗石头没看见呐!伤着人怎么办?”说着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一边正在隔壁扫院子的程乾听到陈羽的叫骂声跑了过来,只见小石头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盯着陈羽远去的背影仿佛陷入沉思。
“公子这是怎么了?”程乾撞了一下小石头的肩膀。
小石头摸着下巴颏,若有所思,小声叹道“自古多情总是苦!”
“什么?什么苦?”
小石头被程乾一撞回过神来,不满的大声说“公子说你地没扫干净!要罚你受苦!”
“这不挺干净的呀?”程乾看看地上,再看看公子远去的背影,“难不成是什么地方惹公子不高兴?我一个武林高手,堂堂暗卫都混到扫地的份上,就不能宽容点么,程乾心里委屈。
小石头看着程乾一副委屈的苦瓜脸,心里乐,面上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想拍拍程乾的肩,奈何个子不够高,努力夠了够,没够着,转而拍拍程乾的胳膊,摇摇头,一蹦一跳的走了。
程乾杵在原地更加地委屈和哀怨。
【我的?】
武崇与刘娘子娘娘庙一别已有将近一年的时光,这期间都平生了许多变故。
武崇先是在幽州惨遭谢壅党人的迫害,后又跟随李继辗转高句丽与柔然。此次,北元、柔然、契丹三国战事胶着,又以陈羽北线战力最为危险。武崇被李继派来北线探一探这边的情况,顺便襄助陈羽一臂之力。
边境局势危险,武崇就更为刘娘子的安危担忧。在他心中,当日,刘娘子接到他留下的“遗言”,可以想象她内心得多惊慌失措,要不然也不会以一个“弱女子”的娇弱之躯不顾危险,千里跋涉,前来寻他。
说实话,武崇的心被刘娘子对自己的这份赤诚所撼动。要说之前对刘娘子的那一份照顾是出于兄妹亲情,那么此时此刻,刘娘子千里奔徙自己的这份感动将他心中的亲情全部炼化成了铁汉绕指的柔情。天下英雄谁不爱美人?况且还是自幼青梅竹马、不顾一切为自己的美人!
武崇如此想着,看着眼前的“饱经风霜”的刘娘子,眼神不觉更柔和了些,又带着几分令人心烫地青涩。
武崇二十好几的年岁从未曾对人动过心,如今这春心初动,除了在心中暗暗起誓,将来定要护她一辈子外,如何将自己这份心思妥帖地说与她明了,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武崇在内心抓耳捞腮,面色渐有些发红,然对面坐着的刘娘子却先开了口。
“有一事,我想要问问你。”刘娘子看向武崇,神情郑重。
武崇慌忙端坐好,点头道好。
却见刘娘子从怀里缓缓摸出一块黝黑的令牌,递到武崇跟前,沉静地问道,“你可认识这黑羽令?”
武崇原先以为刘娘子亦同自己一般,有一副衷肠要诉,没料到她拿出这么个黑色令牌让自己认。虽心中隐隐有一丝失望,但他从不是个扭捏之人,当下收拾好心情,接过黑羽令,仔细辨认了一翻,又将令牌还给刘娘子,道,“认识。”
“你可知,这是谁的?”刘娘子追问道,语气有些许急切。
“你的。”武崇奇怪地看着她,答。
“我的?”刘娘子有些不解了?虽已在心中想象过千百种答案,却没想过一种,会是自己的?
“嗯,你忘了?那年你四岁,跟着姨母回江洲探亲,半途中遇见劫匪,正好被同路的一对少年所救,那少年临走时,将此物给了你,说是你救他们在先,作为谢礼。从此你就将此物放在身上,形影不离。后来这个东西还救了你爹一命呢。”武崇见她对此物甚是上心,便也耐下心答。
“如何救了我……我爹一命?”刘娘子想到一个可能,艰难地开口问道。
“说来就话长了。那年是太和四年,夏初的时候。淮南发了水灾,皇上派了太子去淮南赈灾,当时,年仅九岁的晋王也跟了去。你爹所管辖的江陵县因未有水灾,晋王便央求着太子去你爹管辖的江陵县玩耍。哪知,那晋王太过于顽劣,竟然独自一人偷偷的跑掉了。你爹因此差点被太子要了脑袋,后来,说来也巧,你娘抱着四岁的你向太子身边的寿总管求情,寿总管见你手中总把玩一块黑色令牌,大为吃惊!当场询问姨母在何处得来的此物?姨母便将当时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没想到太子竟因此免了你爹的死罪。现在想来,当时,你们遇见的那对少年中的一位应该便是晋王,他恐也是想到怕你爹爹因他而被罚,特意将黑羽令给了你。只是听姨母说当日,还有一个小女孩,很是机巧勇武,后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武崇回忆着将此事讲完。
刘娘子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原来如此,原来他竟是晋王,而他们在官道上遇见的那个救了他们的小女童就是刘晴娘?现在的自己?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冥冥中有人牵引?
不管怎么说,后面的事情就都说的通了。只是他那时说,这枚黑羽令是他兄长赠与,世上只此一枚,如果仅有的一枚一直在刘晴娘身上保存,那么当日她被刺杀时,从那黑衣人身上掉出的黑羽令又是从何而来?莫非这世上不止一枚黑羽令?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定和晋王脱不了关系,可是他为何又要杀她?她原本以为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他应该是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若是被旁人陷害倒也算了,江湖上生生死死委实正常,但为何偏偏是他!
“你可了解这个晋王?”刘娘子眸子攸地变冷。
武崇看着刘娘子,方才还好好的,此刻不知为何布满寒气,心中不免满是探究。自从她死里回生,性子便变得冷清而平淡,但是往日她只是冷而不寒,如今怎地提到这个晋王,她全身都冒着寒气,像要杀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