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
这是使君和元羽时隔十年,再一次来到江州城。不同于之前两人几次死里逃生,这一次二人随着春祭浩浩汤汤的队伍,不仅气派,还难得有欣赏沿途的风景的空闲。
登太和山的山顶之路,也早有亲卫军前去探过,一些阻路的荆棘也被砍了去,以保证皇帝与众大臣能顺利通行。饶是如此,祭春的队伍依旧行径缓慢。这倒也不怪这些大老爷们,平日里他们何曾受过这种苦,行过这种路?天黑的时候,祭春的队伍依旧在山脚下盘桓。于是,皇帝下了令,在山脚扎营,修整一夜,明日再登山。
使君如今被封为国师,也分的了一个不小的帐篷。并有两名侍婢专门侍候她的起居。不过,她惯常独处,便将这两位侍婢退还了去。
傍晚时分,祭春的队伍扎营完毕,一些人用过晚餐在帐内休息,有些精力好的则出来欣赏风景。
使君此刻也出了帐篷,走到一处空旷之处,看着眼前脸面起伏的群山,默然不语。
“国师好兴致,也出来欣赏美景么?”晋王元羽闲闲地踱步近前。
“见过晋王!”使君端端地行了个礼,虽是行礼,身量也站的笔直。
“国师无需多礼,孤看眼前这群山连绵不绝,婉若游龙之姿,尤其是那前面两峰宛若龙首,山间云气缭绕,隐隐有龙气显现,不愧是道家第一仙山!”元羽指着远处的群山,叹道。
“晋王也懂风水?我倒是觉得那最末龙尾之处犹如亢龙摆尾,韵味更足。”使君接过晋王元羽的话亦老神在在地回应道。
元羽化身陈羽时,常年浪迹江湖,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信口胡诌的本领那是十足十的,却不知平日里一本正经,一派漠然的使君也能与同他一道,元羽顿时越发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地可爱!心中想着,元羽眼里止不住的笑意,虽是强忍着,也不禁溢了出来。
“两位在此处说什么呢?竟说的如此高兴。”长公主元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近前,笑着向他们招呼。
“长公主!”
“姑姑!”
元羽同使君一同回身行礼。
“羽儿与国师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长公主元蓉一脸地和煦,如同慈爱的长辈般看着二人。
元羽却是知道,此人心中一点慈爱都没有,面上一点不显山露水,客气回道,“我只是看这太和山实在是仙气飘飘,果然名不虚传,正向国师讨教一二道家道法呢。”
“哦?我却是不知,羽儿何时也对这道家生了兴趣?”长公主揶揄道,话里却绵里藏针。
“我也是触景生情,偶有所感,偶有所感!”元羽喟叹。
“不过,这道家仙山虽是美则美矣,今日赶路实在是有些乏了,侄儿就不陪姑姑欣赏景色,先行告退了。姑姑劳累了一天,也早点休息为好,这人上了年纪,莫要事事逞强,当心……容易着了风寒!”元羽最后几句说的玩味,看似关心实则话里有话,暗暗讥讽了长公主元蓉一把。
元蓉在朝堂摸爬滚打这许多年,怎能听不出来这些,正欲还击,只是未待她开口,元羽便晃晃悠悠地转身离了去。
元蓉看着元羽一副玩世不恭的背影,方才还一派慈爱的脸上,寒霜乍起,脸色冷然,“方才你可同他讲了什么?”
“不曾。”使君答的干脆利落。
“那便好,你可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中,我既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元蓉脸上忽然一抹狠厉,猛地回首冲着使君冷冷地道。
使君依旧面容冷静且平静,回望着元蓉,眼前这个全天下权势最盛的女子,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到半点的开心与满足,唯有满脸地狰狞,像一只疯狂的兽。使君一时觉得眼前这人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想到这里,使君轻轻摇了摇头,“放心,你知道我惜命的很!”
“很好!”元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冷梅已经提前都布置好了,木虚也在,到时候该怎么做,冷梅会告诉你,你要想活命就老实听命行事。”元蓉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
翌日,清晨。祭春队伍照常出发,天气不若昨日那般艳阳高照,却是阴阴沉沉。队伍的气氛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关系还是经历了几日的劳累,全然没了初时的兴致,也变得安安静静。
快到午时十分,天越发的沉,隐隐有暴雨欲来的景象。山中遇见暴雨,不说有洪水的危险还有山体滑坡之险。只是,皇帝被张胜说的长生之事迷了心,即便如此也不让队伍撤退。如此,队伍小心翼翼地在山间行走了半日,山中妖风越发阵阵,雷声轰轰,众人犹如惊弓之鸟,队伍越发安静而沉闷。
当队伍行至使君所说龙尾之处,忽电扇雷鸣,暴雨骤然而下,雨水犹如顷盆而覆般冲刷的众人几乎都睁不开眼,马儿脚底打滑,一时间,只听见雷声、雨声、呼喊声及马啼叫声,整个队伍乱成一锅粥。
队伍正乱时,山谷中一股巨大地雨水汇成的水流沿着峡谷倾泻而下,水中裹挟着大量的水泥石沙形成了一股泥石流冲向祭春的队伍,一顶黄色轿子被泥石流正好对上,冲进了山谷的低处。
“陛下!陛下!”有太监大声疾呼。原来这顶黄色的轿子正是皇帝元晷的龙轿。这可了不得,皇帝被冲走,众大臣惊慌失措,连呼带喊,可惜,泥石流的速度太多,皇帝的亲卫来不及反应,轿子就被冲下去几丈远,整个队伍更乱了。
好在晋王元羽一直守在皇帝身边,说时迟那时快,元羽眼疾手快,眼看着轿子就要冲入山崖,一个俯冲和几个纵身跳跃,一跃跃上了黄色轿子的轿顶。元羽岔开双腿,努力使自己保持平衡,然后弯腰拨开轿帘子,将惊慌失措的皇帝一把从轿子中拉了出来,正准备拉着皇帝跳到一旁的空地上,这时,元羽身后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一脚从背后踹在了元羽的腰间,元羽直觉手下一麻,那黑衣人抓着皇帝往斜里一滚,雨水朦胧间,似看见黑衣人与皇帝一同滚落到一方山洞之中。元羽急着想要跟过去,怎奈脚下的轿子被水流冲刷,眼看着人与轿子要一同跌入山谷,忽然元羽觉到身后被一直手稳稳托住,轻轻一带,元羽跟着那人一起,也跌落进方才那口洞中。
山洞依着山势,狭长且陡峭,两人几乎拥着一起,滚了几滚,落到了一处空地上。元羽微微睁眼一看,只见方才救自己的那人就被自己压在身下,正是前来相救的使君。
两人又一次身体相对,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让元羽不由地想起了上次在契丹也是这般,只不过两人掉了方向,元羽胡乱地想着,脸腾的红了起来。
“你还不起来?压了我很久了。”使君在身下低声道。
“啊,呃呃,对不起。”元羽弹地一下站起身,连连道歉。怎么每次都这么尴尬,元羽心里喊道。
“这是什么?”一旁的使君却未曾理会他此刻复杂的心情,正摸着身旁山洞的山壁,仔细看着。
元羽顺着使君的手,也摸了上去,原本他以为这是一方天然的山洞,上手一模,才发现山壁上全是人工凿过的痕迹,这……这是盗洞啊!难道这底下是一方古墓?!元羽惊诧!
“没错,这是古墓。”此时,洞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声息,声音有些苍老和熟悉,紧接着,那人又说了一句,“晋王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话音刚落,洞内火光乍现,只见这小小地一方空地上站满了人,眼前与自己说话的是老熟人木虚木道人,再一回头看,身后站着的是方才袭击自己的黑衣人,手里还抓着皇帝,皇帝此时已晕了过去。黑衣人旁边另有一个白袍女子,火光忽闪映在她的脸上,元羽认出,这是他嫡亲的姑姑元蓉,元蓉左手边,方正的国字脸,身着禁卫军将军服,不是杨简又是谁?
好家伙,人都凑齐了,可以开始唱戏了,元羽心冷笑道。
【玉魂】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本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自己要作死,便怪不得我。”元蓉隐在斗篷下的脸,显出一丝冷酷又厌恶地狠厉。
“冷梅,杀了他!”元蓉冷冷道。
“侄儿究竟何处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元羽轻叹。
“少废话,你同你的爹一样,让人恶心,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元蓉恨恨地。
“姑姑,我可从未对不起你过。”元羽正色道。
“冷梅!”元蓉却更觉的厌恶,面色渐有些不耐,又喊了一声冷梅。
被称作冷梅的黑衣人向元羽缓缓走来。
使君却挡在了元羽身前。
“你舍不得他?”冷梅停住,面色好似十分为难,“怎么办呢?可惜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身上那些本领都是我教的,我想要他死,你也救不了他。”
“我不会让你杀他!”使君开口道,话虽轻但坚定。
“那就看看你如今的本事咯。”说完黑衣人面色倏地冷下来。
眼看两人正要动手,木道人笑嘻嘻上前分开二人道:“我看你们别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呐,等下你们在这里打的热闹,外面那些人找了进来,咱们还怎么找我的宝贝。”
木道人一番话说得在理,眼下找寻玉魂才是正经,元蓉看着冷梅缓缓点点头,“暂时留着他,等找到玉魂再杀他不迟。”说完,便转身进入甬道中。
这处甬道狭长且窄,只能一人通过,冷梅拎着皇帝在最前面,元蓉其后,使君和元羽及木道人在中间,杨简压后。
越往里走,甬道越宽阔,一道黝黑的石门挡住去路。这石门约莫两人高,极宽厚。走近一瞧,便见两门上面各自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鹰翅,冷梅上前推一推,饶是使君知道他功力深厚,那石门却纹丝不动。冷梅转过身看向木虚道人。
木虚老道人早就瞧着这门有古怪,不由地上前细细看向石门四周,却见石门门中央两处一模一样地凹陷的阴影,似乎是令牌的模样。木虚道人看看冷梅,伸手道,“令牌给我”。
冷梅迟疑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正是使君与元羽十分熟悉的黑羽令。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两枚一模一样的黑羽令!元羽与使君对视一眼。
木虚道人拿着那黑羽令在凹陷处的阴影处比划了一下,又回头看向使君,“还有你身上那块。”
使君沉静片刻,亦从怀中掏出另一枚黑羽令,两没黑羽令分别填入凹槽处,轻轻一压,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石门大开,霎时一团耀眼的光跌入眼帘。原来门后是一方大殿,这所殿堂大的有些离奇,殿堂顶端离地面约莫有一丈来高,刻满色彩斑斓的人物画像,绘刻一直延伸至四面的墙壁。大殿中并无其他摆设,只有四周绕大殿中心而立的十二根通体黝黑的廊柱,廊柱围绕的正中心立有一方两尺来高黑色石墩。石墩上端放着一个黑色匣子。遥遥望去那只黑匣子安安静静的立在哪里,却似散发着奇异的光。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在了原地,唯有木虚道人见了那黑色匣子,眼仿若冒了光,急急地奔了过去,“玉魂!!我的宝贝!”
“等等,恐有机关!”冷梅冷声喝道。
木虚道人这才停住。
“你去将盒子拿过来。”元蓉此刻也眼色痴迷与狂热,但却还保持这一股清醒,她手指着使君,又指着大殿中的黑色匣子。
“凭什么要她去?”听到要使君去冒险,元羽怒骂道。
“凭什么?就凭你在我手上!还凭……”说道这里,元蓉诡异的笑了笑,“她只有半条命,当年木道人只用了一半玉魂救了她,让她重生,但也只能活个一年半载,如今时间恐怕要到了,她不去,就得死!”
“……”元蓉的话犹如霹雳惊雷,一下子劈在元羽头顶,什么?使君要死了?他好不容易找回她,她却要死了?不行,元羽咬牙道,“我来!你不是怕有机关么?我去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拿到玉魂,你要救她!”
元蓉笑笑,却不可置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元羽知道现在他没有资格讲条件,唯有一搏,将玉魂拿到手里。于是,他纵身一跃,却被一人拉住,“我去!”使君轻声道。
“你不能去!”元羽断然道。
“我随时都可能死,既然必定要死,我去合适。”使君继续道,口中话语如箭矢,只戳元羽的心窝。
元羽直觉胸中如憋了一口气吸不进去吐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相信我。”使君难能可贵的轻轻一笑,纵使元羽十分珍爱她的笑容,但此刻他眼里,这个笑却好比断肠毒药,既想吞下,又不能吞下。
“你们两个倒是缠绵的紧,我的耐心却不够,在啰嗦,小心我改了主意。”元蓉嗤道。
使君一把从元羽手中抽回胳膊,一个转身冲进石台。
与想象中的机关重重不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使君很快便走到了石台处,小心拿下黑匣子,打开盒子,只见一块不知为何物,通体黝黑的巴掌大小的东西静静地躺在盒子中间。使君眼神微缩,这……这不就是当年自己的那块随身携带的儿时玩物么?怎么会是它?
这边木虚道人看着使君将“玉魂”拿到手,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把将愣住的使君手中的黑色物事抢了过来,随后又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物事,轻轻地拼合在一起,回见两物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原本黝黑的物事光芒大盛,一股流光溢彩从物事上涌现,慢慢地那黝黑的物事变成通体通红,显现出一枚精美虎形态的玉符来!
元蓉眼中大喜,也走上了前,看着虎型玉符道,“道长,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不要食言才好,只要你助我将灵魂转换道这皇帝身上,助我得到大元皇帝的宝座,这玉魂将永远属于你,我还将在大元为你建一座道场,专供道长研习玉魂用。”
木道人将玉魂收回怀里,嘻嘻一笑,“放心,我一定信守承诺!”
“元蓉,你要干什么???”不知道何时,皇帝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恰好听见元蓉方才那一番话,吓的叫出声来。
“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么?我为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原以为你当了皇帝我就能解脱,没想到你个狼心狗肺地只顾自己。如今,我也将你欠我的全都找回来。”元蓉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