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羽离了席,元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又瞅了瞅皇帝坐下的刘娘子,方才元羽神色异常仿佛就是从此女进殿开始,元羽方才的样子倒是与上次提到心上人那般,莫非此人竟就是阿羽的心上人?元煜面色变幻,这……
元羽离了席,原想着要出宫,可当真退出了大殿,一想到刘娘子还在这宫中,心中又舍不得走。如此矛盾着,元羽烦乱地绕着宫墙闲步而行。他边走边想到两人初见的模样,又想起了他们一起深入契丹共同谋划的场景,还有她带着竹火雷孤身一人闯进敌军解救万千百姓,和她在河边脆弱失落的样子,往事种种,让元羽心逐渐清朗起来,不论她入宫的目的如何,她绝不可能与元蓉为伍为祸朝堂、祸害百姓,他信她!
想通了这些,元羽静下了心,转身正准备折回,忽的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人,虽隔了些距离,在夜色和灯影下映照下那人面色忽明忽暗,却不妨碍他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惹的他心烦意乱的今夜新鲜出炉的新国师,刘娘子!
【信你!】
她不是在夜宴?为何会来了此处?!莫非……她方才一直跟着自己?
元羽直觉脑袋嗡嗡作响,方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此刻又如小鹿般乱撞了起来。可是方才她在大殿之上瞧也未曾瞧自己,难不成眼前这人是自己失心疯出的幻觉?元羽赶紧使劲揉了揉双眼,却见面前那女子分明笔直地立在哪里,脸上一贯的冷清的倪着他,只看的他心如沸水,烧的他脸都有些红了。
“你是跟我来的?”元羽直愣愣向那人说了一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哪有这么笨的问话?也许人家只是路过,也许也跟自己一样出来透气呢???嗨!笨死算了!元羽心中悔恨交加。
刘娘子立在廊道中,远远地瞧见元羽一副痴愣地模样,虽着了一身华丽的王袍,被困于这权利争夺的宫墙之中,周身终究掩不住“陈羽”身上的三分不正经与七分不羁,刘娘子眉头微微动了动,点头道了声,“是。”
元羽脑中此刻正神仙打着架,忽悲忽喜地,乍一听道对面刘娘子干脆利落的一声“是”,倒惊地他呆住了。瞬然间,他只觉一阵喜意由心底只窜脑门,冲的他不知说什么好,连手脚都无处安放,只有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地越咧越大,乐地看不清眉眼。
元羽咧着嘴傻笑,那边刘娘子却一个转身,隐入了身旁的一片树丛的阴影之下。
元羽心领神会,赶紧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同站在无人的树影之下,数月未见,再度站在一起,元羽只觉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气氛奇妙的静默了片刻,刘娘子倒先开了口:“你可知道我是谁?”
恩?!怎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元羽愣住,莫非是考验她?旋即笑回道,“你是谁?你不就是……”元羽差点脱口而出,但话未说完他便顿住,她是小宝的娘?她是武崇的表妹?她是御前新封国师仙姑?不,这些都不是她,她是谁?他总算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或许是因为内心过于的期盼,乃至于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答。
刘娘子静静地盯着元羽,仿若看穿他所想一般,顿了片刻,再次开口,“你当真没认出我?”
刘娘子此话一出,元羽只觉灵魂再次被击的七零八落,“你……你!你是……使君!!!”珍藏多年的名字一经说出口,压抑在胸中的感情便再也忍不住随之宣泄而出,元羽急急地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面前那人纤细的肩膀,细长地指节因内心过于的激动和震撼,有些微白发抖。
刘娘子也抬头看着她,时隔十年,他们终于再度重逢,然而她冷漠的眼中并没有两人重逢的喜悦,其中反倒暗藏着一些莫名地情绪让元羽有些不明白,下一刻,只听刘娘子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元羽愣住,也顿住!他慢慢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悬于空中,面上一脸地不可置信。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为何要杀她?可笑,他什么要杀她!!!他怎可能杀她?!!!!
“我先前可是如今的模样?”刘娘子,哦,不,使君仍旧一瞬不一瞬的盯住他继续问,眼中情绪翻滚!
“不是。”元羽下意识地摇头,使君幼时模样依旧清晰地深刻在他脑中,除了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冷漠外,脸部轮廓并无一丝相似之处。记忆中的使君与眼前这人分明不是一人,但又确属一人。任谁都会觉得这件事相当的怪异,甚至惊悚。但元羽并未觉得怪异也未感觉惊悚,早在第一眼见她的时候,他心中就觉得是她,无从作证,只凭直觉,就是她!只是,此时,他无暇顾及这些,心底另有一事让他疑惑,方才她说的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为何他大脑变得如此迟钝?
“你为何杀我?杀我?杀她?有人杀了她?!!!”元羽在心中喃喃地念着,反复领会话语间的含义,再猛地抬头看着她那不一样的脸,他似乎确认什么一般,心忽如利刃贯穿,疼醒了他!难怪!难怪他这些年的游荡江湖苦苦地寻觅,甚至搜遍整个北元也无她一丝线索,难怪他自第一眼起,总觉得那分明是两人的刘娘子却与她一模一样?倘若不是他接触过那木道人,知道些生死轮回之事,他简直都要觉得自己是得了失心疯!!!原来!原来的她早已不在。是谁?究竟是谁!!!怎么敢?!!!他在心中怒吼,方才还玩世不恭的一人,此时只觉周身寒气忽起,显示出心中极大的怒意和杀意!
使君一言不语,只一瞬不瞬地不放过他身上一丝一毫地盯着元羽,将他身上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全部看入眼里。有疑惑?有不解?还有心疼?!以及无以复加的愤怒和杀意!就是没有一点躲闪与悔恨!记得那日,在契丹之时,那契丹首领要将她留置契丹,他便也是如此这般生气,他……使君低了头去,不是他!不会是他!她心中默道。困于心中许久的结在此刻终于化了开,让她陡然觉着一阵轻松,间或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也道不清说明的欣喜。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他,就好!使君如此对自己说道。
心结已解,疑惑仍在。使君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抬起头来,从怀中摸出一方令牌,递向元羽。
元羽方才一度燃爆的怒意,在使君递过来的令牌时,稍稍腿了去些,却依旧脸色沉沉,接过递来的令牌,喃喃道,“黑羽令?怎会在你这里?”
“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江州官道上被一群悍匪所劫持险些丧命,后被一个官眷所救?”使君问道。
“记得,那官眷还带着一个小女娃,我当日为了感谢他们母女的救命之恩,将令牌赠与小女娃。莫非……”说道此处,元羽怔住,刘县令,刘娘子刘晴娘,莫非刘晴娘竟是当年那个小女娃?这……今晚不知是第几次的惊诧,只让人叹于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可比话本子上写的更加精彩,元羽无声地笑。
使君看着元羽一脸的不可思议,心中了然,那日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亦是这般。只能说,世事难料,也太巧合了些罢。
“你说,这黑羽令是你兄长给你的,世上仅此一枚?”使君继续问道。
“是,当日兄长给我黑羽令时,确实说这枚黑羽令十分罕见,不知道什么材料所铸,世上只此一枚。”元羽此刻似乎从方才一系列的冲击中凝过神来,只是双眼微眯地看着虚空。
“当日,杀我之人,身上便有一枚黑羽令。”使君沉默。
“……”元羽总算知道方才她为什么问他为何杀他!
“你信我么?”元羽转头看着使君,这个他一生中最在意的女人。
使君也回看住他,冷清的眸子平静且少有的柔和,“之前不知,现在,我信你”。
“我信你”,三个字虽是冷冷清清,但在元羽耳中却堪比世上最动听的话,烫慰人心。
“谢谢!”元羽低了头靠近他,眼轻悬于她额头上空,轻声道。
“?”使君不解地抬头对上他近在眼前的眸。
“谢谢你信我,更谢谢你,回来了。”元羽眼沉如水,拢住了她。
【来历】
静默良久,元羽轻轻松开使君,开口问道:“当年分开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能告诉我吗?”
“当年?”使君抬起头,神色略有几分迷离,当年的事似乎已经十分久远,又似乎近在眼前。
“那日,你走后,我便在粥棚中的乌桕树下等你,满心期待你带着好吃的回来。只可惜,我没等到你,却等来了另一个人,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人。”使君慢慢回忆道。
说起那人,使君似乎不大愿意去回想,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接着道,“他将我带回一个叫做黑煞的杀手组织,亲自教我习武、识字、暗杀、计谋等等。总之,一个杀手需要会的东西,他通通都教给了我,且远远不止。他说我是天生的杀手,不仅身体底子好,也跟他一样冷酷!我幼时不懂什么是冷酷无情,我只记得爹爹的话,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着才又希望。于是,为了活着,我拼命的学习各种杀人的技能。事实上,果真如他所说,我很快就被训练成了一名出色的杀手。”
“十五岁那年,我接到第一个任务,去刺杀一名江湖客。第一次执行任务,我发现这江湖客本事实在是了得,我对所学武功已经极其自信,可就算我倾尽经年所学,与他激战了将近三天三夜,依旧未能杀了他。不仅如此,我身上还被他手上的一柄奇怪的弯刀伤的无一处是完整的。我差点以为我刚出江湖就要被人所杀,有些不甘心。我想着爹爹临终时说的话,要努力的活,我既还可以站着,不到最后闭眼,绝不可放弃,于是,我便撑着又与他缠斗了半日,直到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终于倒了下去。然而我却没料到,原来那江湖客与我激战几日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倒了下去,他亦晕死了过去。真是老天助我!我摇晃着站起来,上前给了他一刀,结束了我这场刺杀,也终于完成了我的任务。那时我挺开心,只道我终于完成了任务,可以继续活下去,却不知,原来被我杀死的那人叫丁南刚,凭一柄“赤弯刀”在江湖上行走,十分有威名。如此一个知名刀客却被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刺杀,自那以后,我便成了人们口中的闻风丧胆的夜煞杀手“冷修罗”。
“如此过了几年,有一天,他交给我一个奇怪的任务。却不是杀人,而是从一个人手中去拿一个叫“玉魂”的东西。我并不知玉魂是什么?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我只需要听从指令完成任务即可。于是我拿着他们给我的线索,去到一个偏僻的小镇,去找那个身有玉魂的人。很快,那个人便被我找到。我问他是不是有玉魂?但他听了我的话,拔头就跑。我追他至一个山脚下,那人无路可退,我便再次问他愿不愿意交出玉魂,他仍旧不肯。于是我们打斗起来。我原本以为他武功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一见我就跑,却没想到他武功远远高于我的想象。可以说,他是我当杀手以来,除了“赤弯刀”以外,碰到的最厉害的一个对手,只可惜,我亦非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仍他再厉害也终于败在我手中。正当我从他怀中拿到那个叫做玉魂的东西,却被人从背后偷袭。那偷袭我的人是我的同门师兄,人称冷无极,武功极高,我被他用暗器打伤,这时又出现另一个男人,蒙着面,趁着我与师兄二人激斗之时,拔刀向我后背刺来,彼时,我们正与师兄酣斗,无暇分身,眼看着就要被他一刀所伤,我从手边扯出一片叶子以做暗器将我师兄击退,然后翻转身,躲开那男人的刀,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不料从他胸前掉出一枚令牌来,那令牌我十分熟悉,是你的黑羽令,而那人面具底下的轮廓也好像十分熟悉,有些像你,我一时愣住,不料那人趁我分神之际,左手一枚尖刀插入我心脏之中。那一刻,我只觉得血从我身体里喷涌而出,我再也来不及思考,便死了过去。”
“再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我死而复生,重生在刘晴娘身体里。但当年的许多事,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何我要被同门师兄所袭击?那个杀我的人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而你又为何要杀我?但我又不能确定那人是你?我唯一确定的是,那人手上有一枚黑羽令,跟你的一模一样。当年你说过,世上只此一枚!”使君说完,看着元羽,原先迷蒙的眸子此时雾气蒙蒙,更加迷离。
元羽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很想再次将她拢入怀中,但是此刻,他明白他更需要跟她一起弄清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他将方才她那一番话细细思索一番,沉声道:“若我没记错,当日我将此物给了刘晴娘,刘晴娘便一直带在身上,直至转到你手中,说明这枚黑羽令一直在她那里。若,当日杀你之人身上也有这枚黑羽令,要么是仿制?”
“不可能是仿制”使君缓缓摇头,这黑羽令我见过,不会有错。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要么这世上应该还有一枚连我兄长也不知道还存在的黑羽令。”元羽分析。
这倒是有可能,使君沉吟道,“你可知道黑羽令的来历?”
“这枚黑羽令虽是我兄长给我的,说起来应该是母后传给我们的更合适。那时,我年幼,还不大记得事。听闻兄长说,母后生前曾遇一高人,说母后命中有劫,赠与此物或可保住性命。于是我母后便将此物极尽珍惜。只是,后来阿母病逝,这枚黑羽令却未曾救母后性命。母后却说,高人所赠,必有缘由,即便是没救的了她性命,也是缘分。便将此物又转与我阿兄。”
“阿兄自幼身体孱弱,阿母说也许此物救不了她或可救保阿兄性命。只是,母后逝后,我兄弟二人在宫中饱受劫难,兄长身体越发的不好,这黑羽令却从未发挥过作用,我便想,也许母后当年所遇之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此物也不过是骗子用来哄骗母后之物。甚至兄长将黑羽令给了我,我只当它是寻常的信物,所以当年才慷慨赠与刘晴娘。”元羽缓缓说道,面上似有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自嘲。
使君却对这段故事好似十分感兴趣,追问道:“那高人说此物能救人性命,可说了如何救?”
“并没有。”元羽摇头。若是他知道如何救,他早就用此物治好兄长的病,也不至于至今兄长依旧饱受病痛的折磨。不过……元羽忽然记起了一事“我好像听兄长提起过苍凉山,只是我查过,世上并无苍凉山。”
“苍凉山?!!!”使君眼中微缩,娘娘庙中的那棵树!!!她赶紧从怀中拿出早先从树种剥下来的牛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