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他定不会冒险成全自己贪恋的思念。
圣族秘境,第一个完成师傅早课作业的虞锦华乖巧地开始生火煮粥,这三年她已经全然适应了这里田园牧歌的生活,除了偶尔难已抑制的思念之苦,秘境简直就是她的世外桃源。
“陆莞兮,你看看你,又被小锦华超过了,你这个师姐怎么当的,多学的几年学到哪里去了?”
见素来嚣张的陆莞兮被师傅教训,穆青山忍不住嗤嗤一笑,换来师姐一个白眼外加师傅一个暴栗。
“你还有脸笑,最差劲的就是你,这针扎得,好好的人都能弄偏瘫,今日罚你不许吃早饭。”
已比师傅高出一个头的穆青山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道。
“师傅,这不公平,陆师姐本就擅长针法,小锦儿更是天赋异禀,你怎么用我最弱的一项做对比呢?”
老头皮笑肉不笑,懒得费口舌,只给陆丫头使了个脸色。
“那你说说,是药典比得过我,还是武技赢得了我,哦!吃饭肯定比我和小锦儿强。”
敢怒不敢言的穆青山侧过身,只好认命,继续完成人偶上的金针穴位作业。
不远处,厨房内忙碌着的虞锦华看着外面热闹的三人,不紧不慢地添了些柴火,天将明,炊烟袅袅,岁月静好。
马蹄声踏破了秘境暗门处隐藏的宁静,来人脱下斗篷,守卫们随即撤了机关暗器,行礼放行。
随行的死侍皆留守暗门周边,穆青洲一日策马而去,奔向阔别三年的秘境深处,那个木屋,那个他的小女孩。
“先给我,我要饿死了!”
穆青山终于完成了作业,比扎一夜马步还累,求救般地向虞锦华讨要第一碗热粥。
“先给师傅,下一碗就给你,还烫呢!”
虽小他一岁,虞锦华却更稳重通透,一时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多些。穆青山喝上了救命的热粥,嘴角还沾上了不少,少女拿出锦帕,熟练地为他擦去,顺便再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动作娴熟而自然。
黎明的微光中,穆青洲看着小锦儿与弟弟的亲密互动,心下泛酸。明明是自己交代青山好好照顾她的,一边嘲笑着自己无端吃味的幼稚情绪,一边细细凝望出落成少女模样的小华儿。
老将军的话在脑中回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被吓了一跳的穆青洲险些捏坏了手中的木偶,这几年在军中,懵懂少年也不曾见过什么姑娘,也不太明白少男少女的情愫,可眼前是他的妹妹啊!
“少主,紧急军情!”
他的随身死侍突然出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少年脸色一暗,眉目冷峻,叹了口气,拉住马儿的缰绳。
穆青洲留恋地看着木屋里的几人,也想去讨一碗小华儿亲手煮的热粥,他甚至有些嫉妒青山那个臭小子。
“谁!”
老头发现屋外有人时,两人已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那张脸、那个背影却牢牢闯进了虞锦华的眼里,她一跃而起,破门而出,在日出的暖光里实现了她的生日愿望。
只愿见哥哥一面。
脚下的锦袋中似包着什么,这是母亲亲手缝制的锦袋!她绝不会认错的。急忙捡起打开,里面的小木人雕得极为可爱,再细细一瞧,竟是自己十来岁的模样。
虞锦华颤抖着手,温柔得摸了摸这个哥哥送来的生日礼物,只觉得可爱又别扭。
哪知不过轻轻一笑,眼泪就砸到了小木人的身上,谁又知道,她多想抱一抱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不过一眼,她便瞧见了哥哥脖颈间那一抹长长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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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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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重逢的一丝欢喜转瞬即逝,少年穆青洲又恢复了军中冷面罗刹的模样,他紧握手中的缰绳,策马扬鞭。
已然投降的残军为何再次反抗突袭?穆青洲恨恨地一咬牙,隐隐生出不详之感。
激战过的大营已恢复了平静,但残损的兵器铠甲,还有地上未干的血迹格外刺眼。
换上铠甲,穆青洲端坐于帐内,老将军神色凝重,小将在前,细细禀报着来龙去脉,不时偷偷瞧一眼少主的脸色。
“大胆!是谁擅自动了俘虏?”
小将闻言不敢出声,老将军暗叹一口气,缓缓上前道。
“是北境戎将军独子,戎胜。”
穆青洲不再言语,众人心下忐忑,既怕少主一冲动宰了戎胜那小子,动摇了北境军心,又怕少主息事宁人,寒了军令如山、为看护俘虏死伤惨重的东境旧部。
“带我去见俘虏的首领!”
小将随即起身,在前引路。
破旧的帐营内,不时传来鞭打刑法之声,异族的首领被绑在木架上,全身渗血,甚为狼狈。见穆青洲前来,施刑的士兵急忙下跪行礼。
“都出去。”
众人闻言,一刻不敢耽搁,即刻出了帐营,守在帐外的小将一夜未眠,感慨着刚消停了几日的平静日子又快没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穆姓王室血脉,说一不二的少年将军,听说你全家死绝,既是杀人机器,又是孤家寡人。难怪难怪!我怎会相信你们善待俘虏的鬼话,早知妻儿遭这般羞辱而死,定要在战场战尽最后一滴血,与你们这些阴毒小人同归于尽。”
穆青洲脸色微白,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是听人转述,已能想象到昨夜的残酷场景,愧疚、愤怒、无力在十六岁少年的心里纠缠。
比起战场正面的厮杀,他更讨厌诡谲的背后暗战,但走上帝王之路,往后诸如此类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穆青洲捏了捏眉心,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对面的男子嘴角溢出鲜血,解脱的神色里,眉目依旧狠厉。
这人咬舌自尽了!他飞身上前正要掐住对方的脸颊,令其松口。
“你还有个妹妹,叫虞锦华对不对?”
气息奄奄的男子露出得逞的嗤笑,直直得看着他,终是咽了气。
脚底生冷的穆青洲刚拽起男子衣领,手又无力地松开了,这人不用他补刀,已死得干净,但他是如何知晓了小锦儿的全名?
抽出随身佩剑,穆青洲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营中斩杀“自己人”。
北境少将军营帐内,刚刚还在审讯俘虏的小兵正跪在戎胜身前,瑟瑟发抖。
“少将军先出营躲一躲吧,等将军回营再说。”
戎胜摸了摸手中的长鞭,看着昨晚留下的血迹,傲慢地笑了笑。
“怕什么!他穆青洲还敢在北境大营内杀了我不成。”
“可军令如山,穆帅命全营不得虐杀战俘,老弱妇孺尤甚,将军大人也是当众首肯签字过得!”
不爽穆青洲那个毛头小子许久的戎胜恼羞成怒,对着小兵扬起长鞭。
哪知,这一鞭子未有声响,鞭子的另一头竟被穆青洲牢牢地握在手中,两人各自握着鞭子的一段,撑着力僵持着。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戎胜开始微微发抖,因先前这一鞭,他已清楚知晓了两人之间的武力差距。穆青洲要杀他,易如反掌。
突然,鞭子在穆青洲手中一紧一松,戎胜就被卸了力,瘫倒在地。
“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须臾间,还未来得及狡辩的戎胜被一剑封喉,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眼中惊恐又愤怒,不可置信地望着比他还小的少年。
梁老将军赶到时,一切已尘埃落定,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穆青洲的肩膀,故作轻松道。
“少主做得没错,老头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老戎要是敢闹,我第一个不答应,还有势力更大的东境军在,没事的!”
老人不知是在安慰少年,还是在安慰自己。就连素日没心没肺的小将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这份安慰显然没什么用。
“迟早会有这么一遭,不是戎胜也是别人,与其被动等待,我还是习惯主动出击。梁叔,通知全军全面戒严,停止休憩。”
先于戎将军一步,穆青洲主动命人送去了军令状以及此事的详细书信。军法不得不塑,信中字字句句坦诚坚定,军令状上几位将领的签名清晰可见。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老将军沉着脸,领了罪,表了衷心,但心底的那一根刺扎得极深。姜还是老的辣,蛰伏良久,直到西北和东南四境对峙的关键时刻,神不知鬼不觉地刺中了穆青洲的死穴。
东北两境大营的风波暂时平复,但不知何时开始,民间关于秘族圣女的流言四起,受够了乱世的百姓越发迷信,不想放过任何重回和平的机会。
消息也传遍了各大军营,心向皇位的几位皆蠢蠢欲动,毕竟本朝素来遵从天命,恰巧这位传闻中的圣女有乱世出择明君的能力,简直是乱世新君的最佳武器。
穆青洲正与西南两境军对峙,煎熬了几天几夜,分身乏术又关心则乱的少年命一死侍趁夜出行,为秘境中的众人送去警示消息。
然而,北境绝顶的暗探在远处悄悄跟随,并未打草惊蛇,只暗暗记下了秘境暗门的位置,根据多年经验,认定强攻定然不可,智取才为上策。
暗探离开之际,将一重病稚子丢在了秘境暗门附近。稚子昏睡前被一再催眠,寻得虞锦华,诛杀之,方能保父母平安。
这个五六岁的男童便是俘虏营首领的儿子,那日因病被送去军医营才逃过一劫,但男童出生便先天不足,后被有心人寻得,才生出了这阴谋诡计。
在秘境边界采药的虞锦华错过了传讯的死侍,终于寻得药材,正准备回小木屋,被守卫的大哥叫住了。
“见姑娘采药,定然通晓些医术,暗门外有一稚子病重垂危,姑娘若愿意,我等将孩子抱过来给你瞧一瞧,也算尽了人事。”
说话的大哥家中亦有年龄相仿的幼子,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可以,大哥且快些,这天色似要下雨了!”
虞锦华刚为稚子搭上脉,雨便下了起来,大哥一手撑起油纸伞,一手抱起稚子,恰好护住两人。
这孩子是天生的不足之症,脉象竟与她近日研习的病症九分相似,一半出于怜悯之心,一半出于研究之情。
虞锦华已想好了充足的理由,留小家伙在木屋治病。她可是为了加速完成师傅布置的功课,才勉为其难地接手了这个天降的真人病案。
打好了小算盘的虞锦华嘴角一翘,对着善良又憨厚的大哥微微一笑,轻声道。
“大哥,劳烦你送我两一程。”
第11章
“虞锦华,你平日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包扎治疗也就罢了,如今竟捡个孩子回来,今天就算是师傅帮着你,我也得严守族规,把闲杂人等送出秘境。”
陆莞兮拦不住救人心切的小锦儿,只好咬牙切齿地教训几句,逞一逞口舌之快。
“我的好师姐,非要论族规,一般族人看来,我也算得上闲杂人等。”
少女软软地回嘴,更似撒娇耍赖,手上也没闲着,找出了一件青山哥哥年幼时的衣衫,为淋了些雨的小男孩换上。
“你!我看我才是那个闲杂人等,我来收拾这小不点,你赶紧也去换身干衣裳,否则受了风寒可不得被师傅啰嗦死,你可别连累我的耳朵。”
少女接过陆莞兮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头发,换了身干净衣裙,再回到两人身边时,胸有成竹地期待着某人的反应。
果然,认真切脉的陆莞兮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最后侧身瞥见小女子偷笑的小表情,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小丫头的额头。
“你还真是会捡,草药你找得准,如今连病案都寻得快了。”
“好姐姐,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被噎了一嘴的陆莞兮也不再多言,毕竟都是醉心医术的同道中人,对这种活生生的稀罕病例自然舍不得放手。
“等会师傅那你自个去禀明,记住一人做事一人当!”
虞锦华见师姐主动拿起了银针,心中盘算已成了一半,上前殷勤地为其打下手,端茶递水。
“师姐辛苦了,往后这个病案就不分你我了。”
眉目长开的陆莞兮笑得明媚,故作嗔怪道。
“狡猾的小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罢,极为顺手的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着手为小不点施针,两人默契配合,不过半个时辰,小男孩苍白的脸便有了血色。
两人相视而笑,刚取下一枚小男孩百会穴处的银针,小小的身子就开始抽搐,随即吐出了一大口血,惊得小女子们花容失色。
“你们两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竟敢将古籍上的术法随意用在外人身上,退开些,别在这碍手碍脚。”
老头取出随身的银针,重新扎入,又取出一枚药丸喂入男孩口中,捋了捋胡子,一脸忧愁。
“师傅,这小不点没救了么?”
陆莞兮见师傅如此神色,急切地询问道。
“我看你的脑子才没救了,赶紧把地上处理一下,瘆人!”
孩子一时半会死不了,老头忧愁的是死侍带来的消息。看了看正在帮孩子擦拭嘴角的虞锦华,心中更是烦乱。
只怕秘境一破,本族的圣女也藏不住了,乱世之下,无人幸免,但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圣女们,逢乱世而出者,却从未有过好结局。
踹在怀中的本族秘典似火般灼人,老头第一次嫌自己太过长寿,生怕再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小锦儿年岁渐长,也是越发得像生母了,特别是眉眼,像极了那个为救无辜百姓、为保圣族残部,死在他怀里的弱女子。
这破天下,与他们何干?非得为难一个小女子。还有这莫名出现的小子,或许刚刚他就不该出手,真是年纪大了,优柔寡断又心肠软,造孽啊!
怒饮下一大杯人参茶,鹤发童颜的老头摇了摇头,踏入了自己研制秘药的地下密室。
第二日,瘦瘦弱弱的小子就醒了。倒是乖巧,不认生,不哭闹,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虞锦华很是亲昵,不同于奶凶奶凶的外表,性子粘人得很。
“锦儿姐姐,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外头好多人都说,圣女出现战争就能结束了,那小古儿是不是就能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了?”
小孩结束了今日的针灸,窝在少女怀里,撒娇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