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毫看着父子俩，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方脸盘，大眼睛，一脸憨厚样。
米毫摸摸小家伙的头，又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蛋，好可爱。
“姑姑！”小家伙叫了一声，撒腿跑进了照相馆。
米豪这才注意到，照相馆的木质横匾上，写着五个红色大字“国强照相馆”。
国强带着米毫进了照相馆旁边的院门。
院子挺长，院墙下两米宽的小路用红砖铺到屋门口。小路旁边的空地里，用秸秆整齐地围了起来，养了许多鸡、鸭。
难怪米毫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异味，应该是鸡屎、鸭屎的味道。
房子是红色的墙砖，配上蓝色木质窗户，带屋脊的房顶铺着灰色瓦片，窗玻璃整洁明净。
“还不错，应该住得惯。”米毫倒是想得开。
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自己是来乡村旅游的。因为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米毫觉得这也还行，这比预期的环境要好许多了。
她跟在大哥身后进了屋，一进门就是厨房。一个女人头上蒙着毛巾，腰间系着围裙，正在做饭。
女人瞥了一眼米毫，问国强：“出院手续都办利索了？”
国强点点头。
米毫一看正是医院见过的国强妈，也就是她的新妈。
她实在喊不出“妈”字，又不能不理人，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李玉珍心道：“这丫头为了上学，昨天把大伙折腾得够呛，她倒是吃得香睡得着。”
“快了。”李玉珍低头看着锅回答说。
米毫站着没动，假装盯着锅，她看到厨房东西两侧都有房门，也不知道自己该进哪一间房。
“我是小芳！我是小芳！忘掉米毫！”
米毫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并告诫自己，从现在开始，要少说话，谨慎行动，不能让别人看出她作为小芳的异常。
“小芳，你刚出院身体弱，快进屋躺着。”国强说着拉开东边的房门进了屋。
小芳迟疑着跟了进去，好家伙，一铺大炕占了半个房间，连柜子都上了炕，放在了炕尾，柜子上叠放着一层层的被。
这么多被，不会全家都睡一个屋吧？
“我给你铺褥子。”大哥脱鞋上了炕。
小芳躺了一会儿，就被喊起来吃饭了。
饭桌旁已经坐了一圈人，妈妈和大哥，米毫是见过的，小侄子旁边坐着一个微胖的女人，一直在管教孩子。
“儿子，慢点吃。”
“臭小子，把掉到桌子上的菜吃了。”
“慢点嚼，你是饿死鬼脱生啊！”
一桌子的人，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哇啦哇啦地说，这位大嗓门子是大嫂无疑了。
饭桌上还有另外两个年轻男子，明显比国强年轻。
一个是光头，模样有点像李玉珍和国强，另一个身材瘦小，小眼睛上还戴着眼镜，模样简直是男版李玉珍。
他们的眼睛都只盯着饭菜，眼神都没和小芳对视过，一句话也没说。
小芳猜想他们都是李玉珍的儿子，看得出光头比小眼镜要大一些。
这一家子怎么都闷不做声。
小芳顾不上多想了，她发现这饭菜太好吃了，虽然没肉又少油，但是豆角、茄子、土豆炖得干爽软糯，米饭也好吃，小芳从来没有给青菜如此好评，她难得食欲大增。
小芳最先吃完放下碗筷，她准备出去熟悉熟悉环境。
院子里的鸡和鸭发出咕咕嘎嘎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她往左看，院墙的东边邻居家也和这个院区别不大。再看右边邻居，蓦地发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正朝她这边摆手。
小芳愣了一下回身看看，周围没有人，猜想是和自己打招呼，胡乱地点点头，赶紧走开了。
小芳站在大门口，看着国强照相馆，她在心里嘀咕：大哥是开照相馆的，大小也算个老板吧，小芳怎么会穷到上不起学？
他们家是临街的房子，柏油路一侧是这种小平房子，另一侧则是一栋栋五层高的楼房，应该是刚竣工不久，地面上还堆着许多建筑垃圾。
小芳沿着柏油路遛达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和在家门口看到的风景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照相馆变成了其它小店铺，于是索性原路折了回来。
小芳一脚刚迈进门里，就见大嫂撩起身上的围裙擦手。
她看见小芳进来，大嗓门又打开了：“小芳，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小芳不明所以，但是也听出不是好好说话的口气，所以并没有理她。
大嫂被小姑子无视很生气，冲东屋喊道：“国强！回家。”
国强抱着儿子从东屋出来，三口人回前屋照相馆去了。
屋里，李玉珍正在蹬缝纫机，她用一些旧布缝制成小布垫卖钱，也就是工厂用来擦机器的那种抹布。
小芳倒不认识缝纫机，也不晓得缝起来做什么用，她不敢问，觉得肉身小芳应该知道。
小芳坐在炕沿边，好奇地看着李玉珍熟练地摆弄着缝纫机。
李玉珍偶然回头，发现小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边看，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丫头喝农药被抢救过来以后，言行举止总感觉怪怪的，看来她的大脑肯定受到损伤了，虽然医生说没事。
原本就不聪明，如今恐怕更糟糕了！更丢脸的是左邻右舍大家都认为是她差点把女儿逼死。
“你，你怎么不看电视？”李玉珍竟然有些结巴，也不知道是自责，还是感觉和小芳有些生疏。
小芳这才环顾房间，角落里摆着一张带三个抽屉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笨重的电视机，电视机屏幕的右侧，还有几个按扭。
这种老古董电视机，她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好像是黑白屏幕的，很有年代感。
这可把小芳难住了，她相信自己能打开电视机，也许她得摆弄一会儿，才能打开电视机。
自家电视机不会开，那有多奇怪，还是算了，等没人时再琢磨如何开电视机吧。
第3章
“我累了，要睡了。”小芳回了一句，抬腿上了炕尾，在吃饭前躺过的被窝里躺下。
听着缝纫机“哒哒”的声音，小芳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
一阵鸡叫声把小芳吵醒，“勾够——”大公鸡拖着长音叫着。
小芳纳闷，书本描写大公鸡都是“喔喔”地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看来耳朵听到的叫声才是最真实的。
鸡叫之后，外面的天也渐渐亮了，睡在炕头的李玉珍起来，穿上衣服出去了。
小芳心想，自己早早起来也无事可做，索性在那眯着熬时间。
这大炕也太硬了，才睡一夜，就睡得她腰酸背疼，上辈子从来没觉得家里的大床有多舒服，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想起家里舒服的大床，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米老师……
小芳躺在炕尾，胡乱地想着，又睡了个回笼觉。她做了个梦，梦见和米老师吃早餐。
结果没等梦里的早餐吃完，小芳就被什么声音惊醒了。
“王小芳！还不起来做饭，饿死人了。”一个男声喊着，门被捶得“砰砰”响。
美味的早餐被弄没了，小芳火大了，她跳下炕，扑向门口，刚走两步发现脚感不对，凉的，这可不是地板，是水泥地面。
她赶紧穿上鞋，也没提上后跟，就气呼呼地推开门，“吵什么吵？凭什么该我做饭！”
门口的小眼镜结巴着，退了两步：“妈……妈在后院菜地干活。”
“你起来了，为什么不做饭？”小芳厉声质问道。
“我起早要学习。”小眼镜的声音比刚刚硬气了一些。
“学习你吃什么饭，精神食粮喂不饱你吗？”小芳嘴不留情地嘲讽道。
“泼妇！”小眼镜瞪了小芳一眼，涨红着脸，转身回西屋去了。
一只鞋应声飞了出去。
“王小芳！你等着！”小眼镜叫嚣着，伴随着插门栓的声音。
鞋底击中目标，小芳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刚才的气也消了大半，小芳懒得理他了。
小芳想着该洗漱了，可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用具。她抬头正好看到了国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吵架他肯定也听到了，听多听少而已。
“大哥，我的牙刷在哪呢？”小芳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国强：“在屋里箱子上，网兜里都是你的东西。”
小芳这才好好审视住的东屋，除了炕上放被的柜子，地上还有一个厚重的长方形柜子，得有两米长吧，上面放着从医院拎回来的网兜。
里面有牙膏、牙刷、盆、毛巾，还有一个搪瓷的牙缸，看来是为小芳住院而买的新的。
小芳看到国强已经在灶台旁边忙活起来，看那手法应该没少做饭。
小芳在厨房一边刷牙，一边悄悄的四下扫视，熟悉熟悉环境。
厨房东西不多，显得很宽敞，角落里有一个碗柜，一张吃饭的大圆桌，一侧是液化气灶，另一侧砖砌的灶台上有口大铁锅，直径足有一米，小芳不晓得用它做什么，她忍住了没问。
她从厨房的后窗向外望去，屋后是一片菜地，李玉珍和光头正在地里干活。
吃过早饭，国强两口子回前屋照相馆准备开业，眼镜和光头钻回西屋，李玉珍则去院子里喂鸡、鸭。
小虎正在看动画片，机敏的老鼠，憨笨的唐老鸭，这部经典的动画片上辈子她也曾经看过，而且不止一次。她也坐下来和侄子一起津津有味地看动画。
小芳正看得入神，就听李玉珍在厨房喊：“小芳！碗怎么不洗？早上没擦地呀，这么埋汰，快擦一擦。还泡病号呢！”
小芳思忖了片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极不情愿地出来，眼睛在厨房四下找寻，就是没有看见可以擦地的家什。
李玉珍喂完鸡、鸭正在洗脸，小芳只得硬着头皮问：“用什么擦地？”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糊涂，拖布在院子里搭着。”李玉珍没好气地说，她感觉小芳这是故意气她。
小芳在院子里看到拖布，旁边还有个旧脸盆，大概是用来洗拖布的。她拿了盆进屋接点水，端到院子里把拖布弄湿，把东屋和厨房的地拖了一遍，拖完把她累够呛。
上辈子米老师从来不让她做一点家务，米老师会请钟点工来帮忙，不过，拖地在学校做值日生时倒是干过。
小芳拖完地又把没什么油水的饭碗在水里涮了涮，然后摆到碗柜里。
李玉珍见她进屋，又吩咐说：“没有事帮我裁裁布。”
小芳心想做这小垫肯定挣不了几个钱，浪费时间不值得。她想说有事，可又不知道有什么事，还是找了借口：“我头晕，得歇会儿”
“懒驴上磨屎尿多。”李玉珍扔下一句话，又给了她一个白眼，继续蹬缝纫机。
午饭除了光头，家里大人小孩六张嘴都要在家里吃。李玉珍又让小芳帮着切菜。
小芳磨磨蹭蹭地做完，结果把辣椒切成一段一段，土豆块切成了方方正正的，李玉珍想要的是滚刀块儿。小芳哪里会干，又免不了被数落一番。
“嫌干的不好别用我。”小芳忍不住回呛了一句。
“想好吃懒做，你想得美！”李玉珍又是一个白眼。
下午，小芳又被安排洗衣服，看着超大的洗衣盆里的衣服，像是全家人的衣服。
上辈子她连袜子都没有洗过，她坐在院子里，抓着衣服在水里按了又按，笨笨磕磕的样子，又把李玉珍气坏了。
她扯着大嗓门子嚷道：“你这是磨洋工糊弄洋鬼子呢，有你这样洗衣服的？”
“我身体还没恢复洗不动。”小芳干脆擦手不干了。
“吵什么，刚进院子里就听到了。”话音刚落，光头垂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国林，看看你妹妹在玩什么花活！”李玉珍用讥讽的口气数落道。
小芳这才知道光头的身份，原来也是当哥的，那个年代四个孩子不稀奇。小眼镜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国林拿了一个洗衣板摁到盆里，“哗哗”地搓起来，那娴熟的动作，让小芳想起了米老师。
洗衣服这种体力活真该男人干，小芳心想。
“中午吃饭没？工作有着落没？”李玉珍的关注点转移到儿子身上。
小芳算是暂时得救了，她算体会到原主小芳的苦。
“吃了。”国林接着又摇摇头。
“不着急，慢慢找。”李玉珍的声音低了几度安慰道，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小芳感觉李玉珍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格外柔和，这一定是亲的。不着急就不该问啊，找到了自然会告诉大家。
一连几天，小芳都是宅在家里没出门，正是暑假，又是中考结束，恐怕连作业都没有。
小芳没有小眼镜好命，什么也不用干，每天吃饭还得喊他，有时路过西屋窗跟前，瞄见他在学习，不怪人家报考的是重点高中。为什么原主小芳学习就不好，难不成她每天忙着做家务了？
这天，是小芳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日。李玉珍去后院地里割了韭菜，让小芳挑干净洗了，她准备做韭菜盒子。
当然她还要教小芳怎么挑菜，现在吩咐小芳做事情必须示范一下才可以。
小芳正在翻着锅里的韭菜盒子，就见大哥家的侄子小虎跑进来，还牵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奶奶！奶奶！”地叫着跑过来。
“离远点，小心烫着！”小芳推开孩子。
就见一对男女随后进来，男的矮瘦，一副精明样，身形模样倒是和小眼镜相似度极高。女的化着浓妆，高高挽起的头帘像个鸡冠子，和朴实的大嫂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小女孩叫李玉珍奶奶，看来又一个儿子闪亮登场了，不知道排行老几，这个家到底有几个孩子。
“国伟，快和小丽进屋歇着，一会就吃饭了。”李玉珍笑呵呵地说。
小芳从李玉珍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笑模样，她看得出这个叫国伟的儿子，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
饭桌上，李玉珍和儿子们谈论的话题，小芳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人多她嫌太闹腾。她闷头吃了几个韭菜盒子，就离开了饭桌。
全家人吃过饭，小芳和大嫂洗碗，光头和小眼镜走开了，屋里只剩下李玉珍带着国强、国伟两口子在屋里聊天。
外屋洗碗的大嫂，不时冲屋里撇嘴，发着牢骚：“还真是亲戚远来的香，看看人家老二两口子，那小嘴甜的……啧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