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人吃了，有什么可心疼的，小心天气热会孵出小鸡，”小芳毫不留情道。
“妈，又不是小芳一个人吃的，我们都吃了。”国强看不过去了。
“太浪费了，以后炸酱用一个鸡蛋。”李玉珍只得不再追究，但是下了硬性指标。
“姑姑，你答应给我买槽子糕，我什么时候能吃到呀？”天真的小虎仰着脖问道。
喝着粥的小芳差点被呛着，才五岁的小虎记性这么好，昨天晚上本来是顺嘴一说，哄小孩子的，她可没当真，自己都不晓得钱是长什么样的，拿什么买。
“嗯……再……再等几天吧。”小芳支支吾吾地回答侄子。
“不嘛……姑姑，我今天就想吃。”小虎拽着她的衣襟，期待的小眼神，令小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明白李玉珍是绝对不会给她零花钱，连块槽子糕都不舍得给她吃的人。
“小虎快吃饭，中午姑姑给你买。”还是国强化解了小芳的尴尬。
“自己又不挣钱，就会骗骗小孩子。”李玉珍放下空碗，用围裙擦了擦嘴嘟囔着。
“妈，你少说两句。”大概不挣钱的话刺激到了老三国林，他不满地撂下筷子转身回西屋去了。
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小芳如今体验到了。上辈子从小到大，米老师从来没在金钱上让她委屈。扒拉着碗里的稀饭，食之无味就是她现在的感受，她在心里暗下决心，要赚钱，这样自己的腰杆也硬气。
“姑姑下午给你买。”小芳忽然有了主意。
小芳洗了碗，正寻思着白天要去街上转转，找个暑假打工的地方赚点钱。
国强从前屋照相馆回来，塞给小芳十元钱，让她买一斤槽子糕和小虎一起吃，剩下的钱留着零花。小芳有些不好意思拿，怎奈人穷志短，反正妹妹花哥哥给的零花钱没毛病，她收下了。
李玉珍正躺在炕上眯着，就听院子里的鸡“咯咯”乱叫，这可不是鸡下蛋的声音，她爬起来趴窗朝外看。
只见小芳正在院子里抓鸡，鸡挣扎着四下逃窜，院子里鸡毛满天飞。
“小芳！你在干什么？”李玉珍鞋都没穿跑了出来。
“我捉两只鸡卖了买槽子糕。”小芳可没停下来，这鸡可不好抓，她的身上沾了鸡毛也顾不上了。虽然鸭子好抓，可鸭子不好卖。
李玉珍呵斥小芳不许抓鸡，小芳也不理她。
“我给你五元钱去买槽子糕。”李玉珍看着自己的小可爱被小芳追得满场飞，终于沉不住了，她还指着这些鸡下蛋呢。
鸡蛋除了给国庆每天煮一个补身子，还可以蹲市场卖了换钱。
“十元！”小芳的话音刚落，一只肥硕的老母鸡终于落网了。
“你放下，十元就十元。”李玉珍看着自己的宝贝在小芳的手里扑腾，她心疼得要命，赶紧进屋拿钱。
小芳掐着鸡等在院子里。
第6章
小芳接过李玉珍递过来的十元钱，她才肯把鸡放到地上，目的达到了就好，她还真打怵蹲市场卖鸡。
小芳自己去街上买槽子糕，因为还要找工作，所以她没有带着小虎一起去。
街上有商场、饭店、理发店、建材商店，就是没见到有招工用人的地方，理发店倒是招学徒，可是没钱挣啊。
小芳去一家蛋糕店买了槽子糕，店里只有一些简单的糕点，连带奶油的蛋糕都没有。
从前不爱吃的廉价蛋糕，现在都成了美味。
小芳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胖子，“去哪开心去了？”
“玩旱冰去了，太好玩了。”胖子难掩兴奋的心情，“下次带你一起去。”
旱冰就是穿那种带轮子的鞋在水泥地上滑，小芳不知道旱冰就是轮滑，知不知道她都不会喜欢。
“玩就免了，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道告诉我。”小芳只想着赚钱。
“这可不太容易找。”胖子直接打消她的念头了。
在以后的年代，服务业繁荣起来，学生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去饭店、超市打工赚钱，还可以网上赚钱，可是现在没有一点机会。
“有办法了。”小芳忽然有主意了，“我可以给学生补课赚钱。”
胖子欲言又止，他心想别说小芳，就是国庆也未必能教得了学生，当然如果教的是小学生，还是有把握的，可是谁家能舍得花钱给小学生补课。
总之没听说哪家能请人给孩子补课，要知道，物质匮乏凭票购物的情况刚刚缓解，国人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还没像后来那样，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学生都花钱去校外上补课班。
“怎么找学生？”胖子的心里也没谱。
“我明天要去外边张贴一些宣传单。”小芳有了主意心情大好。
“那我帮你贴吧。”胖子很热心。
小芳和胖子约好第二天八点出去贴传单。
她回到家，翻出小芳的本子，做几张明天要贴出去的传单，写明开办假期全科补课班，每天五毛钱，薄利多销，没有联系电话，就留了照相馆的地址。
小芳和胖子贴了三十多张传单，这种补课班就相当于多年以后的假期托管班，不过小芳是不管饭的。
教室就安排在她家大门洞里，门洞上面就是照相馆的二楼，很宽敞，阴凉又通风，雨天也淋不着。
书桌是两张家里吃饭用的大圆桌，凳子只有八个，胖子又从家里拿了八个，晚上吃饭再拿回家。黑板是找了块纤维板，涂上墨汁就算搞定，当然也花钱买了一盒粉笔。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学员就位就开课。
每天小芳和胖子坐在照相馆门口，等着前来报名的学生。
上午失望，又期待下午，然后又期待明天，就这样过去了四天，没有一点收获，问都没有人问。
学校高考成绩也发榜了，一切都毫无悬念，小芳和胖子考上了普通高中，国庆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学校离家远了点，他要坐公交车去上学。
小芳庆幸自己是就近读书，省了车钱。
小芳又写了几张补课班的宣传单，写明专教美式英语。她让胖子贴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子上，还有住宅楼门口。
这天，她坐在大门洞里，见没人来咨询补课班，就溜达到照相馆。照相馆也冷清，国强一个人坐在那摆弄照相机。
“大哥，就你自己，大嫂和小虎呢？”
“你大嫂去外面洗照片去了，小虎在楼上睡觉呢。”
小芳还没到过楼上，她上去看了看，小虎在睡觉，还没到中午，不知道睡的是什么觉，小孩子玩累了倒头就睡。
楼上是大哥一家三口人的住所，还挺宽敞足足有五十平，比底层面积大些，正好差在大门洞的面积，只是没有厨房，所以三口人回后院和全家人一起吃饭。
小芳参观完下来，国强看了她一眼，“还没学生来？”
小芳倒看得开：“不急，慢慢等，还有一个月才开学，我就不信一文大钱也赚不到。”
国强倒很欣赏小芳的乐观，以前的小芳沉闷倔强，现在似乎变了许多，重获新生应该有所改变吧。
“你也别上火，赚钱不急。”他安慰妹妹说。
“我心态好着呢，放心。”小芳摸着墙上红色背景布，转头对国强说：“大哥，你只照这些工作照、学生照，能赚几个钱，应该拓展业务，做做婚礼录像，拍拍婚纱照和个人写真集。这么大的房间不利用上可惜了，重新布置布置，让大嫂学学化妆，省去雇人的钱了。”
国强默默地听小芳说完规划才说：“做什么改变都要钱，投进去还不一定回得来，况且我也没多少积蓄。”
“没钱和国伟借呗，他们夫妻是双职工应该有积蓄。”
“不知道他肯不肯借，真赔了拿什么还？亲兄弟借钱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国强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请问老师在哪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
这是来学生了，小芳立刻兴奋了。
她转身看向门口，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扒着门框，站在门外望着他们。
小芳走到女孩面前俯身问：“你要来补课？”
女孩瞪着乌黑的眸子，紧闭着嘴唇，点了点头。
“大人呢？看到传单了吗？我每天要收五毛钱的。”
小姑娘在衣服口袋里掏了一会儿，递给小芳一张纸票，小芳接过一瞧，五角人民币。
小芳看了看又把钱还给她：“谁给你的钱，大人知道你来吗？”
“我想学习好，妈妈就给我钱让我来。”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小。
“明天让家长领着来吧。”小芳没见到家长，哪敢随便收钱，万一落下骗小孩钱的名声就不好了。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把小芳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她是附近张瞎子的女儿，父母都是盲人，能来早来了，小姑娘老实，倒是不能撒谎。”
原来这样啊……
“嗯，算了。”小芳对胖子说算了，并不是不想收这个学生。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免费来这儿学习，不会的科目只管问。”小芳同情起这个小姑娘，自己不差每天这五毛钱，只当是感谢人家对自己的信任。
“真的吗？”小姑娘瞪着清澈的眼睛不太敢相信。
“现在就把书包放到圆桌上。哦，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读几年级了？”
“我叫张楠，今年十岁，读二年级。”
“楠楠，你可以叫我小芳姐姐。”小芳对这个唯一的学生格外温柔，生怕把学生吓跑了。
小芳让张楠把暑假作业拿出来，小芳给她检查了一下，然后再把错题给她讲讲。小学二年级的习题，对小芳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小芳在唯一的学生做题的时候，她闲着无事，拿过胖子带来的武侠小说看了起来。
胖子看上册，小芳看下册，看得入迷，直到听到张楠喊她，她才晓得孩子做完了，赶紧给她批改讲解。小孩子很用功，小芳也讲得易懂。
她把楠楠当成了自己的实验对象，要靠这个学生创造口碑的。
中午从十一点到一点半午休，学生回家，小芳也回家吃饭。她又躺炕上眯了半个小时，下午又到大门洞坐着，胖子早已经坐在那看起小说了。
“你也借来高中教材我给你辅导辅导。”小芳看胖子太闲了，她觉得毕竟胖子考的是普通高中，学习不能怎么好，预习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放过我吧，我很享受这个没有作业的假期。”胖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嗨！这孩子太不知道上进。”小芳装模作样冲胖子摇头叹息。
“王小芳！你就装吧。”胖子简直无语。
小芳一边辅导张楠各科学习，一边看小说，旁听生胖子也继续武侠梦。
第二天上课时，大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人、小孩都有。
因为只有一个学生，小芳讲课也用不到黑板，她直接坐在楠楠旁边给她讲解。
就见学生时而皱眉，过一会又舒展开来；时而表情凝重，然后又欢呼起来，“我做出来了！”
“楠楠真棒！你看，你真的可以做到。”小芳摸着楠楠的头夸奖说，“不过，如果有其他学生不可以这样大声，会影响其他人。”
“嗯”张楠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倚靠在大门口围观：“教小学生还勉强，初中生怕是会被难住了。”
小芳的假期补课班，并没有标注招的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她觉得以自己前世重点高中二年级的学历，高中生她都有能力辅导。
“可不是，胖嫂！我女儿和她是同学，听说学习成绩一般，考的是普通高中。这家儿子，和我女儿都考上了重点高中了。”另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妇女接过话说。
“那学习好的儿子怎么没出来辅导？”胖嫂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着。
竹竿女瘪了瘪嘴：“好学生都在家专心学习，谁出来整这些不靠谱的事。”
“谁说不是，听说还闹过自杀，唉，不要教坏小孩子就好。”一个驼背老奶奶有些担忧地说。
她们的话小芳听得真切，她感觉胸口有什么在往上升腾。她“嚯”地站起来直奔大门口，围观的大人、小孩看她气势凶凶的样子，已经像鸟散状走了。
第7章
小芳站在大门口看着走远的人群，轻蔑地冷哼一声。
“你别生气，不值得。胖女人的儿子也是重点高中的学生，总得给她们炫耀的机会。”胖子怕小芳火大了，安慰说。
“没什么了不起！”小芳心说如果自己早点穿过来，重点高中保准考上了。
小芳和那些说风凉话的没吵起来，却和李玉珍大吵一架，出现开场那一幕，李玉珍那句不该救她，深深地刺痛了小芳，她跑到河边发泄去了。
穿过来的这些天，她体会到了小芳的心酸，她要改变小芳的命运，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她想赚钱自立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小芳正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未来……
“小芳！小芳！”国强叫喊着跑了过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 ，他远远看到水塘边上的小芳，心里一激灵，这丫头又想不开？
被国强一推，小芳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大哥！”她轻声喊道。
大哥找来，无异于给小芳搬来了落地的“梯子”，家里也许有人巴不得她离家出走呢。
国强今天外出照相，回家吃晚饭时，才得知母女俩的摩擦，所以他饭也没吃，自己出来找妹妹。
“要不，我带你去饭馆吃点好的？”国强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妹妹狠狠心说。
“不用了，省点吧。”小芳当然知道家里的窘境，李玉珍那点微薄的遗属费不够干什么，家里七张嘴都得靠国强的照相馆养活。
小芳跟着国强一路默默地回到家，其他人都吃过饭出去了。国强盛了剩饭、剩菜，兄妹俩坐到桌边埋头吃起来。
“不管怎样都是妈，忍几年，上班了就有条件离开家了。”国强把碗里的饭吃下去半碗，这才抬起头打破沉默说。
“嗯”小芳低头扒拉饭，回应大哥的话。
现在想想，国强觉得从小到大，李玉珍对小芳发脾气的时候最多，是小芳太倔犟，还是李玉珍重男轻女？
起码那天槽子糕的事，他觉得李玉珍做的不妥，连小虎都不给吃一块，在她眼里只有国庆这个老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