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渡闷着声不发言,底下朝臣却已经炒成了一片。
“左大人说的是啊,女子做官,这像什么样子,如今既有人指出来了,那便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还是该带她下去检查检查。”
“我也觉得,哪有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到殿上来状告新科状元郎的,八成就是笃定了这是事实!”
“仅凭一句普通百姓之言,诸位大人怎敢如此推断新科的状元郎?她程从衍今日代表的是天下读书人的脸面,因为平白无故的一句话就要检查她,这哪里是单单打了她的脸,这是打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傅大人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女流之辈,你去问问天下读书人,有想叫她代表自己脸面的吗?”
“事实还未有决断,你们怎能如此盖棺定论?”
“我看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就看陛下愿不愿意检查程从衍。”
话毕,以这位卢大人为中心,四周能听到他这话的人,都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了皇帝。
江云渡深吸一口气,“程从衍,你自己怎么说?”
真稀罕,这等时候皇帝还能容她辩驳,程渺渺道:“陛下是明君,无论陛下要臣如何,臣都愿意。”
“那你是说,愿意跟着人下去检查一番了?”
程渺渺闭眼,满脸都写着挣扎,长明殿随她的沉默而沉默,也随她的动静而动静。
“不必检查,臣招认,臣确是女子。”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好似浑身都卸下了防备,终于能够坦然面对的一天,原来是这样轻松。
可是当她抬起头时,凌厉的目光又射向那指出她身份问题的壮汉,“不过请陛下容许臣在接受审判之前,最后再为您做一件事。”
她手起簪落,快到大家都还没看清她是怎么摘下乌纱帽的,便又拔出自己的发簪,用尖利的一端直刺向那壮汉的眼睛。
壮汉吓的往后一避,下意识从袖中掏出匕首,要与对抗。
“诸位武将大人还在等什么!朝堂之上不许携带兵器,此人私自藏匕首上殿,除了揭发我之外,恐怕还欲意行刺,还不速速将人捉拿归案!”
好你个程从衍,自己都要人头落地了,还不忘先拉个垫背的。
诸武将一时间全扑上去擒拿壮汉,羽林卫也闻声出动护在了皇帝面前,至于程渺渺,她早已在指使诸武将上前时,自己就已退到了一群文臣当中避难。
退到文臣中避难,安全是安全,可是冷言冷语之类的,那必然就是少不了了。
毕竟文人多相轻,雪中送炭难,可是要落井下石,那可真是好戏不断。
先是被她挨到的官员很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蹙着眉头向后退了几步;再接着,是人群中不知哪个绿袍六品官,斜看着她阴阳怪气道:“说什么少年天才,聪慧过人,如今看来,该是狡黠才对,瞧这眼睛,不知何时就已经透露出了算计。”;紧接着,又是有人附和:“就是,多智近妖,这等祸国殃民的女人,胆敢上男人们的朝堂来兴风作浪,谁知道是不是真是妖变的,我看,得交由刑部彻查才是。”
然而,刑部。
众人你瞟我,我瞟你,突然都停止了讲话。
刑部尚书卢冰,他的独女嫁给了萧阁老的孙子,萧阁老跟这程从衍是何关系,堂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拐着弯的亲戚,那下手的时候,会手下留情吗?
不等诸位心思暴露,萧庸便先招去程渺渺到他身边。
朝堂混乱,他也终于有功夫跟她说几句话。
“怕吗?”他问。
“不怕。”程渺渺不是在说谎话,毕竟她能想到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死亡,她肯定是已经死过一次,才会穿到程从衍的身上来,那既然如此,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萧庸对她的镇定有些刮目相看,却还是无情打断她的理想:“你别以为自己死了就是解脱了,你的父母,族人,事情还远没有到头。”
“我知道。”程渺渺一紧张就喜欢揪衣裳,大红官袍被她揪的一角有些皱巴,才听她道,“我会有解决的办法。”
萧庸信她,可是又不全信她:“稍后我说话,你先住嘴。”
程渺渺眸中闪过瞬光,跟着萧庸站在文臣的最前头,稍稍点头。
好不容易站在了这么前面,她下意识往江照翊平时上朝站的地方望去,从她重新进殿开始,这位太子殿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来无影去无踪。
被惦记的人毫无征兆打了个喷嚏,江照翊吸吸鼻子,步履不停,继续脚踩风火轮般往阳景宫去。
皇后还未得知前朝的消息,只知道宫女来报,说今日早朝时间格外长,兴许是朝中出了大事。
大事。
新科状元郎是个女的,的确算得上是震惊天下人的一件大事。
江照翊踏进阳景宫的石砖,二话不说跪在了秦朝朝面前,秦朝朝一愣:“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早朝还没结束吗?你怎么擅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