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可以。
她程渺渺想做什么,从来都可以。
可是……她一恍神,又看见了萧庸。
他站在文官之首,脸色肃穆,想什么完全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单单一个侧脸,就足以叫程渺渺从天上坠入地下。
可以什么可以,她可以叫萧庸放自己上朝吗?她可以叫群臣接受女子为官吗?她可以叫皇帝知道她的身份也能放过她,完完全全不迁怒她的家人吗?
她不可以。
后面的唱名她听了个大概,一甲二名晏鹤闻,一甲三名是个从会稽考上来的学生,等晏望山完完全全将一百多人的名次宣读完,她又被叫到前头。
如今的进士该按照名次来排列站序,她居正前,跟榜眼还有探花要一起接受皇帝封赏的官袍,待会儿便是她率领诸人出正德门,骑马游街的时候了。
“瞧你怎么脸色不好?”一同去往偏殿换衣的时候,晏鹤闻拍了拍她,“可别告诉我中了状元心情不好,那我可就太伤心了。”
程渺渺笑得牵强:“没有。”
“高兴些,待会儿全城的百姓都看着呢,你是状元郎,总不能风头被我盖过去了,那我往后还怎么有脸上你家门啊。”晏鹤闻笑嘻嘻地自己去更换外袍,留她一人抱着大红的衣裳发呆。
他说的不错,程渺渺想,她今日是状元,萧庸要她辞官,说的也是今日过后,今日怎么说也只是她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可以不高兴呢?
她拍拍自己的脸,动作利落地换完衣裳,又戴上所谓的乌纱帽,通身上下那么一瞧,总算明白为何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期待着金榜题名的这一天。
真真是风光极了。
她从大殿出去,迈下九级石阶,步步走向正德门。
正德门外围了不少的百姓,都是等着看状元游街的。
程渺渺接过京兆尹递给自己的红鞭,翻身上马,一袭红衣高头马上,眼底的风光是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当真只有经历过的人,懂得其中滋味。
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来,晏鹤闻和那个会稽来的考生分别在她左右后方,都等着她先行开路,她拉了拉缰绳,正要驾马,却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壮汉,指着她大喊——
“圣上明鉴,今科这位状元郎,是个女的!”
第78章 .孩子陛下,杜太医到了
程渺渺觉得,自己大概是世上被剥夺状元红袍最快的一个人。
从她刚骑上马,还没走两步,就又被人请下马,回到长明殿,先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长明殿前的广场很大,很辽阔,她来来回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路跟着李三行,垂首,半个字不会多吭。
李三行比她还像当事人,胖墩墩的身子抖出了一斤的汗,挂在额头细细密密,看上去霎是像回事。
再次踏入长明殿,皇帝仍坐上首,百官仍列队左右,包括方才给她授予长鞭的京兆尹,跟她一样在正德门,也被叫了回来。
皇帝对这事仿佛高度重视。
程渺渺不由分说被人摁着跪下,冰凉的地砖上,与她一同跪着的,是刚刚在正德门前揭发她的壮汉。
“圣上明鉴,您今日钦点的这位状元郎,她就是个女人!”壮汉毫不畏惧威严的朝堂,重复方才说过的话,指着程渺渺,面目很是可憎。
“哦?”江云渡俯身探前,“你这么说,有何凭据?”
“无凭无据!”壮汉道,“但圣上此时只需找个人来鉴别一二,便能知道草民所说之真伪。”
“无凭无据,朕如何要因你一句话去怀疑自己选中的朝廷要员?”江云渡抬起身,“程从衍,起来,如何要与刁民同跪?”
这就?
程渺渺有些不敢相信,一下子竟还有些不敢起,而后果然,她膝盖刚脱离地面不到一寸,便有人出来道:“陛下,臣认为,既然有人提出了此等疑惑,就该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天下人扫清疑惑才是。”
“左卿是说?”
“臣恳请陛下,彻查程从衍男女之身,以正朝廷风气!如若她当真是男儿身,就将此闹事刁民逐出大殿,关入京兆府,除以刑罚,以儆效尤;可如若她是女儿身,还请陛下以国法处置,万不能叫一个女人来霍乱朝纲,乱了天下读书人的规矩。”
那大臣的嘴着实是能说,程渺渺听着听着,觉得自己还是跪着的好,既然已经当众被人指出,那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切面对最坏结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