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天色阴沉下来也只是一瞬间,忽有小风吹起,掀起黎温静的袖子。
她拂了拂鬓角飘逸的发丝,道:“过一炷香的时辰,再请他上来。”
尺璧点头应是。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黎温静一直坐在上面,没有移开过眼神,她扣在栏杆的指尖已经冻到微红,眼角隐隐泛起微红的血丝。
尺璧帮她去请了人上来。
他上楼的脚步声很是沉稳,每一下都叫黎温静藏不住的心跳愈加难堪。
“臣拜见贵妃娘娘。”
尺璧守在下面,阁楼上只有他们二人,他走出楼梯几步便没有再动,隔在远处,与她遥遥见礼。
黎温静却偏要走近,近距离定定瞧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哥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黎崇明低着的头颅一直没有抬起,仿佛要坚持不看她一眼:“臣最近确有一难事,需要贵妃娘娘帮忙。”
可她靛蓝的裙摆却总要故意闯入他的眼底:“哥哥但说无妨。”
黎崇明面不改色,保持距离:“想必程家世子一案,贵妃娘娘近日已经听说了。”
“听说了,那又如何?”黎温静浑不在意,甚至冷笑道,“可别告诉本宫,哥哥是想要叫本宫去替你查探程从衍的情况。”
“那倒不是。”更难以启齿的事实叫黎崇明有些踌躇,可他也不过踌躇了一息,便道,“臣是想请贵妃娘娘,救救那孩子。”
果然如此。
黎温静闭眼,旋即睁开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川,她问:“程家跟你什么交情,要你来向我求救?”
“……”黎崇明没有答。
黎温静再次冷笑:“没什么交情吧?程家只是跟萧家关系还不错,而你,你最在乎最疼爱的妹妹,恰巧就是嫁在了萧家,是吗?”
承平伯府黎崇明这一辈,统共三个姑娘,黎松盈,黎松龄,还有黎温静。
只有她黎温静不是亲生的。
黎松盈和黎松龄,分别嫁进了萧家和王家,都是上京顶好的世家,姑娘堆里公认顶好的姻缘。
“黎崇明,哥哥,我唤你一声哥哥,是在对你客气,你觉得你有什么脸进宫来求我办事?凭你们黎家对我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是凭你们保下黎松龄,硬要我替她进宫嫁给老皇帝冲喜的这份坚持?”
黎崇明纹丝不动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破绽,他的眼皮跳了跳。
黎温静觉得好笑,“你心虚了吗?哥哥,原来你也会心虚吗?当年合上老皇帝八字的,明明是黎松龄,你们却偏偏要把我推上花轿……从那一刻起,你们就该知道,我和你们黎家的情义已经断了,我替黎松龄挡了这泼天的命数,我再也不欠你们的了,那如今,你到底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求我?”
“还是为了黎松盈和黎松龄……”她说完,又觉得不甘心,内心痛苦挣扎着也要挤出一个笑来,“你们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她们两姐妹,她们才是你们黎家最宝贝最心疼的女儿,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求她们办事,偏偏要来求我啊!”
终究是自己做过的事,黎崇明屏气凝神,掀开官袍一角跪了下去。
“求贵妃娘娘帮忙。”
“你跪什么!”黎温静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后退一步,厉声斥责道,“我说过了,我和你们黎家早就两不相欠,你们到春和宫来做客我欢迎,别的,一点也不要多想。”
黎崇明却似个只会重复动作的木偶:“求贵妃娘娘伸以援手!”
“黎崇明!”黎温静忍不住尖叫。
“求贵妃娘娘——”
“啪——”
黎温静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我说过不会帮,就是不会帮,你给我滚!”
黎崇明昂首,半边脸颊微红:“贵妃娘娘!”
“滚,没听到吗?”黎温静快要忍不住歇斯底里。
黎崇明抬着头,没再开口,她眼中滔天的恨意,叫他再开不了口。
他默了默,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臣告退。”
起身转身离去的动作如行云流水,黎崇明一手搭上楼梯扶手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
“除非你答应我,哥哥,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答应我,我就也答应你。”
若是有旁人在,见到贵妃这小鸟依人的样子,都是要大吃一惊的,黎崇明却仿佛习以为常,扒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蹙起眉间道:“娘娘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