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程从衍假扮男子科考一事已经过去半月,民间对其议论之声居高不下,沸议不止,甚至,还牵扯到太子殿下,望陛下能赶紧就此事给个决断,好叫我等都看看欺君罔上的下场,看看朝廷的律法都并非摆设。”
江云渡没有如他所愿开始审理此案,而是先问:“哦?这事如何牵涉到太子,爱卿给朕说说看。”
那朝议郎一愣,居然有点说不出口。
“如何?说不得?”江云渡新奇,“还有何事是朕的朝议郎也说不得的?”
倒也不是说不得,就是有点难以启齿罢了。那朝议郎眼一闭,心一横,道:“民间传闻,那程氏女早与太子殿下有染,凭男子身份多次出入东宫,与太子殿下暗结珠胎......”
“哼。”他没说完,江云渡便轻蔑一笑,“这等浑话,爱卿也信?”
“太子不远万里,率轻骑去往沙场,保卫疆土,程氏女被朕亲下命令,关在宫里的奉虚台,爱卿拿这种流言上朝堂来说事,是不信朕,不信朕选的太子,反而非要去信民间那些不知哪个犄角旮瘩里冒出来的传闻,是吗?”
“臣不敢。”笑面虎一般的皇帝,越多说一句,殿上的气氛便越凝重一分,朝议郎顶不住压力,先低了头。
江云渡此时却笑笑:“爱卿没什么好不敢的,有质疑就提出来,是好事,只是往后还需得注意,你提出的质疑,究竟值不值得朕来为你解答。”
朝议郎已满头是汗:“是。”
只是他退下之后,又有新的谏议大夫出来:“既然陛下说传闻是假,那程氏女已经关了这么久,为何还不对其进行审判?不只是臣等,天下还有万万千的学子也都在看着这个案子,都在等陛下给个决断呢。”
江云渡早有准备:“爱卿所言,朕今日正是要言,卢冰!”
“臣在。”
“朕之前叫你率刑部众人就程从衍一案立个法度,如今可有结果了?”
“已经有了初步的条理。”
“说来听听。”
“女者违反朝廷律法,擅自参加科考,扰乱朝廷秩序,情况较轻者,关押刑部三年后放出,相关知情不报人士,惩罚同等;而严重者,直接流放蛮荒,相关知情不报人士,惩罚同等。”
“陛下,刑部此例,臣赞同!”
“臣尚未说完,大人急什么!”卢冰不烦被人打断,继续道,“但有特殊情况,臣等商议过后,觉得可以从轻处罚。”
“何为特殊情况?”
“自古以来,人无完人,有功有过者,方为人,若是涉事之人曾于天下有过大功,得万民谅解宽恕,臣等觉得,倒是可以就轻处置。”
他话刚一说完,有人就不屑了:“卢大人说的容易,得万民谅解宽恕,怕是神仙来了也不一定能做到。”
“陛下……”
在程渺渺之事过了五六日后,与她同批科考中第的进士便陆续被封了官,武举也照常进行,此时朝堂上,晏鹤闻和秦淮等人,已经是俱在了。
晏鹤闻出列,掏出自己藏在袖中,每日上朝都会带着的万民书,双手封上:“臣等不才,奔波几日,已为程氏女募得千人万民书,愿呈陛下所观,看民心所向。”
万民书奉上,江云渡还没说什么,倒是有些大臣已经坐不住了。
“陛下,可是程氏女犯罪其多,不仅是侮辱了天下读书人,也为所有女子开了先河,若她们往后都随程氏女一样,弄虚作假,参与科考,甚至能上长明殿试,那这朝堂秩序,可不得了!”
“姚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程氏女之事,如何就侮辱了天下读书人?”黎洲白难得说了两句,“依臣之见,其与其兄长,一直都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才对,若因为是女子,就抹去其所有的价值与功绩,那未免太过粗暴,毕竟所谓天下人,从来都不只有男人。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吗?男人能读书,女人就不能读书了吗?说什么科举考试,不过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手段,既都是有才之人,那如何做不得朝廷的官员?又如何上不得这长明殿前,做天下人的表率呢?”
“小黎大人慎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古以来,女官虽有,但大多仍是隶属于后宫,从前北齐倒有位女相,可后来,北齐下场如何,也不必我多说吧?”
“北齐那是皇帝不仁,今朝我大启如日中天,陛下仁人心善,立志山河,正是该大举选贤举能的时候,若眼前明有贤才,却不知用,那才是可悲可叹。”
“所谓选贤举能,科举才是如今最正经的法子,一个参加科举资格都没有的人,谈何选贤,谈何举能?女子参与科举入仕,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没有先例,如何就不能做这个先例?亏姚大人还遍读史书,秦前未有皇,李前未有相,三省六部,中书门下,哪一个是从伊始就有的?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太子也风华正茂,即便是女官入仕,就当是试验,那又如何?止步不前,只会固步自封!”
黎洲白这一番话,铿锵激进,掷地有声,却是吓得许多人大气都不敢喘。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朝廷可以允许女官科举入仕!
他疯了呀!
此刻,身为他父亲的黎崇明脸上也是变幻莫测,他想不到,自己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
很大胆,很冒进,但是……的确也说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