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芝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她若是能一辈子都这样也挺好,也许时间久了,有些记忆就模糊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吧。”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一声炸响,而后就是她和雀舞的狂笑声~~~
阿狸再次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狐魄儿把狐闹抱在怀中,特别嚣张地问道:“大侄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狐闹顶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黝黑的小脸上却不矫情,而是相当地沉着冷静,双手从额头自上而下一滑,黑白分明的小脸蛋上,就出现了笔直的六条小手印子。
他一本正经地低下眸,像个小大人似地奶声奶气的问:“姑姑开心吗?”
狐魄儿点点头,“开心啊。”
“嗯,姑姑开心就好。”
拘灵从狐魄儿怀中将狐闹抱走,相当不待见地丢下了一句:“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要一傲哄。
狐羽枫也笑着摇摇头,戳了戳狐闹的鼻子,“我家的小一傲,可比姑姑懂事多了。”
狐闹很认真地对着他爹说:“嗯嗯,那是自然,姑姑还是个小女生,调皮,需要哄的,我是男孩子,自然更应该照顾她才是,还有雀舞,我不会和她们计较的。”
这话说的,多少让她的那张老脸,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拘灵也是冲着她莞尔一笑,“听见没?小女生?”
狐魄儿也尴尬地直了直身子,答道:“听见了。”
“好意思吗?”
狐魄儿又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十分不谦虚地说:“长的年轻怪我喽?岁月不饶人啊。”她美美地盯着拘灵的脸上看了又看,美滋滋乐呵呵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魄儿?”
“嗯?大哥还有事?”
狐羽枫:“……”这话问的,五百年了都难得见她一面,确切来说,见她不难,但见到个活蹦乱跳的,那真是太难了,若不是那呼吸声还在,大家都觉得,她直接睡到一命呜呼了。
狐羽枫本想回她一句干嘛去?随后想想算了,她除了睡觉还能干嘛去?
他话锋一转地说道:“快到除夕了,父王和母后说要过来看你。”
狐魄儿微微一愣,随后笑逐颜开,“真的?狐王和狐后要来?那我这里今年岂不是很热闹,我去好好准备一下。”
她乐颠颠地跑开了。
说是她准备,其实哪里用的着她,八芝早就安排妥当了,她也只是负责四处闲逛,逛累了,就随便找个树梢爬上去,再悠哉悠哉地睡上一大觉。
可这觉睡的,她只觉滴滴答答的,耳根子不太清净,她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地缓缓睁开了眼,那副慵懒的样子,仍是睡意阑珊。
她侧了侧身,忽然吓了一跳,猛地就瞪大了眼睛。
她的身旁正站着一个低着头,浑身湿漉漉为她打伞的道士。
她有点蒙圈地坐了起来,警惕地问:“你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小道士轻撩起眼睑,对上她的双眸,忽而一笑,笑的淡淡地,很是镇定自若地回道:“我叫无尘,路过此地,正逢雷雨,看姑娘一人在此处休息,怕你着凉,遂留下来为你撑伞。”
眉宇轻颤间,他眼含笑意,雨滴恰巧又顺着他的睫毛滑落,一言一行间,十分自持有礼。
看着他的这张脸,他倒是镇定自若,可她……却不淡定了。
狐魄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清清冷冷地问:“雨下几日?”
“三日有余。”
“三日?为何不叫醒我?”
他笑了笑,“叫了,姑娘睡的太沉,没有叫醒。”
“你就在我身边站了三日?”
“七日,初遇姑娘时并没有下雨,本想向你打听一下路,但见你睡着了,就没敢打扰,本想等你醒来,却不曾想,姑娘一睡能睡这么久,又缝雷雨,叫你不醒,便留了下来。”
解释的倒是清楚。
狐魄儿看了看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衫,错愕道:“你把斗笠也给了我,就这样淋雨三日?”
他嘴角一勾,一抹好看的笑便越于唇边,“无妨,姑娘既已醒来,我便走了,这荒山野岭的,姑娘还是快些回家才是。”
他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了狐魄儿手中,转身走进了雨里,她怔愣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又大声地问了一句:“你不是问路吗?”
无尘停顿了下回道,“我要去的地方,想必姑娘未必知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你可知此山什么山?”
他回头看了看她,笑着说:“听闻,名叫拜仙山。”
“你又可知,此山的来历?”
无尘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
“不知你就敢在我身边陪我七日,哪有人一睡睡七日不醒的,你不怕我是妖怪吗?”
小雨淅沥沥的,早已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转过身来,看了她一会儿,轻声笑道:“心若成魔,人也是妖,心若向善,妖亦是人。妖,我便除之,人,我便护之,又有何可怕?”
狐魄儿丢掉了油纸伞,身上瞬间就一阵冰凉,她站到他的跟前,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压制着心中焦躁的情绪,声音开始发颤地问他:“那你觉得,我是人还是妖?”
第162章 我来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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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逃避, 眉头轻轻一皱,便直言道:“姑娘,我守你七日,你滴雨未粘, 可如今, 你可真是白白糟蹋了我的一翻心意, 七日的守护,就被姑娘执手间, 毁于随意。”
他又捡起油纸伞重新为她撑起,眉眼轻弯了下,“你有心魔, 怨气未了。”
狐魄儿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蓦地嘴角上扬,轻挑一笑,可目光却未曾从他的身上离开过一丝一毫, 她答的有些桀骜。
“无稽之谈,我向来活的自在,小道士这回可是要看走眼了, 你还没回答、我是人是妖?你是除我,还是护我?”
无尘看了会儿她的眼睛, 淡然地笑了,又将油纸伞递于她的手中,转身离开。
狐魄儿看着他转身后的背影, 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在无尘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时, 她近乎疯狂地喊:“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无尘身子一顿,脚步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落魄的她,犹豫了片刻,再次来到她的跟前,伸手拭去她的眼泪,眉头微皱,“我不会总为你撑伞,雨还未停,姑娘当拿好才是,怎可如此随意?我们可是见过?为何看姑娘伤心,我竟也会如此难过?”
她眼泪流的更甚,可却是无声无息的湿着眼角在看他。
这种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痛,五百年了,她本以为,睡久一点,便不知道痛了,但当他就这么突然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那曾经席卷过全身的痛,顷刻间,又毫无防备地……周而复始了。
她颓丧地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了膝盖里,一身白衣,也淋透了,白色的衣尾,也浸在了淤泥里。
她的声音虽是哽咽,可却也带了太多的冷寞,亦是抑制着满心情绪,而克制后的冷静。
“没见过,从没见过,你走吧,快点走,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到这个地方,不要再上这座山,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无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沉默片刻。
“我可是曾经伤过姑娘?还是长的像一位故人,让……你误会了?”
狐魄儿觉得浑身都是无力的很,在认出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般。
她有些微抖的站了起来,又使劲的推了他一下……油纸伞再次落地,细雨便再一次的湿了眉眼。
“走开!”
她吼的声嘶力竭,眼底的薄凉也更加冷漠了。她也……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的情绪失常过。
可……
吼的再卖力气,她却是掉头慌乱逃跑的那一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心思慌乱的很,自从分别后,她就从未想过再见到他,更没想过,是何时何地何种方式来见他。
此刻的她,更像个惊弓之鸟,昏昏沉沉睡了五百年,这个大脑是空白的,她不知道该往里面添些什么,但本能的反应,就是离他远一点儿。
她要把自己藏起来,她不是狐狸精,更不是孽徒,此后,也不再会大逆不道。
*
翌日清晨,她肿着双眼来到了平时拜仙堂处放杂物的窑洞,她觉得这里十分安全,暂且可以在这里搭个窝,然后再睡它个昏天暗地千八百年的,等再醒来时,估计,他便可历劫圆满又是天神了。
可——
刚倾身进洞中,便吓了一大跳,无尘从石头上坐了起来,睡意朦胧的与她目光相撞:“……”
狐魄儿:“……”
说过再也不见的,孽缘就是孽缘,这都能遇见,她惊愣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无尘也差异地问她:“姑娘是这洞中人?”
狐魄儿不冷不淡,故作淡定地咳了咳,“主人。”
话落,便前去杂物前一顿折腾,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找些什么,因为她根本也不是来找东西的,她是准备搭个窝睡觉来的。
为了缓解尴尬,还是一顿好找,找啥感觉都不对路,很是烦躁!
无意间的回头,便看到无尘正勾着嘴角,笑意浅浅地看着她呢。他轻笑了声开口,“姑娘若是觉得尴尬,我走便是,昨天迷路了,才在此借宿一宿。”
狐魄儿听罢,停止了手中倒腾的动作,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迷路了?”
无尘低了低头:“惭愧。”
“不知怎么下山?”她问。
“我没打算下山。”
“不下山?那你迷的是哪门子的路?”
无尘的视线凝了一瞬,没想好怎么开口。
狐魄儿面色冷淡,满脸都写满了老子我非常地不痛快的神色。
“昨天,你说问路,你到底要去哪儿?”
无尘瞥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才缓声开口。
“听说此处有一拜仙堂,甚是灵验,我特寻此地。”
“你有所求?”
他摇了摇头,“无所求。”
狐魄儿不捣腾了,转身往洞口走去,不太友好的话音落下,“无所求那便下山吧,我送你。”
“我不走,我还没有找到拜仙堂。”
“你无所求,还要去那里干什么?”
无尘笑的很洒脱,“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心之所往便去看看,姑娘可知此地?”
现在,他倒是不遮掩了。
“不知!”
这两个字回答的是铿锵有力还满是情绪。
无尘被她横的一愣,随后又抿唇笑开:“也难怪,这山这么大,你个小姑娘怎会知道呢?我走了。”
狐魄儿立刻拦在了他的跟前,神色复杂,紧张异常,“去哪儿?”
“拜仙堂。”
“不许去!”
“为何?”
狐魄儿别过头不再看他,非常霸道地讲,“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有妖怪,吃人。”
无尘靠近了她一点,别有深意地一笑,“看来,姑娘知道此地?”
狐魄儿的眼中,顿时就是一股狠戾地目光瞟过,她恶狠狠地像个狼崽子,看起来随时都可以咬人的模样看向他。
“那就是我的家,我就是那里的妖怪,你说我知不知道?”
无尘反倒是释然了,也不走了,随便就靠在了一块石头上,轻眯着眼尾,视线在她的身上停了一会儿,才又嗤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吃了我?”
“我不吃了你,不代表别的妖怪就不吃了你?这个山上又不止我一个妖怪。”
说完,她又觉得攻击性好像还欠了点儿火候,遂又眼中一抹狐光闪过,鬼气森森地威胁道:“我不吃人,但我,负责杀/人。”
负责杀/人这几个字,她咬的字音可重了。
怕不怕?
怕不怕?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一阵恶寒。
无尘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拜仙堂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普通的庙宇罢了,自然不稀奇。”
这魔鬼和天使之间的切换,真是相当地自如,她又神色如常了。
刚才还鬼气森森的,现在又平淡如常了,无尘眉毛一挑,无声地笑了下,问道:“姑娘为何拦我?”
狐魄儿无辜的大眼扫去,“什么意思?”
“姑娘把拜仙堂说的、如此不堪又如此寻常,与我所闻却不大相同。”
“有何不同?”
他一本正经地说:“堂中精怪从不吃人,而且有求必应。”
“传言不实,也有例外。”
狐魄儿有些不耐烦,继续造着自己的谣,“我就是那个例外。”
无尘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嘴角,眼底也带了些隐隐地笑意。
“此山布满了雷劫,传闻是镇压一只狐仙?”
她冷哼一声,恨不得咒死自己的样子纠正他:“仙?”
“什么狐仙,不过就是一只反了天的狐妖罢了。”
“是你?”
狐魄儿蓦地一顿,瞪了他一眼。
“我长得,就那么像那只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作死,还害人又害己的狐狸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