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由天摆布,却不由自己做主,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争一争,就能得到的,争来争去,终是空悲喜一场,还不如、活的无欲无求的,倒也是得一个逍遥自在,大家……也都好过些,我已经放下了,谢谢你不惜一切来渡我,从此……”
“各自安好吧。”
渡她?
两个字而已,真是给他留足了颜面,她将他那满心的情义,说成是渡她?
白无泱也颇为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可真神圣啊。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他随着她走了几步说:“要我走也可以,但我要带走点东西,你可舍得?”
狐魄儿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眸,四目相对……命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
她说:“只要我有,尽数拿去。”
他淡然一笑,“我要的不多,你的一颗心就好。”
狐魄儿看了他几秒,才红着眼角开口,“刨心赠你?太血腥了,不怕脏了你的眼?只要你不嫌弃,也可。”
他点了点头,“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既然如此,带走了你的东西,我还要留点东西给你。”
狐魄儿诧异的看他。
他勾唇莞尔,“当然,我一贫如洗,留给你的也不多,也送一颗心给你吧。”
狐魄儿眉头皱起,“又说的什么疯话?”
他眸子动了动,忽而笑着说:“此生,缘难续,那便轮回路相聚,以此心为信,你等我。身份若成了枷锁,弃了便是,待我投一牲道,得一妖身,再来娶你。魄儿…… ”他的眼尾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他说:“我也想为你疯一回。”
“……”
玉帝若是听了这话,绝对是要骂娘的,堂堂北帝,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还真是越飞越远了~
狐魄儿怔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就生气的怒道:“胡说八道!”
“我有什么好?”
“你自己都说时过境迁了,还真是稀奇了,到底是谁有执念?又是谁放不下?口口声声说渡我,倒是先把自己渡入轮回了,好个讽刺。”
她心如刀绞,也心乱如麻,此时此刻,还真的想把这颗心早点丢出去,无它太空,有它又太痛。
白无泱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恼怒,愣了愣:“嗯,你是什么都不好,没文化,还总觉得别人是文盲。”
他说:“没气度,还自以为是的认为我狐大度。”
“没本事,却还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没能耐,牛皮吹的倒是信手拈来。”
“仗着自己没心没肺,就可活的没脸没皮。”
狐魄儿:“……”
“可,好在这些臭毛病都属于你,也让我不胜欣喜。”
他捏着眉心笑了笑,“也有了给我戏弄你的机会,有了给我讽刺你的机会,也有了给我保护你的机会,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也才给了我爱你的机会,你什么都不好,但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病,确实让我病的厉害。”
他碰碰她发红的鼻尖,低笑着说:“你可有良药?”
某狐艰难筑起的堡垒又在一层层的轰塌,强忍自己的理智,狠心说道:“良药没有,毒药倒是一大堆,你要不要?”
“素闻,久病也成医。”
他仍旧笑着说:“所以,刨心除了当做信物外,我也想看一看,到底是我的心疼的厉害,还是你的心,疼的更厉害。”
“顺便,也想请教一下你,是怎样给自己的那颗心,医的如此胆大妄为的,对待我的态度,从一只灰溜溜的小白狐,怎么就变成了说打便打,说骂便骂的小霸王了?”
狐魄儿已经忍耐到极致,什么情绪都有,遂没好气的回他:“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我只知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那你又知不知……”
他嘴角的笑意渐隐,眼中的悲伤却更加的浓郁,“失去你,才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遗憾。”
狐魄儿红着眼睛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突然挣开了他的手,转身向着狐羽枫跑去,眼泪轰然而下,她看着狐羽枫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狐羽枫看了看她,又看向北帝漠然的道:“如此,你便满意了?”他牵起她的手,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手中一空,那双血色的双眼甚是恼怒,指节也被攥的吱吱作响,一滴泪,无声的落下,白无泱望着那个没有她的方向好久,才独自转身离开。
狐魄儿站在拜仙山下,看着这万千雷劫更加密集了,她抬脚上前,天雷便滚滚而下,直接将她劈的晕了过去……
晕了好,晕了她也可顺便赖在床上,可以没心没肺、大摇大摆名正言顺的昏睡它几日,也终于可以摆脱他们没日没夜的在耳边不断地啰嗦,或者,强行的唤自己醒来了,这倒是省了许多的麻烦。
狐羽枫来到山下的草舍,看着白无泱正在忙碌的背影,缓缓开口:“你若真心待她,便尽快离开才是。”
白无泱手中一顿,转过身来,他之前没来得及打量狐羽枫,现在,倒是看的认真起来。
眼皮轻轻抬了抬便道:“真心待她,不应该是留在她身边吗??”
狐羽枫眼尾轻眯了下,听他继续说:“之前的记忆,我记起来的不多,但她待我的这份情义我是记得的,可你又是何人?”
白无泱不认识他,狐羽枫并不惊讶,他有些日子不在拜仙山了,只是留狐一傲在这里玩耍,得知拜仙山雷劫有异象,他才匆匆忙忙赶来,听着八芝他们说个七七八八后 ,便领着几个下属直奔荒镇去了。
但,千里迢迢,等他们赶到那里,蛟龙就已经被降伏了,便出现了他惊慌的叫住狐魄儿那一幕,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大神很危险,只要她招惹上了,便会万劫不复。
狐羽枫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说:“我是她的兄长,狐羽枫。”
“兄长?你是狐闹的?……”
“我是他的父亲。”
狐闹唤她姑姑,她是他的妹妹,原来如此,白无泱某根别扭的神经突然就捋顺了,再看狐羽枫时,也顺眼了不少,他嗯了一声说:“你有话对我说?”
狐羽枫垂了垂眸,便微叹了口气,“这五百年,她过的挺好,时间总会淡忘一切,她唯一的心愿,便是你一切都好,不希望因为她而受到牵连,她把对你的爱深埋心底,你为何还要勾起她的心痛呢?”
第171章 你是白无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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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泱的记忆虽没有全部恢复, 却在天雷的刺激下,他和狐魄儿的感情纠结,让他久久不能平复,他只觉得, 狐魄儿好像为他做了好多, 可自己却不曾袒护过她。
狐羽枫的话犹如天外之音在耳, 白无泱闭了闭眼听见他说:“看似她处处都在为难你,处处都在跟你较劲, 但你又可曾知道她的心中,皆已经是处处充满了不敢二字。”
“不敢与你两想见,不敢与你念前缘。”
“不敢越举, 不敢妄为,不敢放肆,又不敢伤心,不敢流泪, 不敢靠你太近又不舍离你太远。”
“不敢不对你好,又不敢对你太好,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再拿到你的面前显露, 又苦于不能将它们藏的更好。”
狐羽枫顿了一下,也红着眼轻笑了声, “身不敢侍君前,心亦不敢存私愿。”
“正因为不敢太亲近,才壮大了她的那颗狐胆, 宁愿把你推的更远更远,其实, 看似是大了她的那颗狐胆,可有几人又知, 这颗膨胀的狐胆背后,才是那实为的不敢。”
“炼魂,刺魂,堕仙,入魔道,受雷劫,糟蛊惑,引雷刨心……”
狐羽枫细数着曾经的一点一点,他说:“身已痛过,只剩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可磨了,你还想让她心痛几何?”
“天地往来间,你心知对她动情,也只能全她一刻情意,既然做不到与她长相厮守,而今又何必强求呢?”
“你是上古天神,她堕仙成魔,你再世为人,她戴罪之妖,一副妖身,一身魔气,而你如今又是收妖降魔的清修道人,她恰巧是妖也是魔。”
狐羽枫顿了顿,抬眸看他,“古往今来,前生今世,你们的身份,就命中注定了不会在一起,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功德圆满你便重归天界,不好吗?”
“你虽身在红尘,却是踏着绝尘而来,此生无尘,来又意欲何为呢?”
白无泱面色冷凝下来的看着他,狐羽枫笑了笑,轻叩手中的折扇,视线转向他处道:“妄断上神的情感,是我觐越了,可我待她是如亲妹妹的,她一直都在飞蛾扑火,我们大家看着都难过,难得她这次想得明白些,管住了自己,北帝又何必放不下呢?”
他对白无泱行了一礼道:“你现在虽是身份不同,但在我们心中,你仍是那上古帝神北帝。”
白无泱看着他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眸光暗了暗道:“我后悔了。”
狐羽枫困惑的皱了下眉,抬头看他,白无泱也看向了他,冷冷淡淡地说:“你既知是自己觐越了,又认我是北帝,你说这么多又有何用?我若执意与她在一起呢?”
狐羽枫有些气极,“她定不愿你这样做。”
他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她若真是心愿如此,也不会自己别别扭扭这么久了。”
狐羽枫又顿了一下,冷静下来,看着白无泱的眼睛说: “你是北帝,亦是酆都大帝,情虽不能自已、但情可以自制,她将你和你的天下苍生看的比她自己都重要,所以,你舍她之时,她亦是欣然接受。”
“你看她一副挺聪明的样子,可那心思也甚是简单,在你身边,不知者不畏的时候,便由着性子放肆,知而甚畏之时,却又处处不敢造次,而今的她,还如此的安分守己,五百年内从未踏出结界半步,亦是再为五百年前的自己赎罪。”
他说:“你又何必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自己身陷囹圄,也让她罪加一等呢?”
白无泱的记忆是不全的,那日她问他都记起了什么,他回答说,有关你的,我都记得。其实,他当时只是那么一说,记住的不少,可忘记的更多,有关她的记忆,其实他是错乱的,只是他内心足够强大,看着猜补,就在那短暂的时间内,将这些记忆拼的七七八八。
白无泱望向眼前的山脉,一瞬的茫然,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也想飞蛾扑火,与她共赴一个黄泉。”
狐羽枫怔愣了好久。
飞蛾扑火,共赴一个黄泉!
化蝶而飞的爱情就已经足够凄惨唯美的了。可比它更惨的、就应该是这飞蛾扑火了吧。
化蝶而飞尚可比翼,可惜天地间还有太多的不成全,不是所有的比翼双飞皆可化蝶,还有一种比翼是葬身火海再入黄泉……
狐羽枫看着北帝,他深知将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是什么滋味,以从前北帝对狐魄儿的冷淡,他也从未想过,他对狐魄儿的爱竟也是深到了骨子里,从前他是神,很会伪装,如今他是人,有些情绪就很容易被人发现了,男人之间有些话就心照不宣了,他问:“不悔了吗?”
白无泱笑了笑,“我悔不在此。”
狐羽枫并没有问他悔在哪里,也许……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当身为北帝的自己再忆起草舍前的这一翻对话时,想必,他会和狐魄儿一样,应该是悔在上古时吧……
那段岁月真好,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宠着一个人,惯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不担下那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只是守着她一个人就好,可如今,他需要守护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都将她的位置挤没了。
他说,我后悔了,悔在上古之时,我亦不应该离开那里。
狐羽枫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如何?”
白无泱笑了笑,这个笑容,只觉得他要说的话太过寻常了,他说:“刀山火海,除仙根断仙骨。”
狐羽枫倒吸了一口气,他是见过狐魄儿那断了仙根仙脉后久久不能复原的一身妖形的,若上古神祇也毁了仙根仙骨,那便是同凡人无异了,以后也不可能再入仙般了,狐羽枫摇了摇头,“不妥,你不能这么做。”
白无泱勾唇一笑,很淡然:“即便没我,天地间也会孕育出新的神祇来守护天下苍生,不多我一个。”
狐羽枫心中颤了颤,问道:“你可知,你是上古之神也是中天北帝还是鬼界酆都大帝,何人能替代?”
白无泱哦了一声苦笑,“没想到,我竟有这么多的头衔,”他眼底的神色辨别不清,看向狐羽枫说:“可也正是这头衔加身,我害了一个最在乎我的人。”
狐羽枫一时语塞。
天地间,有谁没有私心,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呢?
神祇也是人,也是有心的,只不过他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护苍生一众,将自己原有的情感给舍弃罢了。
狐魄儿糊涂,但狐羽枫不糊涂。
他知道北帝舍弃了自己情感十万年,而如今,他只是想做回自己,他有何错?
他本不应该承受着天地六界之间的流言蜚语的。
神祇护众生十万年,即便是他亲手毫不留情的封印了他的孽徒,还抽走了她的一缕魂魄,在众人心中,却也只记得一句话……那上古神祇,竟也思凡了。
这笑话传遍了六界,将他所有的付出都给抹杀掉了,那些流言蜚语仍在传的沸沸扬扬,只是,他现在是白无泱,他不知道罢了。
这个神祇护了世人的公道,却从未有一人替他讨过一个公道。
狐羽枫闭了闭眼,他让步了。
明明就是两情相悦,自己又何必费尽心机去阻止,神祇甘愿舍七情弃六欲护苍生,那是他仁慈,悲悯众生,如今,他想要活的自在些,亦是他的自由,谁也不应该拿着道德仁义的言辞去束缚诋辱,他也不会这样做。
狐羽枫转头看向他说:“你还想见一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