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魄儿琢磨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再次解释道:“我有一魄,非比寻常,故而名曰魄儿。”
白无泱勾唇笑笑,“狐狸精的狐?不知,你和狐狸究竟是何渊源?”
“渊源啊?渊源倒是颇深,我……不是我,我的老祖宗,本是无影无形之物,遇一仙人,得他度化,一巴掌将其拍成了一只野狐,从此我们就……”她不知如何说下去了,抬眸怔愣的看向白无泱。
“你非人类?”白无泱无甚在意的看着她说。
狐魄儿眼睛眨了眨,便又垂下了,手微微用力,抓皱了自己的衣角。
他又瞥了她一眼,看向火光,兀自说道:“我叫无尘,以后叫我无尘便好。”
“无尘?是生而无尘,还是此去绝尘?”她非常嫌弃地说,“好个俗气,站在大街上大吼一声,估计,就能跑出来一大堆,可有俗家名字?”
他看她一眼,忽而笑了,“白无泱。”
狐魄儿皱了皱眉,继续点评道:“比那个无尘,强不了多少,叫你小师父可好?”
白无泱微微一愣,“小师父?”他想了想,又道:“也好。”
他说:“看你一会儿开心,一会儿胆怯的,你可是怕我?”
“怕你不理我。”
这就有些答非所问了。
白无泱觉得,自己适应能力也挺强的,这么能打岔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说:“我以为你会说,怕我抓了你呢,你可知,我一道士,心中的执念是什么?”
那一双懵懂的双眼,每次对上,都会让白无泱的心,随之一颤,遂又不经意地看向他处,又自顾自的答了:“降妖除魔。”
“我亦妖亦魔。”狐魄儿看着他,认真地说,接话接的,相当的不卡顿。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他笑意渐浓,似是说着玩笑话的道:“好大的狐胆。”
他亦是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么爽快。
“无需,是杀是剐你随意。”狐魄儿对待他的认真模样,可是从未参假。
四目相对良久,白无泱还是最先放弃了僵持,他说:“看来,还真是应该把你带在身边,更加妥当,听话便先留着,为祸,便一刀剐了。”
他又看向狐魄儿的眼睛,想要再狠戾一点,可当那双眼睛,就这样坦坦荡荡的看着他时,他又发现,自己狠戾不起来了,这可不是对待妖精,应该有的反应。
他还没想好,怎样说点狠话,她却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没事儿,哪一天我闯下大祸了,千刀万剐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行。”
白无泱听后,挑了挑眉,话也说的肆无忌惮了些的笑道,“你很宠我啊?”
一言一行,白无泱又不是傻子,她那满眼的宠溺和小心翼翼,就差再说上一句,来杀我呀,刀我都已经替你磨好了,等着,我拿给你吧。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被一个姑娘这么宠着,他还真是很不习惯。
“哦,是啊,”她说:“习惯了吧。”
啧,真坦荡!也不知道,谁给养成的习惯。
仅此一日相处,白无泱的心,便不似从前了,看似她随意的一句话,都能将他搅的心神不宁,无法入定。
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狐魄儿靠在树边熟睡的样子,还挺乖巧,姜太公钓鱼非鱼,她亦是钓鱼非鱼,还真真的,叫做愿者上钩啊。
他兀自的叹了口气,竟有种,自己真的变成了鱼的样子,等着她来钓呢。
他微微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乾坤镜,轻轻一晃,镜中一只九尾白狐,睡的不□□稳,小小的身子,不断的颤抖,他皱了皱眉,抬头望去,她却是抖的厉害,眉头蹙起……
第3章 有鸡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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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白无泱走到狐魄儿跟前,脱下自己的外衣,就搭在了她的身上,本以为她是冷了,可不搭还好,搭完,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随后,又缓缓的睁开眼。
白无泱有些错愕,“这是怎么了?”
“不用管我就好。”她哽咽着,看起来十分委屈,“本是想忍着不哭,可你一对我好,我就控制不住。”
白无泱长出一口气,虚惊一场,眉眼一弯,便无奈的笑了,“你可真是让我头疼。”
狐魄儿吸吸鼻子,也低声回道:“是啊,你也总是让我心疼。你知道失而复得的滋味吗?只要是你的,不管是冷的暖的,我都喜欢,都是那失而复得的喜欢。”她又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白无泱的心一颤,刚想推开,却又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从怀中传来,他低着眉眼看了看,她就这样流着泪睡着了。
“……这就睡着了?”他自己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而自己胸前的衣襟,被她抓的死死的,他低眸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眼,看看她的唇——
看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闭上双眼,手垂在身边,轻微的动了动身子,便靠在树旁,开始默默。
默默的在心里念起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乱如麻,什么乱七八糟的,重新念起了清心经,一夜未眠。
翌日,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搭理谁,应该说是白无泱没有搭理她,想想清晨在他怀中睁开眼,看着他满脸尴尬的神情时,狐魄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次离他远了些许。
眼力见儿这个玩意儿,自己还是有的,但是有多少,就和她的流氓文化一样,不太好说。
一只肥溜溜的狸猫,突然跑到狐魄儿的身边,又偷偷摸摸的挠了她几下,狐魄儿立刻停下脚步,冲它使了个眼色,言外之意:赶紧滚远点。
肥猫抽了抽嘴巴,手舞足蹈的,恨不得大声的咒骂她几句,才拧哒拧哒的正要离开。
可,
一道剑气,突的袭来,劈的那狸猫如死了一般,在倒地的那一刻,它还是坚强的扭过脖子,指了指狐魄儿,控制不住的骂出一句:“真是个挨千刀的。”便老脖一歪,看似已经七窍生烟了。
白无泱将那只狸猫收进一只葫芦里,狐魄儿弯起眸子,笑的相当的事不关己,“小师父真是厉害,我若没认错,这是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吗?”
“怕吗?”白无泱瞥了她一眼,招牌式的微笑,就已挂在了脸上,假的很。
狐魄儿随手抢过他手中的葫芦,颠了一颠,葫芦中的猫,便已晕头转向,她说:“我这颗狐胆,的确大的很,唯独见你怂。”
她将他的葫芦,别在自己的腰间,然后瞪着那双,仿若人间精灵般清澈又漂亮的眼睛问道:“这样,你收我的时候,会不会更方便些?念个咒语就好了。”
这张笑脸,笑起来总是自带暖阳,即便是有些天阴,即便是……阴着阴着还有些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白无泱撑起一把折伞递给她,自己淋着雨便独自走了,也没再跟她计较葫芦的归属,可一转身的功夫,那把伞,就撑在了他的上面。
他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依旧浅笑淋雨的人,又停下脚步,有些许不自在的道:“伞是给你的,我无妨。”
“我是来护你的,我在意。”
这种暖暖的微笑,虽是看在眼里,却是乱在了心上,他伸出手,将她往伞中一拽,一不小心,却是撞了个满怀,白无泱又急忙侧开身子,接过她手中的伞,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一起。”
雨中的二人,渐行渐远,走的不缓不急,都在迁就着彼此的步伐,她梨涡浅笑,斜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藏进了匆匆岁月,而又混沌不知年年……
“这个城隍庙,有些破败,我风餐露宿惯了,”他转身说:“你,还习惯吗?”
狐魄儿四处转了转,一个响指间,眼见之处,已无尘染,她轻轻跃起,便坐在城隍爷的供桌上,两条修长的腿,还荡来荡去的笑着看他,“我怎样都好,就是怕你不习惯,小师父以前,可是见不得这样的污脏。”
白无泱看着屋内的瞬间变化,并没有多惊讶,毕竟,他是从东海归墟处走来,那个地方,比起她这点小法术,那可是邪性多了。
可他发现,那么邪性的地方,自己应付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可眼前这个说话的人,他已经无言以对好几回了。
他又转过身,好像没什么地方,是需要自己再收拾一下的了,“谢谢。”他说:“像我们这种四海为家的,早就习惯了。”
说着,他又急忙的四处找了些薪火点燃,抬起头,又看了看狐魄儿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盯着他的时候,他无奈的垂了下眸,又忽的笑了,说:“别像只大灰狼似的盯着我,你眼睛不累吗?”
“嗯?”
“我说,”他眼底含笑的看着她,“下来烤烤火吗?”
狐魄儿开心的跳了下去,似乎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看起来非常的本分,只要你不发话,我是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坐到火堆前,大大方方的就脱掉了有些湿漉漉的外衣,开始烤了起来。
白无泱就静静的看着她这些麻利的小动作都不带卡顿的,一气呵成的做完了的时候,他的嘴边,又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施个法术不就可以了,何须如此费力?”
“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多费力我都愿意。”狐魄儿又往火堆跟前凑了凑。
白无泱也坐下,瞥她一眼说:“你可知我去往何处?”
她盯着自己手中的衣服,无所谓地道:“我知你的归处。”
“何处?”他问。
狐魄儿的手,不自然的抖了抖,抬眸看他,勾唇笑了下,没有回答。
白无泱也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所到之处,皆是妖魔横生之地,有传闻,六界新生一魔王,为祸苍生无数,我去降她。”
“可知在哪儿?”她问。
“据传,在一名为拜仙山的地方。”白无泱皱了皱眉。
狐魄儿握着衣服的手,突然紧了紧,又看他一眼,低头便道:“拜仙山,在桃都山以西三千里,两百年前,天界大战,的确是有一只发了疯的野狐,想要诛佛诛仙,但奈何技不如人,被数万道天雷打了下去,便是封于此山之中,亦听闻,此狐魔气缠身,万鬼侍其左右,且坐拥一片相望花海,这片花海,在她屠天之时,可是尽了不少的力气,据说,还吞了万神,小师父可是降她?”
她说话的时候,白无泱一直注视着她的手臂,狐魄儿的外衣还在烘烤中,只剩了件薄纱青衣在身,手臂之处的料子,更是薄透,她的话,他倒是没听进去多少,整个人,却全都被这条若隐若现的手臂吸引了过去。
之前觉得非礼勿视,并没怎么看她,可就在刚刚添柴火的时候,余光看到了她的手臂后,便再也没移开过。
狐魄儿见他未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便扬起手,将那半干未干的衣服,又穿在身上。
白无泱眉头皱起,问道:“怎么弄的?”
狐魄儿无所谓的笑了笑,“不小心弄的,像我们这种山野精怪,山里来林里去的,哪个身上还没点伤呢,正常。”
正常吗?
白无泱心道:有点伤也就算了,可这伤已经能用片来形容了,仅这一只胳膊,几乎都没什么好的地方了,那身上呢?想到此,心莫名的竟有些痛了,张口便道:“我来帮你看看。”
狐魄儿一愣,忽然攥紧了衣服看向他,还紧张兮兮的说了一句:“男女有别。”
好吧,你还知道男女有别呢。
白无泱也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唐突,他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篝火说:“抱歉,我只是单纯的想给你看看伤,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又大大咧咧的说:“只是怕污了小师父的眼睛,还是算了。”
沉默……
白无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隔着衣衫,仅那两只胳膊上的伤,就已经足够骇人的了,显然不是刀剑所伤,倒像是被火烧过的,他忽觉心口一痛,如果被火烧,又伤成这个样子的,那就肯定,不止是他所看到的这些了,不痛吗?
是什么支撑着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把话说的这么云淡风轻的。
“雨停了,我出去走走。”狐魄儿突然打破沉默。
“小心!”白无泱迎上她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就是想多嘱咐一句:“我是说,虽然你山里来林里去的,留下的伤疤,总归都是疼的。”
本已经转过身去的她,听闻,身子又顿了一下,一颗心,早就已经疼的不像样子了……
可没心没肺如她,转过头来,勾起嘴角,笑的明媚舒朗的便问道:“谁疼啊?”
随后,她又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向后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这人说话口无遮拦的,不用往心里去,疼的当然是我自己,知道啦,谢谢啦。”
的确疼的应该是她才对,可他的心,怎么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呢?闭上双眼,再次入定,默默念起了清心经……
狐魄儿来到林中空地,将葫芦的盖子打开倒了倒,便出来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还好是阴天,天气本就暗淡,不然,这只小鬼,应该在刚刚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急忙再次举起葫芦,喊了一句“收!”刚刚叽里咕噜,滚出来的鬼,又在瞬间,叽里咕噜的滚了回去,她口中念念有词的道:“抱歉,抱歉,找的不是你。”
她又认真地看了看这个葫芦晃了晃,再次往外一抛,如此翻来覆去,不知是有多少的妖魔鬼怪,在她的眼前,迅速的现形,又眨眼间消失,而她的口中,仍旧念叨着那句:“抱歉抱歉,找的不是你,也不是你,都不是,哪去了?”
于是,就在一群的妖魔鬼怪,滚出来,滚回去的过程中,终于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滚出来一只膘肥体硕的大花猫,猫妖落地的瞬间,便化成一男子,倒也是眉清目秀,风流倜傥的不似那猫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