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生未了
==================
那浩浩荡荡自她身上流出来的通透灵气, 是白无泱从未见到过的。
浓浓的远古之息,竟有一种吞天噬地的魄力,就连那腾飞的巨龙,都难以抗拒的飞低了一寸不再翻腾。
凌云木那消散的魂灵, 也突然定住, 不再溃散, 狐魄儿猛的一睁眼,这股强悍的灵力硬是将凌云木已经崩散的魂灵给聚了回去, 魂魄回笼的瞬间,凌云木也同邪若渊一样,来不及多说什么, 就沉睡了。
随着凌云木的魂灵归位,狐魄儿目光涣散的看了白无泱一眼,便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向一侧倒了下去。
她是天生地哺之魄, 虽是生而灵力不足,但魄的威力仍在,执此一魄, 便足可震天撼地,万天诸神皆有本源, 她亦然,她之本源便是这个了无形状的魄,大家皆知, 本源不可轻触,一旦触了, 便极有可能形神俱亡,就如凌云木一样。
白无泱怔怔的看着她, 看着她无时无刻的都在不断的自己找死,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已经碎了,一滴泪轻落,从未有过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什么是护苍生,行大道?
什么北帝,什么酆都大帝?
这双执剑的手,如今,竟连一人都难以相护,他嘴角上扬,笑的尽是沧桑迷茫。
也当真是染尽了红尘的爱恨情仇和是非恩怨后,就没谁可以转身转的潇洒了。
生一回爱一回,爱一回痛一回,一个人,扛起了今生前尘的两世恩怨,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竟是废物到了极致,曾经引以为傲的道法仙术,在这些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面前,简直就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转身拾起了那两块碧绿的灵玉,守在了狐魄儿身边等着她醒来。
与此同时,白无泱体内一股隐匿的古神之灵,也在微不可察的撼动着自己的封印,而渐渐的觉醒。
待狐魄儿醒来时,谁也没有说什么,解释什么,二人只是默契的起身直奔昆仑秘境而去。
白无泱之所以没问,是知她这个命数的确是死不了,虽不知为什么,但只要知她还有口气在,他就也算心安。
狐魄儿不解释,是因为说来话长,她没办法解释,她只能恨自己,她怪不得谁亦是怨不得谁,身边致近之人,皆是对她以命相互,她只有知恩的份,也只能有知恩的份。
所以,她以本源之身相互,重聚凌云木的魂灵,待她清醒过来时,虽是看似无碍,其实已是元气大伤,只是吊着口气在,足以保命罢了。
二人行至半山腰,狐魄儿唤了句师父,白无泱前行的脚步顿了一下,“何事?”
她弯眸笑道:“一路行至昆仑,路程太远,师父若不介意,与我驾云而去可好?”
白无泱忽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想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废物是吗?
挺温润的话语,但他此刻觉得就是羞愧万分,与她一路行来,细细一想,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做,把自己的徒弟扔出去拼命,他这个师父到像是个游手好闲吃软饭的,他丢不起这个人。
遂两根手指轻轻的在参商上一敲,一条紫色的小龙便若隐若现的绕着参商转了一圈又徒然腾空,嘚瑟了两圈后,忽而变大随后又乖巧的盘在了二人的头上。
白无泱向上指了指说:“驾云就算了,这个,坐过吗?”
狐魄儿笑着摇了摇头,白无泱揽住了她的腰,一瞬便跃到了龙身之上,他很自然的松开手,别过了头去。
是啊,以龙为坐骑,没什么可值得骄傲和炫耀的,反倒是觉得更加丢人了,刚才的那一句也是不当问的,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别扭了。
狐魄儿则是无甚介意的一笑,随意的躺在了龙身之上闭上了眼睛,看似很是惬意逍遥,实则是,她快要支撑不住了,她所受过的伤,就从未有过轻的时候,自然痛着痛着,有些个痛,也就自然而然的麻木了,虽痛,但她仍可痛着笑的云淡风轻,她仍可痛着走的仙风道骨。
一只曾经娇纵跋扈的小狐,不知何时起,竟已学会了隐忍,自己的伤痛自己抗着。
白无泱站在龙身之上,低眸看着她,他轻唤了一声魄儿,却只有她那憨憨的呼吸之声作为回应,他的声音也是极低的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北帝是谁?此生,我只想听你唤我一声无泱。”
只可惜,他这极低的声音,已随着清风散在了这漫天的云海里。
昆仑秘境。
一颗参天的古树,不再翠玉葱葱,此时,剩下的唯有枯木。
干枯的树枝再也生不出枝叶,唯剩那笔直的树干,依然屹立不倒,狐魄儿取出碧玉挂在了枝杈最多的地方。
魂魄重聚亦如重生,她体内没有凌云木那般浓厚的神力,更何况她孕于远古生于上古,而凌云木便是在远古而生,当他魂散之时,那散了的魂灵亦是都各自生了独立的灵识,再配上凌云木的古息之力,虽被迫于狐魄儿那一魄的威压,但亦是抗拒的,远古之灵又怎会甘心臣服于一个上古之灵的束缚呢。
所以,狐魄儿是勿自的动用了那本源之魄的半数,化成了远古之灵息来供给另半数残魄的浩瀚之力,才保的下凌云木魂灵不散。
但她本体微弱,聚回的远古之魂魄亦是躁动不安稳,而如今树枯叶落,方要等到他灵魂稳固之时,才可再复生机了,当然,这个就要看凌云木自己的了。
而狐魄儿此刻有多虚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魄为她的本源,断了半魄又伤了半魄,她的远古之息也近乎没有了。
枯枝下,玉之温润无暇,狐魄儿笑了,“真是个温养魂魄的宝贝。”
可白无泱心中更多了些酸楚,凌云木甘愿散尽元神也要护下邪若渊,即便是只剩下了这一身的枯朽木枝,也依然要为她遮风挡雨,而自己呢,他不知道,前尘今生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厚重的封印,在他们转身的刹那,便将那源自远古的昆仑秘境彻底的隐于世间,而同时睡下的,还有两个远古的魂灵……
——
有一种遗憾
唤作苦短
情窦出生,便没在识海
从此千年万年
岁月轮转……
——
“你这片叶子还真是有趣,随我千载,不落不去。”
“我怕落去,此生有憾。”
“还知有憾?”他笑了笑,“说来听听。”
“怕你孤寂,无一伴侣,心无所依,我若别去,便只剩下你自己,谁来陪你?”
“我?”他在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那个叶子才听到他在说:“守在昆仑数十万载,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自然,”叶子的声音传来,“你这个木头,这千年来也是第一次同我说话。”
“这寒来暑往,唯你在我枝头自己跟自己较劲,无论是经历了什么,你都死守这一根枝杈。”他说:“好个倔强。”
“忧我?”叶子问道。
“有些。”
“怜我?”
“算是。”
“疼我?”
他笑着说:“应该吧。”
“听你此言,我心欢喜甚是得意,果不负我随你千载来陪你,当然,这千载来,也谢你护我周全。”
一颗参天大树,矗立在昆仑山上,高耸入云,通体淡绿色,树干长的笔直,本该是枝繁叶茂的样子,但由于进入寒冬,叶子已经尽数落去,唯剩一片单薄的小叶子,还在冷风中苦苦挣扎,死守住自己的根基,雷打不动。
话落,一阵绿色泛着幽光的气体汇聚在一起,随之而又散去,原来树的地方,便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俊美男子,身材高挑,一袭绿衣俊逸飘尘的笔直的站在昆仑山上,长而微翘的睫毛下,藏着一双由天地精华而温养成的双眸,清明而澄澈,那墨色长发上,缚着一条淡绿色的发带,将尽数发丝皆数高高的束起,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忽而一笑,一股清冷卓然的气场,便更显俊秀异常。
而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同样身材高挑,灵秀俊美的姑娘,梨涡浅笑,绝世风华,她拂去微风吹起的发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笑,笑而不语。
他说:“不曾想,叶儿竟生的如此俊俏。”
她笑的更加明媚,很是得意的道:“随你,你的叶子自然随你。”
凌云木低头笑笑,“陪着我这个木头千年,也真是难为了你。”
“然也,亏你体恤。”
凌云木被她的回答逗笑了,好一个率性的叶子,他说:“既然你自己能够独自修成叶灵,你可有名字?”
“等你来取,我又没有读过书,哪里会取得了名字?”叶子一边回答着,一边好奇的四处瞧着。
好个理直气壮有道理,凌云木宠溺的弯了弯眸,“那倒是怪我了,这千年来不曾唤过你,不如你随我姓氏凌云,单名叶字可好?”
“随意,我不讲究这些。”
“云叶?”
“唤我?”
转而又千年,凌云木见她无聊的刨山挖玉,时而还会蹭的一身泥巴回来,更甚时,凌云木还会将抱着玉的她,一起从泥巴坑里给刨出来。
这个二哈哈的性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自己给埋里的,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顶着一张泥巴脸埋怨道:“云木你怎么才来,再晚来一个时辰,我就要烂在这个泥巴坑里了,快来看看,这块玉质是不是颇佳?依我看,自有一种来自洪荒的大气呀!”
凌云木擦着她脸上的泥巴感叹道:“你那既洪荒又大气的玉可真是不少,哪里有那么多即是洪荒又是大气的玉来等着你挖?”
凌云叶眨了眨眼睛,别过了头,十分的不爱听这种话,“我说他们是洪荒的宝贝就是洪荒的宝贝,云木,你这是信不过我吗?”
凌云木轻轻一拂袖,眼前的少女又变得干净利落了,他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温和的说:“云叶,听说人间是个有趣的地方,你若觉得无聊,不如去那里转转。”
凌云叶颇有兴致的点了点头。“也好,我们什么时候去?”
凌云木有些不舍的看着她说:“我还需留在此地,你随时都可以去。”
凌云叶不说话了。
“怎么了?”
“哪也不去”她说:“我只守着你。”
凌云木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便是一副人间的热闹景象,凌云叶瞬间看的两眼发直,那刚刚还坚如磐石的心思,瞬间活络,且还有些崩塌之势。
凌云木抚着她的头发笑了笑,“我知你喜欢,不用担心我,人间一个轮回也不过百年而已,与在这昆仑秘境相比,不过就是弹指一瞬,你去一趟也无妨。”
“可?”他看了一会儿她说:“你这个叶灵,却是超脱了三界而生,并不在因果轮回中,既然去人间转转,理应有个人的样子才是,我有轮回,我来借你三生,堂堂正正做回人,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用还吗?”她蹭着那款刚刚刨出来的神玉,抬头扫了他一眼问道。
“什么?”
“我是说你借我三生用还吗?”
凌云木甚是宠溺的叹了口气,“你本就是一个不入轮回的叶子,准备拿什么来还?放心,借你三生不用还。”
“那我若是等不到三生就想回来了怎么办?”她皱着眉头问道。
“我接你。”
你走——我送你
你去——我等你
你归——我接你。
可——三生未了,送的人不复,等的人未回,接的人也已不在……唯有双双魂归来。
(此卷完结)
第79章 我不想再为你的孽徒
============================
狐魄儿是自责的, 亦不知是起于何时?
她学会了自责,可她的成长之路皆是血泊,似乎脚下的每一步都是从血中趟过。
树欲静而风不止,地上的画, 被风刮的有些模糊, 亦不知是何时, 她的画中竟少了些色即是空的风流,却多了些许血迹的斑驳。
昆仑山中。
冷夜和人心不知是哪一个更凉一些。
只有这身前的那一团篝火自带了些许暖色。
白无泱坐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 如今这鬼画符,不会再让他看的脸红心跳了。
她拿着根小木棍,轻轻地戳了戳篝火问:“你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当杀不当杀?”
白无泱心中一惊。
她又撩了撩火星子继续说:“你不霍乱不饶神,神明却因你而堕仙,你又当杀不当杀?”
白无泱心底瞬间一凉。
她挥了挥木棍继续说:“你不乱三界, 三界却因你而乱,你又当杀不当杀?”
白无泱的脸色也随之变的愈发冷淡。
狐魄儿勾唇笑了笑,“你不妖言惑众, 而众人却因你被妖言所扰,你又当杀不当杀?”
白无泱别过了头。
“师父。”
她眸光聚了聚, 戳灭了木棍上的火星子,声音也随之而缓,“曾经有一个人这样问过我, 当时,我就觉得他荒谬极了, 或死或堕仙,或乱世或被扰, 这与他人何干?这能怪的到别人吗?若怪,怪就怪自己的心志不坚罢了,可……”
她笑得略显无奈,手有些抖的扔掉了火棍又将头埋在了双膝间,声音忽而又变得有些发抖,“若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皆因一人而起,你说,她还能脱得了关系大喊自己无辜吗?”
白无泱如淋了一场大雨那般,自己的心亦是凉到了寒潭。
空余也曾问过他同样的话,而他当时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哪里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她虽然看似很无辜,但是,当杀。”
那时,空余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还不知是何意,随后空余又一本正经的说:“师弟今日之所言切勿忘记,若有他日,师弟遇到此人,可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