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右渠将钱全部塞回了邓掌柜,说道:“文章算是我送给您的,您只要不冠上别人的姓名去使用就好。这钱我不能收,我这小屋也住得很好。”
邓掌柜犯了难,他今日来,可就是为了送钱的呀。
这是姑娘交给他的任务。
他正琢磨着要不丢了银子就走,又觉得他可能跑不过王右渠,下意识挠了挠头。
王右渠便问邓掌柜:“前辈,究竟是您想买我的文章,还是别的什么人?上次您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能言善道。”
邓掌柜愣了一下。
元若枝交代过的,不要透露她的身份,毕竟她是姑娘家,不好与男子牵扯上关系。
王右渠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既然您想不好说辞,不如请他来同我谈。”
邓掌柜只好去胡同外问元若枝的意思。
元若枝正拿主意,王右渠早已跟了出来,他正挺拔地立在巷口。
元若枝打量过去。
王右渠站在干净的灰墙之下,红瓦盖着他的头顶,他身形清瘦,蓝色的斓衫松松挂住他清直的肩膀。
日光澹澹,他像群林之中出类拔萃的青松,显出泠冷寒韵。
王右渠长了一张面若冠玉的脸,下颌线十分隽秀,他神色始终淡然从容,没有丝毫情绪,却更叫人想化身奋不顾身的扑火飞蛾,在他孤冷清冽的面容上划出一丝,裹挟着挣扎与克制的靡靡欲色。
两个丫鬟也算是见过了好看的人,但此时看到王右渠又觉得还是很惊艳。
若说聂延璋是华丽郁美的仙境幽葩,王右渠则是清美出尘的瑶池仙树,冷峻的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唯能仰望。
元若枝放下车帘,心道,难怪旬礼胡同的媒婆都跟疯了一样扑过去。
这样的一张脸,可谓祸水。
两个丫鬟捂住狂跳的心,躲在帘子后面镇定下来。
元若枝同邓掌柜说:“王秀才既然来都来了,便请他过来说话吧。”
邓掌柜去请了王右渠过来。
王右渠走到马车边,很将礼节地做了个揖。
元若枝说:“我不便下车,只能同您隔车相谈,请秀才见谅。”
王右渠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是个女子,声音还这般好听,如同黄鹂鸣唱,十分悦耳。
不过君子九思,非礼勿视,他仍旧同方才一样,垂着头问:“请问姑娘为什么一定要买我的文章?”
元若枝好听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掌柜没告诉秀才吗?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为《尚书》注疏的王文生乃真州人,他的孙子王舜安承袭家训,辞官后仍在真州教授《尚书》,听说您也是跟在王大儒身边学习的《尚书》,又是他最出众的学生。是也不是?”
王右渠道:“是。我正是王先生的……我正是跟着王先生读过一些书。”
他见元若枝对真州王家十分熟悉,竟还有王文生留下的注疏,便说:“我祖上与王家连过宗,王先生见我略有些天分,便在闲暇时间指点一二,算不上先生的学生。唯恐有污先生名声,姑娘切莫将我与先生牵扯一处。”
元若枝现在明白了,真州王家很重名声,大约不远与王右渠和他父亲扯上关系。
王舜安应是见王右渠能力非凡,出于一片惜才之心,才悄悄指点,却不肯承认是他的老师。
元若枝轻笑道:“我相信秀才能取中。别的王秀才就不要再问了,你只记住,无商不奸便是了,我只恐怕秀才日后嫌我今日出的价格太低。”
王右渠连忙道:“不会。一诺千金。”
元若枝道:“秀才这倒提醒我了,未免日后秀才后悔,该与秀才白纸黑字写下来才是。”
王右渠觉得这样很好,对方手里拿着契约,便可安心了。
元若枝又顺口道:“秋闱在即,秀才住的是多事之地,换个住处才好。”
王右渠说:“我与同窗同来京城,大家一起租的房,我不好中途转走,抛下他一人。”
元若枝想了想,还是说:“……若我再早几日来,恐怕是见不到秀才的。今日秀才门前冷清,邓掌柜才有机会去找你。秀才不过来了京城区区几日,便闹得风风雨雨,这般转变难道全无缘由?与秀才一同进京,又与你知根知底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吧?”
王右渠很快明白过来,他说:“姑娘多虑了。知我家中旧事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向来厌我,在真州时便是如此。一切与连兄无关。”
元若枝也不好再劝,她与王右渠现在也就一面之交,哪里比得上连世新与他同窗几年的深厚的情谊。
说多了,在王右渠这样清高的人眼里,指不定还有做小人的嫌疑。
元若枝只道:“秀才这般品格,他们不该厌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