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没想到。
思绪百转之际,视线中的男人大笑豪迈:“师妹从前都不信这些!如今倒是转性了!”
此人满面胡须,兼之一身粗布短衫,任谁看都是个上山砍柴的莽夫糙汉。
可我清楚他不是砍柴的,因为我见过他,于崆峒宴上。
比起愁恼寡言的燕王,他踊跃积极,一会儿夸酒好,一会儿提失踪的皇子,最后还和自家谋士来了一出口吐白沫,中毒送医。
“嫁人生子,心境终究是会变的。”
话音淡淡。
案帖上经文已满,裴夫人将笔放回架上,从蒲团上起身。
“师兄,我有事相求。”
她的声音在这方静谧竹林宛如珠玑,灌木中瞬间腾出无数人影,惊飞鸟羽叶落。
可赵王虽被层叠围住,却只哈哈大笑:“还好!这点还同十五年前一样!”
裴夫人脸上闪过复杂,但终是冷冷振袖:“为妻为娘的,总归要一份出力。”
一时间噌噌声密麻,寒光覆满竹林。
我见裴夫人耳下珠串一晃,闻其一声清晰。
“归顺宁氏。”
自宁归元一统九州,宁氏王朝延续至今。
前朝延帝宁成澈,当今文王宁成疏。
归顺宁氏,即投诚文王。
赵王沉默,而裴夫人迈出一步,眼底似冰。
“然后,再与我裴家一同,将他撑死!”
裴家世代辅佐宁氏,广传忠贞。
若明面上撕破脸皮,无疑会声誉大损,还使文王能站在道德高点痛心疾首。
因此不能在外“造反”,而要由内“撑死”。
只是这对已然割据北方的赵王来说,就算不上最佳线路了。
果然,赵王苦着脸道:“师妹,你也是有耳闻的,在天庆城里,吾说话的分量可不及吾那丞相。”
赵王的丞相,自是那九州第一天算——诸葛居士。
闻言,裴夫人皱眉,赵王则挠了挠头。
“就说这次吧,师妹你邀吾来扬州叙旧,吾说要赴,群臣差点合力把吾拴在那白玉柱上!”
“可他一开口,不仅连个放屁的没有,还赶忙给我备了马车人手!”
这话有些怪。
北方诸州的王只身踏进别家的地盘,再蠢的臣子都要竭力阻止,第一天算反而赞同?
我诧异,视线里,裴夫人亦皱眉愈深。
此时正上方响起一声“嘎”鸣,硕大的雁影一记俯冲,翅膀啪的打在我头上。
我虽立即将其驱走,怀中的小团子却依旧发出一声惊叫。
“呀!”
“……”
“……”
茂林鸦雀无声。
密密麻麻的目光宛如针扎,我一时没留意怀里的小少爷,被他手脚一蹬挣了下来。
“娘亲!大鸟好可怕!”
小团子又受了惊吓,哇哇大哭着往前跑。
那灌木颇有些菱角尖锐,我赶忙追上去帮他抢先拨开,自己也因此暴露在外。
就这样,我看见裴夫人震惊的脸。
“你……是谁?!”
这声音半途转为厉呵,刀剑齐刷刷指向了我。
小少爷本扑到了母亲腿边,此刻因这阵势愣得泪珠黏在眼上,旋即仰面着急:“娘亲这是做什么?姐姐可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