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看看,走了。”
裴夫人当即把手往我掌心一搭,换了副冷漠神色,让那些正欲蜂拥上来的千金小姐们步子顿僵。
当然,裴铮还是过来了。
“为什么……”
“我就不明白!你爸分明是专情硬汉,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轻佻浪荡!”
裴夫人可劲戳儿子脑门,虽说这会儿已离了那蹴鞠场,但街上人流来往,她没给儿子半点面子。
裴铮届时不敢吱声,待裴夫人看上了一件衣裳进店去了,他才在店铺门口同我大吐苦水。
“我哪里轻佻浪荡了?送我东西我难道还能砸了?凑我边上我难道还能把人赶了?”
“我言行举止分明都规规矩矩!那苏家小姐想靠我胳膊我还躲了呢!就这还不洁身自好吗?”
我听完:“你是颜狗。”
“……”
街上仍是熙攘,而裴铮将我勾到边上,严肃:“祁红,你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也就不瞒你了。”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大事,哪知他叹:“其实,李家嫡女苏家千金卢府小姐等等全不够漂亮,配不上英俊有为的我。”
“……”
“唯一容貌过关的就是长宁公主,但她咳来咳去的,太弱。”他眺望远方,“我裴铮的老婆,必定绝色,且强!能同我征战四方!”
他一番壮志豪情下来,边上候着的小厮忍不住了:“少爷,您一刻钟后还得去文王府赴宴,眼下怕是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于是,我目送裴铮狼狈地跑了。
不过没一会儿,我就看见骏马纵跃。劲风擦身,少年鲜衣翻扬,冲我一笑:“明日去看你,回见!”
望那一骑绝尘,我觉得裴夫人说的没错,裴铮确实浮躁幼稚自恋肤浅。
我同他朝夕与共了一年半,早知他坏毛病不少。
譬如他前脚和我遗憾军中糙汉遍地,自己都没和哪个妹妹牵过手,后脚就在众人开荤腔时自称自己一夜七次,且掏出我送他的护身符撑场,说是某位佳人的定情信物。
尽管如此,在我眼中,甚至于在这整个大兴城里,他就是最耀眼的少年郎。
这之后,裴夫人该是察觉到了劝我没用,于是转向了自家儿子。
否则裴铮也不会半夜突然上门,搞得我只匆匆披了件外衣。
他同我说她娘对我是如何夸奖,又是如何戳着他脑门,骂他这种德行还恬不知耻地说要带上我扬名立万。
最后他悻悻:“我是挺不成熟的,配不上你对我的追随,你还愿意做我的副将吗?”
起初他隔我一段距离,神情几分忐忑,待听到我说“愿意”,他这才挑眉:“那你等着,你的相随,我绝不辜负!”
这话他若换个姑娘说,定含着不一般的意思吧。
我心下暗想,面上应“好”,在问完裴铮还有没有别的事后,就转身欲回。不料此时夜风顿起,吹得单薄贴身,紧裹。
我就这样听见身后的声音:“你真的好小。”
我顿时气得头也没回,背着身子怒道:“我还会长高!”
嘭的关门,我忆起从前他也这么说过我。
那时候他刚做指挥,我这副手也被分了匹马。
然而,我这种杂毛军出身的别说骑马,连马毛都没摸过,于是他大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可我刚坐到马背上,那双圈着我的臂膀微滞。
“你……好小。”
我当场气炸,此后自学了骑马。
裴铮也知道自己又踩了雷,翌日,去石老那复诊的路上,他没敢和我说话。
“呱。”打破沉默的是蹲我肩头的翠绿小蛙。
兴许是每日吸食蛊虫,习惯了我的血肉气息,这只蛙待我相当亲近。我拿指头一碰,此蛙便脸颊鼓动,发出“咕咕”声音。
“谷谷!老朽的心肝小宝贝!老朽一听就知道是你!”一个人影从后厨冲了出来,手中还攥着柄滴油的大铁勺。
我这才知道,石老之所以打扮得像厨子,是因为他真的就是这酒楼里的厨子。
此刻,他刷的杵在我跟前,将铁勺一丢,冲我肩头晃了晃捏着的肥美白虫:“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虫?晚上睡不睡得着?来来,快让老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