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润带点久病未愈的喑哑,没由来的,让殷姝心里微微一颤。
在她的那一世,以及原主这一世的记忆中,受伤不少。
除了原主的贴身小丫头翠屏,从来没人给她任何一份关怀。
偏偏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却猝不及防的给了她一份治伤的药。
“多谢五王爷,殷姝记下了。”虽然不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不会害她。
商璃闭目,微微点头。
“让玄漠送你进去。”
殷姝走后,淡淡的血腥味缭绕在车厢中,商璃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初老人家那绝望的哽咽。
“老臣从不后悔为王爷所做的一切,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久早就活够了,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女早早离世,作为外祖,我在这权力最鼎盛之时非但无法保护她,还让她在这一府豺狼虎豹的环伺下死得身败名裂,我愧对泉下的女儿呀。”
当初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情况呢,似乎是这女子爬床,被楚王府的张管家打断了一条腿丢回宁国侯府。
而在有心人的大肆宣扬以及宁国侯府欲盖弥彰的遮掩下,这女子成了不忠不洁的荡妇。
他就在流言四起的时候被他的父王,那个冷血的男人传召进宫的。
那个男人只是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你们的婚约作废。
而后拟旨遣人前往宁国侯府,意思无非就是宸王因此事大受打击,一气之下找圣上要求解除婚约。
自始至终,半分没有征询过他这个正主的意见。
后来怎样呢?
坊间传言说这女子在回到宁国侯府后,某天晚上起夜时不慎,把另一条腿也摔断了。
又因嫉妒继妹美貌,找来混混想毁了继妹的清白,最后自食恶果,被混混毁了清白。
被抓奸的当天,她因想杀害继母,被爱妻心切的宁国侯下令乱棍打死。
坊间不论男女老少都在称颂宁国侯爱妻如命堪称高门的典范,可惜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逆女。
彼时老将军刚好凯旋,正在回朝的路上,入京已是冬月,她已经早就尸骨无存了,根本无法翻案。
“王爷。”玄漠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在那个女子惨烈一生开启的前一天,他回来了,也赶上了。
一切,只是开始。
“如何?”
“暗处有几个盯梢的,被属下敲晕了,只要殷大小姐稍加小心,就不会被发现。”
“嗯……”商璃不着痕迹的含了一颗丹药,闭目休息了半刻,他吩咐车厢外的人,“进宫一趟。”
第3章 一个馒头抵上一条命,两清了
府外更梆响了四声。
殷姝趁着夜色步履蹒跚的进了自己的破落小院。
院子不大,但是却住着一个嬷嬷,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以及六个洒扫丫鬟。
对外充门面的事情继母吴氏向来做的漂亮。
然而一大堆的下人,她能使唤的也仅仅只有翠屏一人而已。
每个下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她那小院看起来更像一个合租宿舍。
循着记忆,她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翠屏,翠屏。”她低声朝着门缝唤了几声。
在一阵细微的响动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看清来人后,房内的小丫头激动的把殷姝拉到房间里,“小姐,您突然不见了真是吓死奴婢了。”
“奴婢找遍了府里都没看到您,碰上翠柳来找小姐,被我以小姐已经睡下了的理由打发了去,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都想偷偷出府去找您了。”
“嘶,你轻点,轻点,你家小姐才刚刚死里,不对,是死里逃生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是殷姝还是乖乖的让翠屏拖着进屋,还不忘反手把门关上。
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你去给我弄点水来,帮我头发放下来,都堆在头上,太重了。”
而翠屏的关注点则落在了殷姝的脑门上,“小姐,您的脑袋怎么伤成这样了?”
吃力的靠坐在床沿,殷姝有气无力的打发翠屏。
“不碍事,先按我的吩咐去做,记住别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
“好,那小姐您不要乱动,免得伤口崩开了。”
闭目感受到一阵细碎的脚步渐渐消失在耳边。
殷姝才神色冷然的对着身侧的空气说道,“我不管你的过往如何,如今你的痴心已经以你的生命结束作为了代价,商玥一个馒头买你一条命,已经足够了,你的不甘,你的恨,我都知道,之前受的委屈,我会替你一讨回。”
话音刚落,殷姝感觉到了心中舒坦了不少。
“放心的去吧,往后的殷姝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草包了。”
话音刚落,室内卷起一阵无名的阴风,殷姝听到了若有似无的一句「多谢」。
殷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若是再死一次能回到现代是极好的,但是她也深知那场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回去的可能性为零。
本来以为有王爷的婚约,还住在侯府,可以躺平苟一下了,没想到这么打脸。
也不知道原主这坑爹的审美也不知道是被谁带坏的,身上的衣裳不是大红就是大绿,还有这绒花,她是自己缠的吗?
衣着大红大绿也就算了了,为嘛脑袋上还要戴一朵绿色的花?另外,原主这营养不良的头发也太碍事了,明日得剪短一些。
槽点太多,她已经想要自我封闭了。
不过目前还是要先把这身伤糊弄过去,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两个瓷瓶——
看样子她是回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时代了,这药……估计效果也做不到一夜之间让她的伤势痊愈。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殷姝连忙闭目。
“小姐,奴婢取水时碰到魏嬷嬷起夜,生火烧水怕被发现,只能委屈您用凉水了。”
翠屏小跑着提了半桶水回来。
“无妨,天不冷。”殷姝抬眼看向翠屏,从袖袋中取出商璃给她的两个瓶子塞到翠屏手中。
“这两瓶药你先放好,简单为我梳洗一下,我的伤先不用怎么管,等我歇下了你也休息一下,除非天塌,否则别叫我起来。”
一口气把事情交代完,她人都快虚脱了。
“小姐,您……”
翠屏总算发现了自家小姐的不对劲,说话的方式跟语气都换了一个人似的。
“别问,等我休息好再跟你解释。”
内芯换了,是个人都会有疑问,不过现在真不是答疑时间。
看到殷姝费力的想要把那一身不符合年龄的脏衣服换下来,翠屏还是乖乖上前伺候。
“奴婢听小姐的,但是小姐您也要听奴婢一句劝,那三王爷根本不喜欢您,您不要听魏嬷嬷她们乱说。”
“我知道。”殷姝淡定的点头,“他要是在意我,我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了。”
“什么?”翠屏倒抽一口凉气,“小姐您今晚……”
“总之,我已经大彻大悟了,你不用担心。”
看到殷姝不愿意多说,翠屏也只好把心底疑惑压下,点头伺候殷姝简单的梳洗。
“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殷姝凑到了翠屏耳边轻声说道,“若是今晚没人过来,明日肯定有人找茬,到时候你……”
“小姐,奴婢不敢……"不敢你也得上……"没过多久,那昏黄得几乎看不见的灯光也灭了,破落的小院恢复了宁静。
与此同时,宁国侯府的西南面,一座精致的小院落里正灯火通明。
一穿戴巧究的中年贵妇人毫无准备就寝的迹象,四更天依然还在前厅喝着温茶。
旁边坐着一十五六岁,一身浅蓝烟纱内衬雪白簇团牡丹对襟齐胸襦裙的精致少女正优雅的扶着脑袋打着瞌睡,乌发间的掐丝金蝶流苏白玉发簪因她的脑袋晃动而有了生机。
“夫人……”
一穿着灰青色褙子的嬷嬷脚步匆匆的从前院进来。
中年贵妇人身后的穿着灰绿色褙子的嬷嬷连忙上前把她拉到一边问明情况。
半晌,身穿灰绿色褙子的嬷嬷回来了。
中年贵妇人抬眸扫了那人一眼,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如何了?”
身穿灰绿色褙子的嬷嬷附嘴到中年贵妇人的耳边小声道,“魏嬷嬷说,人是出去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让门房好好观察周围的动静。”中年贵优雅的扶了一下右侧发间的金丝缠绒点翠簪子。
蓝衣少女的瞌睡立刻被赶跑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殷姝那个贱人还没回来?早知道就应该一把毒把她毒死了一了百了,省得一张丑脸还到处勾人。”
“为娘费尽心思让你学毒术,是为了让你往后有一张自保的底牌,而不是冲动行事。”
中年贵妇人冷冷睇了一眼过去,“让你早点歇息,你偏不听。”
少女不情不愿的优雅坐下。
看到女儿坐姿端正,神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这个事情,你不用管了。”
“为什么?女儿心悦三王爷。”
“闭嘴……”
中年贵妇人低声呵斥了她一声,“你是安京第一美人,你就要对得起这个称号,而不是整天想男人。”
“可是……”
“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看到女儿委屈的小模样,中年贵妇人语气缓和下来,“天家之子可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能入眼的,更何况北院的那个贱丫头从小在庄子长大,你可看到她有半分闺秀的仪态了?”
“那娘你还……”
看到女儿还是没转过弯。
中年贵妇人只能把话给女儿挑明了,“傻丫头,你要这么想,若是没有对比,哪怕你是那天上下凡的人儿,三王爷也觉得不过如此;若是有了她那样的瓦砾在前,你这珠玉在后可不就显得价值连城了吗?”
“可是娘,「蓝衣少女不悦的跺了跺脚,娇声道……」那女人何德何能……嫁入天家。”
“嫁入天家又如何?”中年美妇人冷笑,“宸王那种一个风寒就能撒手人寰的体质,哪怕这次那贱丫头最后顺利嫁过去,最后的下场不过就是陪葬而已。”
闻言,蓝衣少女虽不情不愿,却也只能沉默。
“好了,多想无益,早点歇息。”
闻言,蓝衣少女抬眼看向中年贵妇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章 敢情老娘那一棍子白挨了
天才刚亮,殷姝是被身上的伤痛醒的。
门外一片吵闹,尤其是一个像老母鸡尖叫的声音霸道的钻进她的耳朵,她躲都躲不掉。
“你这小蹄子,挡着我做什么?”
“魏嬷嬷,小姐这会还没起来,你这样不大妥当吧。”这是翠屏声音。
“平时小姐卯时初就起来去跟夫人问安,如今已经卯时末了,再不过去只怕夫人会担心……”魏嬷嬷振振有词的说道。
门外,身穿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褙子,翠屏正在跟一个身穿灰绿色褙子的婆子,以及两个身穿浅绿色褙子的丫鬟对峙着。
“夫人一向卯时初才用早膳,等小姐问安都已经辰时中了,平日小姐卯时末去到夫人那里,也是等上大半天,府里其他姑娘都问安完了,小姐才是最后一个进去,今天你们倒是奇怪,巴巴的这么殷勤。”
魏嬷嬷一哽,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翠屏,“你这贱蹄子一直不让我们进去,莫不是你谋害了小姐心虚,想要找时机嫁祸给我们其他人?”
说着,她不给翠屏任何辩驳的机会,后退了一步,手一扬,朝着院门大喊一声。
“都进来,把这个谋害主子的贱婢抓住了,押到夫人那里,听候夫人的发落。”
话音刚落,门外来势汹汹的冲进来了四个壮实的灰衣家丁,个个手持长棍,就像一早就在那里等候着,只等魏嬷嬷发号施令。
翠屏浑身发抖——被气的,指着魏嬷嬷,“魏嬷嬷,你们太过分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让家丁冲进来会有损小姐的清誉吗?”
魏嬷嬷心底冷笑,一个半夜偷偷离府去找男人的贱女人,还怕有损清誉?
但是她脸上还是一脸正色,“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如果是夫人或者侯爷在,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翠屏急中生智,脱口斥道,“魏嬷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妄想凌驾在侯爷夫人之上?”
魏嬷嬷一愣,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
连忙上前甩了翠屏一个耳光,“我信了你个小蹄子的邪。”
翠屏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魏嬷嬷反手掐住了腰间的一块嫩肉,那钻心挠肺的疼瞬间让她红了眼。
魏嬷嬷阴恻恻的笑道,“小嘴倒是会把黑的说成白的,本来还想跟夫人讨个恩典把你配给我的小儿子做妻子,如今,你就做个贱妾吧。”
“魏嬷嬷好大的脸,居然要本小姐的贴身丫鬟给你那痴呆的小儿子做妾?”
一个慵懒带着喑哑的女声轻飘飘的从房里传了出来,很明显,声音的主人才刚刚睡醒。
“大……大小姐?”
魏嬷嬷有点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怎么,魏嬷嬷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