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这么一说,奴婢发现您的棍伤跟这前额的伤,又比昨天好了不少,您的药是哪里来的?”孙大夫的药,不喝上十天半个月,根本看不到效果。
“咳咳……”殷姝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尴尬,“前天晚上回来侯府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小姐什么时候在安京结交到朋友了?
第10章 天杀的敏症
宁国侯府的下人们这几天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成了主子们出气的对象。
晨雾还没完全散去,太阳才出来没多久,连空气都是热的;六月的天,燥得让人想发火。
主院内,年近六十,胡子花白的孙大夫颤颤巍巍的为殷从武把脉后,摇了摇头说道,“侯爷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脸上跟身上的疤,怕是消不掉了。”
“你的意思是,本侯的脸以后只能这样满脸红印了?”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红印子的殷从武怒目圆睁,因太过激动,还咳嗽了两声,“那个逆女,那个逆女……咳咳……”
“老爷你也别生气,现在滋养容貌的方子那么多,总会有办法把这些疹子的疤痕消下去的。”吴氏温声安慰道。
殷从武没好气的看向吴氏,“那个逆女死了没?”
天杀的敏症,把他的俊脸都毁了。
“听下人们说,姝儿这几天脸上也全是红印……”吴氏惋惜的低叹道,“其他人只要一踏入海棠苑就被翠屏拿着板凳撵走了,到现在都还一直不肯见人。”
“老贺。”殷从武朝着门外叫了一声。
贺管家应声而入,“侯爷?”
“那天去海棠苑打下手的下人,全部杖打五十,丢去发卖。”
“是。”贺管家正要躬身退下,又被殷从武叫住了。
“顺便着人查看一下,那天拿回来的食盒,有没混杂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
贺管家退下后,吴氏神色微暗,不着痕迹的扫了站在她身后两步之遥的殷姒一眼,继而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立刻恭敬的上前,“有劳孙大夫跑一趟了,请随老奴来。”
孙大夫随着刘嬷嬷离开没多久,一五官明艳,身穿桃红色绸缎罗衫内衬粉色抹胸长裙,长发高挽,发间簪着粉色芍药绒花的年轻妇人红着眼眶挤开了吴氏,坐到了殷从武身边,哭哭啼啼的看着他,“侯爷,可心疼坏奴家。”
吴氏一看到来人,胸口就气闷不已——又是张芸娘这个狐媚子。
而看到张芸娘一身明艳的穿着打扮,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本来就烦躁的殷从武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道,“本侯爷还没死呢,哭什么?”
张芸娘一噎,眼泪在眼眶打转,正在拭泪的绣帕顿在脸上,上不来,下不去,好不委屈。
“好啦,芸儿……”看到她那委屈的模样,殷从武收起怒意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拍了两下,柔声安慰道,“爷错了,不要哭,哭肿了眼睛等会爷又心疼了。”
张芸娘挣开殷从武的手,柔柔的说道,“侯爷还知道心疼,这么大声吼人家。”
“这还不是因为殷姝那个逆女克父?”殷从武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所有过错推在殷姝身上。
“那逆女,自小克死生母,如今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过,爷这张脸,你是知道的,费了那么大的劲才维持如今的面如冠玉,结果就因为从那逆女那儿端回来一顿晚膳就变成麻子了,本侯能不气吗?”
张芸娘旁若无人的半靠在殷从武身上,媚声道,“那……奴家给侯爷消消火气可好?”
消火气?殷从武眼睛一亮,正要给张芸娘回应。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吴氏脸上得体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老爷,这青天白日的……”
殷从武这时候才想起来吴氏母女还在场,他神色有点不自然的看着吴氏母女,温和的说道,“惜君,你先带姒儿回去。”
吴氏撇了张芸娘一眼,咬牙笑道,“那妾身就先带姒儿回去了,老爷多注意休息。”
张芸娘得意的看了吴氏的背影一眼,继而伸手挡住了殷从武凑过来的嘴,深情的看着他,“爷,奴家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殷从武眉毛微皱,似乎有点不悦了。
“奴家听下人说大小姐也跟侯爷一样,满脸疹子红印……”
闻言,殷从武的脸彻底黑了下去,“这时候提那个逆女做什么?”
“奴家就是觉得这个事情不跟侯爷说,奴家心中不安……”张芸娘委委屈屈的道,“若是这疹子像侯爷那样留了红印消不下去,也不知道五王爷会不会嫌弃,一旦王爷嫌弃了,退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不连带着咱侯府也变成笑话吗?”
殷从武这几天顾着心疼自己的脸,都忘了这茬了,“芸儿这么一说,确实也有道理,本来容貌就一般,若是这疤还消不下去……那个逆女被退婚直接打死了或者把她塞给丞相府那边也就一了百了,但如果还要连累了侯府声誉……”
张芸娘看到殷从武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侯爷,嫦儿跟大小姐年岁相当,虽说姿色不如二小姐,但是跟大小姐比起来,也是略胜一筹的,不如……”
“李代桃僵?”殷从武看向张芸娘。
张芸娘微微点头。
“嫦儿现在在做什么?”芸儿的打算,正中他的下怀。
“那孩子最近在做女红,说什么既然大姐婚约定下了,祖母肯定也会回来,想要在祖母回来前给祖母绣些抹额、护膝之类的……”
说到这里,张芸娘低落的看了殷从武一眼,“奴家自知出身不好,连带嫦儿也不受老夫人待见……”
“说什么傻话……”殷从武揽过她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母亲一直都是这样,这府中的姑娘,即使是姒儿,也不曾得她待见。”
“奴家就是怕……”
“怕什么呢?”殷从武有点不耐烦了,“母亲从来不会理这些事情。”她只关心侯府能不能一直荣华富贵。
“那嫦儿……啊……爷……”
“现在先陪陪爷,回头跟爷去看看嫦儿。”
屋内,慢慢响起了细碎的布料摩擦声。
惜苑,吴氏居所,虽比不上主院大,但也比府中其他院落要大气许多,主厅内,气氛压抑。
“跪下……”吴氏面无表情的看着殷姒,黝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可知错在哪了?”
殷姒跪在地上垂首,“女儿不该沉不住气。”
吴氏厉声问道,“现在你父亲的脸可有办法把疤痕消下去?”
殷姒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没有,女儿哪知道父亲突然心血来潮就让人去海棠苑,又心血来潮的把膳食搬回主院,连女儿的食盒都不放过。”
她还委屈呢,那是她为数不多炼制成功的药。
“以前都白教你了……”吴氏恨铁不成钢的上前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看你现在,半点气都沉不住,哪有当主母的气度?”
“女儿就是想要殷姝那个贱人死,凭什么她爬了三王爷的床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侯府?”殷姒抬头红着眼眶吼了回去,“如果当主母就要笑着看自己的丈夫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还要勉强自己容下一堆不属于自己的儿女,那女儿还不如做最受宠的那一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震惊在场的人。
刘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吴氏,“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小姐还小,咱慢慢教。”
殷姒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吴氏,“女儿就知道,女儿从来就是你争宠的工具,不管女儿做什么,只要不顺你的心意都是错的。”说完,殷姒哭着跑了出去。
刘嬷嬷连忙吩咐站在前厅门口的丫鬟,“绿茶,去跟着小姐。”
被唤做绿茶身穿蓝衣的清秀丫鬟,听到吩咐后,急匆匆的小跑追上殷姒的脚步。
吴氏呆呆的看着打过殷姝的右手,苦笑道,“刘嬷嬷,你说有些东西是不是随了根的?”
“小姐这会儿还小,不明白夫人的苦心,等小姐长大一点就好了。”刘嬷嬷安慰道。
吴氏苦笑不语——会吗?要真是这样,就不会有今天的吴氏了。
第11章 要不你回庄子上静养?
海棠苑,殷姝的房间里,翠屏正在认真的给殷姝的脸上跟脖子手背手腕位置点上鲜红的花汁,殷姝则坐在铜镜面前,细细的看着原主的容貌。
前几天因为殷从武的事情,吴氏倒是没空找她麻烦,还遣人送来了一些衣裳首饰。
但是大部分的衣服色彩搭配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不是红配绿就是蓝配紫,首饰就更不用说了,一看就是吴氏也看不上的过时款式,卖也换不了几个钱。
还好大安国有夜市,殷姝依赖前世那惊人的方向感,白天夜里偷溜出去一两趟倒也熟悉了这安京的大街小巷。
每天把以前不要的衣服首饰打包一部分趁着夜色翻墙拿去典当换回来一点银子成了殷姝的主要任务。
如今经过这几天陆陆续续的贱卖,手上银子倒是有了几十两,还可以顺带给翠屏带点夜宵或者早餐。
这几天因为自己开小灶,吃得好了,休息好了,殷姝身上的伤恢复的还不错——这条来到这里就残缺的狗命算是完整了。
如今让她最头疼的就是,这副身体应该要怎样训练才能在短期内达到她以前的敏捷程度呢?
原主的性子跟模样跟她完全不一样,上一世的殷姝五官深邃立体,一头利落的短发,一米七五的个子,气质清冷让人感觉雌雄莫辨,就是脾气像鞭炮似的,一碰就爆;
将近十年的卧底生活,没把她的棱角磨平,倒是让她浑身的尖刺隐藏更深了。
而这一世的原主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柔弱胚子,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身高不到一米六,体型瘦弱,脸色发黄,眼窝深陷,唇色发白,除了那一双眼角上扬的丹凤眼比较出彩以外,就只有那一头杂草似的长发了,这长发还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翠屏才勉为其难的帮她修剪到了及腰的位置。
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藏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体里,还真是有点难以适应。
不过既然来了,也是缘分,上一世的她已经很苦了,这一世,她要好好为自己而活。
“小姐,这凤仙花汁用太多了,到后面脸上着了色,怕是不好洗掉。”翠屏的话打断了殷姝的思绪。
“现在的模样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出彩的,也不差这一点颜色了。”殷姝漫不经心的把视线从铜镜那里移开,看向翠屏,话锋一转,“最近几天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
“奴婢听说上午侯爷知道脸上的疹子会留疤痕以后,大发雷霆,责打发卖了那天过来伺候的下人……”
说到这里,翠屏神秘兮兮的凑到殷姝耳边低声说道,“张姨娘上午进去了侯爷主院一会,没多久就跟侯爷一起去了三小姐的青荷苑。”
“三小姐也很受宠吗?”殷姝脑子里对这个三妹并没有太多印象,依稀记得她的五官模样随了张姨娘的明艳,性子总是温吞吞的,没什么存在感。
脑壳疼,原以为有了原主的记忆,好歹能规避一点风险,现在好像就除了吴氏、殷姒,殷妙这三个明面一点的敌人,遇到其他事情她就像一个半瞎子——大部分人只停留在知道,实际上见过没见过,印象怎样,都像抽奖似的。
“相较于小姐您而言,三小姐很受宠;相较于二小姐而言,肯定是二小姐更受宠的。”翠屏端过清水把小碗里和小狼毫笔上的凤仙花汁洗掉,还不忘把她打听到的一切都告诉殷姝。
“至于小姐您刚刚问到院子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奴婢暂时还没发现,但是奴婢在闲聊的时候,听到有人聊起,侯爷刚起疹子的请孙大夫过来的时候,碧池好像悄悄的塞给了孙大夫一张纸条。”
“可以啊,翠屏,这几天在府里混得挺开啊,都能打听小道消息了。”殷姝转头赞许的看了翠屏一眼,上道挺快的。
翠屏有点羞涩的笑道,“不是奴婢混得开,是碧池太讨厌了,府上一些不得重用的小姐妹都要被她欺负过,所以奴婢只要说两句又被碧池欺负了,立刻就有小姐妹过来聊天抱不平,告诉奴婢碧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现在她们都在私下讨论,到底是碧池看上了孙大夫还是孙大夫看上了碧池。”
“人才。”殷姝忍不住给翠屏竖了个大拇指,“那你不妨再让她们留意一下碧池的行踪,看看她会不会找其他人给孙大夫递信。”
“好,奴婢回头就去。”翠屏忍笑帮殷姝把头发用一根素银簪子挽了起来,簪上一朵浅紫色的绒花,然后把为数不多的银首饰小心翼翼的收到梳妆匣子里。
“对了,小姐……”翠屏转身拿面纱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了一个事,“奴婢听府里的马夫说,前几天侯爷想要请王爷进府用晚膳,被王爷拒绝了。”
“所以,殷从武前几天遣人来了说五王爷要来,后来又让人走了都是他自己在唱戏了?”殷姝接过翠屏递过来的轻纱,挡在脸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啊。”
翠屏不解,“侯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想掂量我到底值不值得他继续做戏而已。连下人都知道这样不妥当,他会不知道?”
殷姝顺从的让翠屏给她换上那件深紫色的袄裙,一眼看去,整个脸都是黑黄黑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