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会心情那么糟糕,叫小姐过去一起用晚膳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翠屏担心道。
“管他什么主意,随机应变就是了,那张翻出来的单子,收好了。”殷姝提醒道。
“早就收好了。”翠屏点头。
“小姐,你确定要穿这身衣服吗?”她皱眉问道,“这衣服真的太显老了。”
殷姝笑而不语,带着她往主院去了。
殷姝去到主院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宁国侯府,满脸红印的殷从武神色阴沉的看着她。
快速扫过八仙桌上的精致菜肴,殷姝才收回视线淡淡行礼,“父亲……”「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殷从武沉声道……”把面纱取下来。”
“是。”殷姝低顺的取下面纱。
昏黄的灯光下,深紫色的衣裳配上布满红印又发黄的皮肤,殷从武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了。
偏偏殷姝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低头小声嗫喏道,“父亲,可以动筷子了吗?女儿饿了。”
不耐烦的深呼吸了一下,殷从武率先动筷,“既然只有你我父女二人,就毋须太过拘谨了,用膳吧。”
看到殷姝的脸,再想到自己的脸,殷从武是半分胃口都没有了,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问道,“你如今变成这模样了,有何打算?”
殷姝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抬头看向殷从武,“女儿不是已有婚约了吗?自然是等婚期定下了嫁给五王爷啊。”
殷从武冷哼一声,“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想嫁入宸王府?”
好家伙,这渣爹果然就是想PUA她。
“圣旨都下来了,难不成父亲想抗旨吗?”说着,殷姝放下了筷子,一脸震惊的看着殷从武,“父亲,您该不会想找人代替女儿嫁给五王爷吧?”
被说中心事的殷从武一噎,有点心虚的别开了眼睛,清了清嗓子,“如今你的脸变成这样,要不你回庄子上静养?”
第12章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嘞
“父亲您是什么意思?”殷姝连忙站起来后退几步,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难道您不想女儿嫁入宸王府吗?”
他母亲的,殷从武这个渣渣,居然真要干出这种事,还好她早有准备。
殷从武皱眉看着她,“嫦儿模样比你出众,又是个有孝心的……”
殷姝恍悟,“原来是因为三妹妹……”
“三妹妹有孝心,难道女儿就不孝了吗?”殷姝面上摇摇欲坠,心底再次问候了一次他的母亲。
“你的模样如此……如此……"殷从武看着这张不忍直视的脸,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来。"如此难看。”殷姝苦笑着接过殷从武的话。
这一点,她心底拒绝承认,原主五官很漂亮,只是营养不良瘦的脱相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原主这模样,应该是随了母亲,毕竟半分都不像殷从武,要是长得像殷从武,那才坑了,天天顶着一张自己讨厌的脸。
“你知道就好……”殷从武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总之为父心意已决,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若是你愿意回去庄子上,为父还能看在你生母份上好好安置你,不然……”
“不然?父亲打算如何?”殷姝柔声问一一句,声音软糯。
看到殷姝不满,殷从武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姝儿,你不是不好,就是性子太纯良,从小在庄子上野习惯了,样样不精,不是做王妃人选。”
话锋一转,他又忍不住夸赞了殷嫦几句,“嫦儿就不一样了,宸王体弱,嫦儿蕙质兰心,容貌出众,定能把宸王照顾的熨帖不已。”
“所以我丑我活该,我现在连说「不能」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下殷姝也懒得造作,冷冷的看向殷从武,原本软糯的声音顿时清冷不已,“呵,你怕是早就做好这种打算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一个闺阁女子,就这样的态度跟父亲说话?毫无教养。”殷从武一掌劈在八仙桌上,桌上的菜肴乒乒乓乓淋漓满桌。
“父亲终于记得我是个闺阁女子了呀。”
殷姝先是一脸受宠若惊,然后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那请问父亲,你常说女儿毫无教养,不懂规矩,那你可有想过,你教过女儿什么了?”
殷从武不以为然,“姒儿跟嫦儿也没让为父操心,如今琴棋书画,女工中馈照样出挑,你自己不学无术,少把过错怪到别人身上。”
“她们琴棋书画,女红中馈样样出挑那是因为她们从小到大都在自己的母亲身边被悉心栽培……”
殷姝冷笑呛声道,“我不学无术,那是因为我在庄子上过得连下人都不如,难道始作俑者不是你吗?”
“养不教,父之过,如今这父之过还要推到我这个当女儿的身上了,又是什么道理。”
“你……”殷从武被气得发抖,指着殷姝怒骂道,“你这个逆女,当年怎么不跟你母亲死了算了?”
这样的话不管出自谁的口,也不会比从亲生父亲嘴里说出来更让人诛心。
殷姝心口隐隐作痛,似乎是原身的疼痛,又似乎是她在心痛原主。
她红着眼眶怒吼回去,“这条命是我母亲给的,母亲死前让我好好活着,我就要好好活着,你除了提供一份血脉,可有尽过半分作为人父的责任了?”
这一吼,声音竟然比殷从武的还大几分。
听到殷姝的话,殷从武甩袖转身怒叱,“不懂感恩图报的东西。”
“不懂感恩图报?”殷姝气笑了。
“难不成父亲抢了女儿婚约,把女儿赶走,还想女儿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谢谢你把我的婚事抢走吗?”
殷姝冷嗤一声,“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嘞。”
“你这个逆女……我打……”殷从武转身走到殷姝面前,举起巴掌想要扇下去。
殷姝昂首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便宜渣爹,把左脸转向他。
“打啊,打大力一点,你这巴掌只要打下来,从此以后,生恩养恩我都还清了。”
不说殷姝本身对殷从武没有半分父女之情。
哪怕是原主,心心念念那么多年,也不曾得到过半分来自父亲的关怀。
既然都撕破脸了,还不如干脆一点。
“姝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殷从武讪讪的把手放下来,痛心疾首的看着她,“为父记得你以前很乖顺的。”
“是啊,就是因为我的乖顺,所以我才在庄子上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因为我的乖顺,所以我在这府上人人可欺;因为我的乖顺,所以我连一门稍微好一点的亲事都要被亲爹染指。”
殷姝鼻头一酸,满腹的不甘怨怼,全是原主情绪给她带来的共情。
第13章 亏心?
原主从四岁就被送到山里的庄子上,庄子离安京不远,只有半天路程,仅仅也就这半天路程,殷从武却一次都没去过看她。
庄子上的管事、嬷嬷、长工都把她当笑话看,明里暗里叫她克母鬼,扫把星。
小小的身子扛着比人还高的锄头,走在最后跟着长工出工,吃着连长工都不如的吃食。
在这期间,哪怕是殷从武来看她一眼,或者发个话,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可惜她盼啊盼,盼了几年,盼来的仅仅只是吴氏身边的刘嬷嬷,刘嬷嬷告诉庄子上的人,说大小姐天生命硬,要多折腾往后才有福气。
从此,她的吃食从每天三顿,变成了只有中午的一顿,那时候她才八岁。
若是夏天和秋天还好,翠屏可以偷偷跑到山上给她摘果子充饥。
到了春天跟冬天,每一天都是煎熬,春天吃不饱,冬天穿不暖,还有干不完的活。
那会冬天,每天飘雪的夜里她跟翠屏都瑟瑟发抖的缩在那个漏风又漏雨的柴房角落一起取暖,都在担心对方熬不到第二天,有一次实在熬不住了,偷偷生了个火,被庄子上的管事发现了,不敢直接打她,只能把气撒在翠屏身上,差点没把翠屏打死。
看到奄奄一息的翠屏,原主连大声哭的胆子都没有,生怕一哭,管事会来活活打死翠屏。
一个老嬷嬷看她们实在可怜,偷偷给她们送了药,还把她为数不多又不暖和的被子,分给了她们一条,没多久,那个老嬷嬷就掉到池塘里淹死了。
老嬷嬷淹死的第二年,她十三岁,被接了回来侯府,虽然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但原主对殷从武的濡慕半分不少,依然坚信父亲只是太忙了,没时间看她。
只因为吴氏说父亲喜欢纯良节俭的孩子。
她吃着吴氏遣人送来的冷饭残羹,穿着吴氏给她挑选的别人不要的衣裳,对外还宣称大小姐在庄子上养成了节俭习惯,做母亲的也只能随她喜欢。
每次看到殷姒殷妙那些精致的钗環,精美的衣裳,她总是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事后还经常懊恼,为什么自己抵不住诱惑。
每次殷妙找人拿石头砸她,用棍子打她,把她绊倒推水里冒泡泡,找人给她灌泻药,她都是打断牙齿和血吞,只因为她觉得作为长姐,应该让着妹妹,不能让父亲有困扰。
哪怕后来海棠苑闹鬼,吴氏劝她搬到早已废弃的北院,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而这个父亲呢?原主回府两年,除了刚回来那一天见了一面,把她安置在海棠苑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了。
那颗期待的心,慢慢的从炙热滚烫,变得漠然麻木。
再后来,她一次偷溜出府,因为穿的旧衣太破了,被商玥当成乞丐,让青影赏了一个馒头。从此,渣男的模样牢牢的磕在他的心上,成了她的朱砂痣白月光。
回想原主的一切,殷姝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原主不笨,只是太渴望温暖跟爱而已。
“总之,在家从父,你必须要听我的安排,回去庄子上。”殷从武看殷姝软硬不吃,只能继续搬出做父亲的架子。
在家从父?
殷从武的话让殷姝心底的某个角落轰然坍塌,她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问道,“父亲这个词,你配吗?”
殷从武看着满脸红疹的殷姝,咬牙冷笑,“本侯爷倒是希望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丢我宁国侯府的脸面。”
仿佛听了一个很大的笑话那样,殷姝忍不住大笑出声,“瞧侯爷这话说得,好像我很想做你女儿似的。”
话音刚落,鼻头一酸,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笑声大而刺耳,殷从武没忍住,一个耳光打在了殷姝的左脸上。
耳光落下的瞬间,殷从武心中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撕裂了那般,心头堵得慌。
挥巴掌的右手微微发抖,他色厉内荏的对着殷姝怒骂道,“你吃宁国侯府的,用宁国侯府的,说出这样的话,亏心不亏心。”
“亏心?”左脸火辣辣的疼,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殷姝抬手擦去脸上的泪迹跟唇边的血迹,冷笑道,“殷侯爷,殷姝刚刚说的话,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第14章 三个要求
“混账,生养之恩,岂容你说断就断?”有一就有二,殷从武抬手又一个耳光想要甩过去。
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殷姝面无表情的抓住殷从武的手,轻声说道,“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你的那一巴掌已经把殷姝与你的最后一份念想打了去,往后的殷姝,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殷从武隐隐觉得这女儿力气似乎比他的还大,再看到她脸上淡然的神色。
他一边想要挣开殷姝的手,一边指着殷姝怒骂,“你这大逆不道的混账……”
眼睛四处梭巡想要找趁手的家伙,实在找不到了,对着门外怒吼一声,“老贺,让所有的人都到前厅,请家法。”
殷姝木然的看着殷从武,语气平板的说道,“侯爷如此大动干戈,不过就是想把我赶走罢了,我可以走。”
听到殷姝主动提起这个事,殷从武连忙挥手让贺管家退下,怒色褪去换上了一副慈父的模样,“这怎么能算是把你赶走呢?姝儿若是能自己想通,就最好不过了。”
殷姝冷漠的打断了殷从武的啰嗦,“侯爷,我是条件的,不要啰嗦了。”
“你这孩子,父亲不叫,叫什么侯爷。”殷从武的慈父微笑快要挂不住了。
“既然撕破了脸,就不要再维持这种恶心的和睦,膈应。”殷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殷从武也不再维持脸上的笑,冷然说道,“也好,说吧,只要不过分,我应允了你便是。”
重新戴上了面纱,殷姝轻描淡写的直视殷从武的眼睛,“三个要求,过分倒是不过分,侯爷以后不后悔就行了——
第一,我要要回生母的嫁妆,当年的嫁妆单子我看过了,不多,就一套三进的宅子跟一个茶楼,两个铺面,我相信这点东西,侯爷还是舍得还回来的;
第二,把族谱取来,我跟母亲的名字要从族谱迁走,母亲的牌位我也要带走。
从此以后,我和母亲不再是宁国侯府的人,你也别试图用什么「在家从父」压我。
第三,断绝关系后,不论往后侯府是繁荣兴盛还是落魄不堪,你也不能允许让府上任何一个人来打扰我。”
听完第三条,殷从武绷不住了,“混账,你提的是什么条件。”
不对,她什么时候看的嫁妆单子?就这么点东西吗?
“怎么,侯爷觉得不能接受吗?”殷姝睨了殷从武一眼。
殷从武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绿,最终还是深呼了吸几下,沉声开口道,“哪有女子还未出阁就想着生母的嫁妆的?还有,你知不知道把你跟你母亲的名字从族谱除名意味着什么?第三点最离谱,什么叫往后侯府落魄不堪,有你这么诅咒自己亲生父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