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他开始按耐不住,甚至亲自出宫去找人,那时候他就想,她性子又倔强又骄傲,等找到了一定要好好认错,把人哄高兴了,千万不能再把人气跑了。这样长时间的离别,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了。
三年过去,他常常失眠,认错的话、哄人的话,他想了一遍又一遍,不满意的改了又改,直到再也找不到错处,可听话的人却依旧没能找回来。
他又伤心又难过,好在冷松也是天涯沦落人,两人三天两头碰头分析白香香和麦芽儿的藏身之处,才终于找到了。
那会儿,他心神不宁,在微服出宫时被待人寻到了机会,受了不轻的伤,他也不急着养回来,就等着冷松把人带回来好卖惨。
他家香香,最是嘴硬心软了,若是那些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的情话都哄不住她,那这一身伤总能让她心软了吧?
堂堂一朝皇帝,为了哄心上人下这么大血本,他大概是古今头一份儿吧?
楚孝文都有点儿被自己感动了。
好在他那近乎自残的行为,总算挽回了佳人的芳心,楚孝文至今依然庆幸,后宫佳丽三千,他时不时都要随手挑个妃嫔的寝宫去走动,远些不认识白香香时倒还好些,可后来有了与白香香轻松自在、充满温情的相处,与那些陌生女子同桌吃饭便显得无趣又难熬。
在香香这里,他可以怎么躺怎么舒服,她有时会贴心地为他点上助眠的香,有时会亲自为他推拿按摩,让他浑身舒畅;
他可以随口与她说些有的没的,她不会像那些女子一般,要么不敢答应,要么斟字酌句,要怎么满是算计,她会随口发表些看法,不懂就说不懂,毫不扭捏,怎么看怎么舒坦……
在她面前,他可以当个普通人,不必时时端着,也不必事事猜疑。
尤其是当了皇帝之后,还能有这么一个真心相伴的人,楚孝文觉得,自己比父皇要幸运太多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孩子气
白香香从记忆里抽身出来,就见楚孝文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笑得有些傻。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私底下,她从不自称臣妾。
“自然是因为朕的香香好看咯!”楚孝文翘起了二郎腿悠悠晃着,心情很好地调侃她,就如当年他还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皇子那般,有些吊儿郎当的意味,与他眼下的年纪不符,却也并不违和。
白香香笑着伸手一点他的脑袋:“都多大年纪了,你个老不羞!”
楚孝文十分顺便地将脑袋上的那只看着白嫩嫩、掌心却带着薄茧的手抓在手里把玩,脸上装着委屈扁着嘴控诉她:“香香,你竟然嫌弃我老了?”
如此孩子心性的楚孝文,是外人绝对不可能见到的,哪怕是养育楚孝文长大的云妃,如今的太后。
实际上,就连楚孝文也未曾料到,自己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说起小孩子心性,还是楚孝文最初追求白香香那会儿,白草草每日在白香香面前耍赖、撒娇的景象,让从未撒过娇的楚孝文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皇家最重礼仪规矩,云妃虽然疼爱孩子,为了在宫中生存,却从不容许楚孝文耍脾气。
再后来,白草草在楚孝文润物细无声的收买攻势下,率先认可了楚孝文这位未来姐夫的地位,每回耍赖撒娇都会带上他,白香香对弟弟向来宠得紧,见楚孝文带着白草草玩得好,便觉得多宠他一个也算是还了人情。
可那时,楚孝文勉强还是端着皇子的身份,只在白草草耍孩子脾气时围观,顺带得些好处。
直到新婚之夜,楚孝文如愿以偿抱着白香香的细腰撒娇打滚,他如获至宝,心说,自己真是太识货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居然被他拐到手了。
普天之下,能让他如此撒泼打滚,不仅面不改色,还能宠溺疼爱他的,除了白香香,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捡到宝了!
想到这里,楚孝文扭着身子一点一点朝着白香香挪过去,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身,借力将脑袋也挪过去,枕在她的腿上,头埋进她的怀里,深深吸一口那淡淡的药材香味,心满意足咧开嘴笑了。
楚孝文心情很好地问道:“香香,你知道朕这辈子最得意的是什么事吗?”
白香香垂下眼看枕在自己腿上撒娇的老男人,心里软软的,安宁又欢喜,柔声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
“当然把你娶回家咯。”楚孝文说着,上扬的嘴角忽然耷拉下来,扁着嘴忽然有些委屈,“你都不知道,你跑掉的那几年,我急得吐了好几次血,可你都不回来看我……”
“怎么说起这些?”白香香心疼地摸着他的脑袋,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许是老了吧……”楚孝文闷在她怀里不肯看他,将眼角的泪湿藏进衣衫里。
弄丢白香香的三年里,楚孝文至今想起来依然心如刀割。
他是真的怕,得了天下,却丢了她。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好人
一阵伤怀之后,白香香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把关于沐心女扮男装考状元的事对楚孝文和盘托出,可惜到了最后,她又忍住了。
当年的楚孝文能在夺嫡大战中获得最后的胜利,靠的可不是对她这般的柔情似水,她一直都知道的,楚孝文待她不一样,宠溺、偏私,甚至是纵容……
可在朝堂上,楚孝文向来都是杀伐果决的。
白香香并不敢保证,如沐心这般不顾律法,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的行径,会被楚孝文如何处置?
楚孝文无疑是惜才的,朝中不乏有毫无根基却才华出众的官员,被他一路重用提携。
可若是这人才是个不得入朝为官的女子呢?
不说大楚,往前再追溯个千百年,甚至往后,女子考科举能榜上有名都是屈指可数的。
更何况,话本上虽出现过,真实历史上可几乎不曾记载过有哪个千真万确存在的女状元。
沉浸在旧事里伤怀,还不如好好珍惜当下得来不易的幸福,楚孝文很快恢复了情绪,一抬眼,却见白香香一副纠结万分的神色,于是问她:“香香,似乎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朕帮你解决。”
“真的?”白香香眼前一亮,既然他自己开口了,那可就怪不得她算计他了。
楚孝文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憷,直觉自己似乎成了主动送上门的猎物,可转念一想,立即将这种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成亲二十年,他倒是希望白香香能有求于他,可惜她从不曾开过口。
可若是她当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呢?
楚孝文高兴起来,自己这个英雄终于迎来了用武之地吗?
于是他坐起来,握着白香香的手,郑重其事对她承诺:“自然是真的,你放心,只要是你的事,不论多难,朕都会尽心尽力帮你完成。”
白香香比楚孝文更认真,她激动地站起身,鼓起勇气跪了下去,对他道:“皇上,臣妾斗胆,恳请您帮臣妾保住一人性命。”
“这是做什么?”楚孝文不敢再坐着,立即起身相扶,一边说道:“快起来,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行此虚礼,在外头做做样子就行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楚孝文扶着白香香坐下,关切地看向她:“说说看,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上心?”
白香香摇头,认真道:“你得先答应我保她性命我才能说。”
“让朕猜猜,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大神医救不了,朕却能保住性命的……”楚孝文装模作样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此人可是犯了什么重罪?”
白香香心下一惊,果然不能小看一个皇帝的智商,是她大意了。
见白香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楚孝文心情很好地继续逗她:“不说?那朕就继续猜猜……香香嫉恶如仇,此人犯了重罪,你却为他求情,想来此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是情非得已才犯下罪行?”
白香香松了口气,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此人不仅不坏,还是个大大的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楚孝文狐疑起来,白香香这些年长居后宫之中,偶尔微服出宫到医馆坐堂,不是蒙面就是易容,按理说并没有结交什么新朋友,究竟是谁能得她如此赞誉?
第四百一十五章 沐心的故事(一)
越是琢磨不出来,楚孝文就越是好奇,他倒也不急,只是循循善诱继续套话:“很好的人?此人是男是女?”
最好不是个男的,楚孝文偷偷地想,香香都没这么夸过他呢,他会吃醋的。
“女的。”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白香香回答得很干脆。
“很好的人,却犯了重罪……”楚孝文边思考边问出口,“是什么样的重罪?可是失手杀了什么恶人?”
“没有,她不仅没杀过人,还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楚孝文立即猜道:“也是个大夫?”
白香香摇头:“不是……”
“既然是个好人,又不曾沾上人命,救倒是可以救。”楚孝文自言自语般说着,白香香立即激动地抱住他,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夸道:“我就知道,阿楚你最好了!”
佳人如此主动,楚孝文立即热血沸腾,反手把人搂进怀里,动情地还她一个更为缠绵的吻。
等白香香脱离魔爪,已经鬓发散乱,满脸通红。
可恶!
她坐起身,挪到离楚孝文最远的地方,一边整理鬓发,一边红着脸瞪他:“人家跟你说正事呢!说好了帮我救人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楚孝文一脸餍足,知道白香香这是害羞了,也不敢逗得太过分,于是规规矩矩坐正:“你说你说,朕一定帮。”
白香香一脸茫然看着他:“说什么?”
“你总要把那人所犯何事交代清楚,朕才知道如何帮她吧?”
“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白香香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跟楚孝文讲条件,“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时半会儿可讲不完,你要有耐心一点儿,不许打断我,也不许听一半……”
“有故事听?”楚孝文眨眨眼,忽然想起来年少时逛茶楼听人说书时的那段时光,轻松恣意,面上便露出几分期待,“好久没有听人讲故事了。”
在京都郊外百里处,有一座山叫做木林山脚下,有个林家村,林家村有位穷书生。
十七年前,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声鹤唳,倾盆大雨……
这位穷书生不在屋里好好待着,却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冲进了雨中,一路朝着村子里唯一的稳婆家狂奔而去。
穷书生名叫林书豪,生得一副标准的穷苦人家模样,面无血色,瘦骨如柴,一身单薄的长衫在风中鼓起,又很快被雨水淋湿贴在身上,更显瘦弱,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被雨水砸倒在地上。
乡下的土路一泡水变得坑坑洼洼,林书豪深一脚浅一脚,跑得跌跌撞撞,总算是到了稳婆婆家门口。
还未进门,他就急切地大喊道:“稳婆婆!稳婆婆……我家娘子要生了!求婆婆快些跟我跑一趟吧……”
林书豪浑身早已泡在了水里,不敢擅自踏进人家屋里,只好站在外头等着屋里人的回应。
门帘很快被掀开,林书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可惜转瞬即逝。因为,闻声出来的并非稳婆婆,而是她家的儿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 沐心的故事(二)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色淡然,似是早已见惯了林书豪这样的人,不急不缓地从屋内探出来半截身子,朝着穷书生喊道:“阿娘不在家,木匠娘子也要生了,请了阿娘去他们家了,你去那里寻吧。”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很快飘散在风雨中。
“啊?”林书豪一听有些慌了神,在原地呆了呆,很快调转了方向再次冲进雨中,往村西头的木匠家而去。
等林书豪火急火燎拉着稳婆婆赶到家里的时候,林娘子的孩子已经自己跑出来了。
那是个女娃娃,皮肤粉粉嫩嫩的,小脸皱巴巴的,浑身上下还裹着一层黏糊糊的羊水,暂时看不出什么美丑。
不过小娃娃的声音十分嘹亮,大约是自己跑出来摔疼了,不用人打脚丫子,自己就哭得稀里哗啦,十分可爱!
稳婆婆见状,原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欣慰,赞道:“这孩子不错,生的时候没让你娘受苦,将来长大了,定是个会疼人的。”
说着,立即手脚麻利挽了袖子端来了热水,给孩子擦了身子,剪了脐带,又帮林娘子收拾了一番。
接生如此顺利,算是大喜。然而这一趟接生虽省事,却没有拿到报酬,是以,稳婆婆走时的脸色不大好看。
可穷书生家名声在外,的确是穷得叮当响,再不乐意,也只能让穷书生赊账了。
“相公……”林娘子虚弱地轻轻唤了一声,她躺在床上面色憔悴,鬓发有些凌乱,额边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汗水,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眉眼间尽是淡淡的歉疚和愁绪,几次欲言又止。
“娘子……”林书豪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女儿,神色有几分蔫蔫的,还是对着妻子强扯出一抹笑,柔声安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娘子你……不必太过介怀……”
“可是……”林娘子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夫妻俩低下头看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心情有些复杂,夫妻两人相对无言。
为了生儿子,林书豪夫妇已经生了第四胎了。
大女儿今年五岁了,十分乖巧懂事,就是有些性子倔。
二女儿出生没多久,家里实在穷得养不活了,在亲戚的介绍下送了人。
值得欣慰的是,对方家境不错,且当时双方约定好了,长大后是可以相认的。
第三胎,为了照顾家里的父母,林娘子不幸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