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宫中传来消息,贵妃娘娘对此话本甚是喜爱,听闻写书人身在京都,特下恩旨将人请入皇宫。
两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后头拖着的马车华贵庄严,车围子乃是以锦缎制成,辅以轻纱,其上嵌绣着闪闪发光的珠宝,车厢四角皆顶着绦子,前头垂着两条穗子,随着马车的前行轻轻摆动,一眼望去,便觉十分气派奢华。
骏马昂头挺胸,神气十足地招摇过市,街头的百姓被吸引了目光,一个个停下手里的活计远远瞧着。
“听闻,这是贵妃娘娘特意派来的马车,专门接写书人入宫觐见的。”
看热闹,自然少不了议论几句,也不知是谁起了话头,随后便立即有人跟着说下去。
“据说,那写书人乃是一名女子,哦,就是前不久随五皇子治理水患进京来的那个白衣女子,是个极为善良聪慧的,在治理瘟疫中,立了大功。”
“那白衣女子自进京之后,从未在人前摘过面纱,听其他随五皇子回京的人说,那面纱之下,可是个大美人。”说这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眼睛里冒着光,仿佛自己真的亲眼所见。
“如您这般说,那可真真是位妙人呢!”旁边的人生出感慨。
也有人羡慕:“可不是,连贵妃娘娘都亲自接见,那可了不得。”
接着,有人开始猜测:“听说,那白衣姑娘在稻香县,和五皇子可是形影不离的,如今又被贵妃娘娘接进宫里,只怕是……”
那人拖长了尾音,故作神秘将目光扫向身边等着下文的几人,却不言明,只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意味深长的笑。
有人心领神会,接过他的话茬,挤眉弄眼地笑:“好事不远了?”
旁边一个满脸肃穆的老头止住他们的议论:“嘘!可别乱嚼舌根子,皇家的事,也是你这小小贱民能议论的?”
“嘁嘁嘁……真是扫兴,干活干活!”
众人一哄而散……
第四百四十二章 流浪
进宫的程序没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只有验身的人换作了宫女。
沐心神色放松,由着宫女对自己翻来覆去,上下其手。这回不是扮男装,不必像从前那般,每次被太监搜身都吓出一身冷汗。
不用藏着掖着的感觉,真好!
大病初愈,她的精神不算太好,却因着眼下能大大方方站在阳光下任人打量,油然而生一种身心舒畅的心情,随着眉眼舒展,唇角飞扬,整个人的气色都亮堂了起来。
飞霜在一旁等着沐心验身,远远瞧着她朝着自己走出来,那昂首挺胸的劲头,不由得上下将她又打量了一番,点评道:“你今日,看起来很不错。”
怎么说呢?
飞霜歪着头,细细回想了一番,从她第一次见沐心起,她的脸上便总带着些抑郁之色,哪怕是笑着的时候,眼底也总会时不时流露出淡淡的忧愁。
可今日的沐心不一样,虽然依旧残留着一丝病弱,眉宇间的郁色烟消云散,眼底的愉悦也是实实在在的快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轻松的气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沐心对着她回眸一笑,眉眼弯弯,两手一甩袖背在身后,仰起头,眯着眼享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温热,咧着嘴笑:“是啊,我也觉得很不错。”
这是第一次,飞霜从沐心脸上看到,如此无所顾忌的笑颜。
也是在这一刻,飞霜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小五陪沐心做如此冒险的事——到皇上面前坦白罪行,求得宽恕。
沐心此人,太聪慧,偏又太较真,不肯欺骗别人,更不肯欺骗自己。
所以,当初沐心成功脱身,却抑郁成疾,反而是在重返稻香县后,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却比常人还要扛得住,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未生过一次病。
小五说的没错,沐心的欺君之罪必须有个了断,却不能是动用他的势力为她改名换姓,重新开始这样的方式。
她这样的人,天生便只能活在阳光的照耀之下。
若是让她一辈子躲躲藏藏,便会像离开太阳的草木,生机流失,最后难逃枯竭。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
飞霜想,大不了到时候再逃一次,反正当年贵妃娘娘已经带着他们四处流浪过五六年,有的是经验。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时辰还早,沐心久病初愈,飞霜放弃了乘坐软轿的特权,陪着她一路步行前往凝香宫。
皇宫大内,占地面积极大,一眼望去都是四四方方的高墙和宫殿,要么就是长长数不清的阶梯,威严庄重,一路走来,并无什么绿树红花之类的怡人景色。
飞霜腰背挺直,两手背在身后,一路闲庭漫步,悠闲轻松。
沐心原本轻快的步伐则渐渐变得吃力,气息微喘,额角也开始冒汗。
飞霜见她这吃力的模样,不认同的「啧啧」两声,嫌弃又有些严肃地告诫她:“你这身子太弱了,才走了这么点儿路,你就吃不消了?”
懒得锻炼,是沐心最大的短板,她心中有数,也有心想要做出改变,奈何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因而被嫌弃,她只能老老实实认栽,乖乖地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参与
凝香宫外——
楚天歌一接到沐心入宫的消息,虽不能亲自去接,却不影响他的期待。
这是第一次,他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聊天,不再需要避讳两人之间的关系。
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哦,今日还是他的二十岁生辰。
楚天歌张开双手任凭侍从们为自己更衣,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男子二十冠而字,行了冠礼,便可以议亲了。
今日对楚天歌而言,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可惜,皇族规矩甚是严苛,不能请沐心前来观礼。
可一想到,晚些时候,等他一身庄重的礼服出现在宴会上,必定能让沐心耳目一新,他又觉得不能观礼也挺好的。
皇子的冠礼,仪式繁杂,庄重而又漫长,她病才刚好,来了必定要遭罪,还是不来的好。
如此在心里想了又想,终于说服自己的楚天歌,暗暗压下最后那点子遗憾,由着几名侍从忙忙碌碌地继续摆弄着礼服,默默等着礼乐响起。那时候,仪式便要开始了。
凝香宫——
沐心虽然进宫次数不多,奈何她有过目不忘之能,一路走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呢?
她站在凝香宫门外,望着宫内人来人往的热闹,再回想一路走来的场景,很快得出了结论——是人。
宫里的侍卫布防,比之她从前进宫的那几次,似乎严密了许多,不仅驻守的人数变多了,连巡防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路上来往的宫人少了许多,直到凝香宫附近,宫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也不对,路上他们遇到过几队宫人,人数不少,却都步履匆匆,似乎赶着去做什么事?哦,还都是赶往都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似乎是皇庙?
“飞霜姐姐,今日皇庙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沐心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飞霜问。
想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有飞霜在,没必要费脑子去猜。
“你猜到了?”飞霜回过头,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缓了缓,又笑着眯了眼,带着点儿要干坏事的小邪恶,“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这几日沐心卧病在床,虽然只是小小的风寒,却没人敢大意。
她这身子太弱,可经不起折腾了。
以致于,楚天歌连自己的冠礼都瞒着,飞霜也配合着没提过,沐心至今不知。
皇子的冠礼,飞霜曾去看过,仪式感十足,最开始的确震撼人心,可随着时间的蔓延,更多的却是疲累和无聊。总之,她是没兴趣再去凑那个热闹了。
可今日是小五的冠礼。
怎么说呢?毕竟是自己看着出生,如今再看着他长大成人,总会有些欣慰和感慨。
另一方面,当初白草草的冠礼,她也是参加了的,虽然彼时的她还小,对男女之情不甚明了,但那时候懵懵懂懂的情愫已经埋在心底。
时过境迁,她还记得当年看着吊儿郎当的白草草,换上庄重的礼服,四平八稳向四方行礼时,自己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就热泪盈眶,感动之余,又有些心疼。
她,很高兴能参加白草草的冠礼,很高兴能亲自参加他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沐心,应当也会如此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打架
“不去,太庙规矩森严,我一个平民哪儿能进得去?”飞霜的笑容透着些诡异,沐心略一思索,便果断摇头。
能不能摆脱欺君之罪,重获新生,就在今日这一举了,她只想全力应对,不愿多节外生枝。
“真不去?”飞霜笑得更欢了些,挑着眉头看着她,似蛊惑,又像只是普通的一句询问,“真的不去?”
沐心老成地叹了口气,略带幽怨抱着飞霜的胳膊撒娇:“飞霜姐姐,到底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事,你就直接告诉我成吗?”
“我不!”飞霜扬起下巴,鬓发上的钗环随之轻轻甩动,不过很快又回过头来,盯着沐心笑得一脸神秘,“总之,你不去一定会后悔的!所以……你去不去?不去我可自己去看热闹咯?”她说完,作势便要甩手走人。
沐心手上加了几分气力,拉住她:“去去去,你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去的。”
飞霜回过头,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沐心则是苦笑,“只是,太庙不是随便人都能进去的,我……该怎么去?”
“放心放心,有我在,包在我身上。”
眼见着飞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是很有几分白草草的气质,沐心后知后觉地发现:“对了,今日怎么不见白草草?”
“哦,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自然是去帮忙啦!”飞霜含糊其辞解释道,推着沐心进了凝香宫一处无人的院落。
“这是我在凝香宫的住处,我师父专门给我留的。”飞霜一边说着,手也没想着,利落地扒下自己的衣服,转头见沐心毫无动作,便立即空出一只手来,扒着她的衣领一把扯开,“快点脱呀!咱们现在换完衣服赶过去,也许还能赶上最重要的环节。”
“究竟是什么环节?”沐心被她吊着胃口,不仅一头雾水,还有些浑身难受。
飞霜却极享受让沐心追着自己问问题的乐趣,险些就要哼起小曲儿来,她笑眯眯的,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换好了衣服,接着解了头发,三两下挽了个宫女的发型。
沐心堪堪换好了衣服,也解下了头发,却被挽发难住了手脚,最后还是只能劳烦飞霜这位郡主为自己亲自梳头。
太庙外——
飞霜和沐心换上了太监服,低垂着头,手里端着托盘,混在一群小太监里,一行人行色匆匆进了太庙。
待到将托盘放下,飞霜便拉着沐心闪身躲进了一处狭小的房间。
这是个用作储物的小隔间,就设在太庙正殿边上,平日里只有看守祠堂的人才会偶尔进入,里头堆放着供奉先祖常用的香烛之类的祭祀用品。
飞霜会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小五儿时刚回宫时,常被皇族的那些同龄人算计欺负。
他年幼时性子倔强,又不屑与人争辩,便常常动手打人,被罚跪祠堂的次数多了,飞霜和白草草便也常常光顾太庙。久而久之,便发现这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后来,皇上担心自家儿子打架吃亏,便让他拜了禁卫统领为师,阴差阳错的,结识了同为统领徒弟的洛尘。
第四百四十五章 飙泪
言归正传,飞霜带着沐心熟门熟路摸进了存放祭祀用品的储物间内,借力屋内的桌台,足尖轻点,几个纵身跃上了房梁。
房梁旁,是正殿墙上早年留下的一处通风窗口,正是绝佳的观望位置。
一阵天旋地转,沐心略有些心惊胆战,回过神后便已身在梁上,好在她不恐高。
透过通风窗口,正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能进太庙的人,除去皇亲贵胄,便只能是朝中重臣,一个个都是锦衣华服,多是玄衣上缀着金色丝线,庄重又不失贵气。
“飞霜姐姐,我们来这里……”沐心转过头,正要不耻下问,却见飞霜依旧是那神秘兮兮、又带着些许扬眉吐气的笑意,一肚子的问题便又咽了回去。
“算了,问了你也不会说的,对吧?”沐心闷闷地自问自答,没忍住朝着屋顶翻了个白眼。
“对对对,你待会儿自己看就知道了,绝对不虚此行。”飞霜揽住沐心的腰,借着桌台借力,缓缓落地,兴致勃勃地拉着沐心走到门口,拉着她蹲下,一边扒着门往外看,一边回头为沐心解释,“忘了说,加冠易服的仪式在屋外,要开始了,快看快看!”
沐心缓缓低下头,凑到门缝往外瞧,随着耳边悠远而庄重的礼乐缓缓响起,周遭的嘈杂声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东边的方向,她便也随之望过去……
是楚天歌……
他一身玄色深衣,头发简单的在头顶盘作发髻,没有任何饰物,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缓步走进殿内,随后在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面前跪坐下来。
“五殿下加冠,始……”
那位老者从侍者手中的托盘里取出冠笄,走到楚天歌面前,同样跪下,将其绑在楚天歌脑后的发髻上……
沐心心头一跳,捂着嘴,转头看向飞霜,压低了声音,略有些气急败坏:“飞霜姐姐,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儿告诉我?”
随后满身的气势落败下来,垂头丧气道,“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可不能怪我!”飞霜同样压低了声音,甩锅甩得毫无负担,“是他不让我说的,说是让你好好养病,其他事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沐心气得眼泪都飚了出来,“这可是他的成人礼,今天是他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却……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