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还是沐心看人准。
这么容易拆穿的谎言,独孤不弃只需来找他求证一句,便能不攻自破。
一封来路不明的匿名信,连个沐心身上的信物都没有附带,她却信以为真,还把全家人用命保下来的账册如此轻易就拿了出去。
果然是……糊涂……
宋玉迅速带了一波侍卫赶往城外的三里亭,另外派人前往县衙向五皇子求助。
自从昨日沐心离开之后,五皇子便搬出了独孤家,目前住在县衙。
当五皇子收到宋玉的求助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笑,也不知道沐心当初笨成了什么样,竟然被独孤不弃这样头脑简单,还感情用事的人给算计了。
只需一个眼神,追风和逐月便一前一后直接从墙边一个纵跃离开了县衙,一路赶往城外三里亭。
楚天歌略做思考,扬声叫道:“折花……”
折花原本在外间准备茶点,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一个闪身便到了楚天歌面前,行礼道:“殿下……”
楚天歌对她略一颔首,吩咐道:“城外三里亭,你跟过去看看,多带些解毒药。”
折花福了福身,转身后快步离开。若是解毒,时间可是很重要的,分秒必争。
她前脚刚一离开,踏雪后脚便走了进来,禀告道:“殿下,牢房那边出事了。”
楚天歌忍不住皱眉想道,难道沐心所有的推测,都要一一应验了吗?
所谓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便是楚天歌眼下面对的情形。
他这才刚坐下,椅子还没焐热,便被迫起身离开,出门跟着前来报信的衙役一路马不停蹄赶往牢房。
楚天歌边赶路边问那衙役:“说说具体的情况。”
“回殿下的话……”那衙役快步在前面带路,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一边看路一边还要回头观察五皇子的脸色。
他小心在脑中过了一边措辞,努力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今晨巳时,狱卒老王他们几个前去换防,到了牢门前却发现,守夜的几个狱卒都倒在了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不仅是狱卒,就连关在牢房里的囚犯们也都叫不醒。
昨日大人曾特意吩咐过,知府大人乃是重犯,要小心看管,每半个时辰便要进去查看,小的们便格外留心,谁想,还是出了错。
知府大人所在的牢房门锁被人用刀劈开了,老王他们进去查看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不知所踪,两名狱卒被杀死在牢里……
小的们怀疑,是知府大人早有预谋,趁着昨夜大家酣睡之际迷倒了大家,越狱了。”
说话间,楚天歌已经跟随衙役到了大牢门口,阔步进去,接见室里,昨晚负责守夜的几名狱卒跪了一排,一个个低着头,浑身缠绕着低迷的情绪,等候上级的裁决。
在他们面前,停放着两具尸体,上面盖了白布,白布上染了些许暗红的血色。
第一百四十三章 越狱迷云
楚天歌还未进门,那带路的衙役便高声唱道:“五皇子驾到!”
等楚天歌踏进牢门之后,地上便跪倒了一大片,众人齐声喊道:“参见殿下!”
今日的天气不大好,和五皇子的心情差不多,愁云惨淡,好在还没有到下雨的地步。
牢房里本就光线不大足,再加上这阴沉的天气,大白天里,牢里却已经点上了几只火把,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那是特意为五皇子准备的,狱卒们早已习惯了牢房的昏暗,再说点火把太费油钱,平日里是不敢这般奢侈的。
压下心中的烦闷,楚天歌端出皇子的派头,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也不叫起,反而冷声问道:“第一个发现孙洪才不见的人是谁?”
一名个头不高,身形还算壮硕的中年狱卒从队伍里膝行了两步出来,叩头行礼道:“回殿下,是小人最先发现的。”
“嗯,前面带路,去看看孙洪才的牢房。”
那狱卒便是一早前来换防的第一个人老王,他稍稍躬身走在前面带着路,一边提醒道:“殿下请随小的来,牢里光线不好,您小心脚下。”
前头跪了一地的人,依旧规规矩矩跪着,五皇子不开口,他们无人敢起身。
日渐东升,阳光穿过层层云雾,透过牢房墙上那个小小的窗子投射进来,虽不大耀眼,却将孙洪才所在的牢房照亮了许多。如狱卒所说,牢房里的光线偏暗,不过勉强能看清牢中的情形了。
楚天歌先是走到牢门处,俯下身仔细看了看,牢门上确实有刀砍剑劈的痕迹,再蹲下捡起地上的锁链观察。
无论是锁还是铁链子都是完整的,虽然有刀斧劈砍的痕迹,不过只有浅浅的几道,并不足以砍断锁链。
看来,这锁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
所谓刀劈的痕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惜手段不够高明,留下了破绽。
他闭上眼,轻轻动了动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霉味,其间夹杂着难闻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极轻极淡的……
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东西?
南方气候潮湿多雨,是以,每一间牢房的地面都铺了一层稻草以作为防潮之用。
犯人在牢房中生活,难免会有走动,留下些挪动的痕迹。
然而,孙洪才所在的这间牢房稻草除了挪动,却还有明显的切割断裂的痕迹,而且挪动得位置未免太大了些。
楚天歌的视线,继续从牢门口一路向里。
在距离牢门不远处的地面,原本该铺在上面的稻草已经被挪到了旁边,露出底下灰色的地砖,上面留有两摊明显的血迹,从血迹的范围和血量判断,那里应该是两名衙役重伤倒地后留下的,圆圆的一大滩,最后在地势低的一边汇聚成一条涓涓细流,一直蜿蜒至低处的墙角,染红了墙角堆积的稻草。
那两摊血迹再往里,有两处明显的喷溅形成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了墙边的搭着的那张木床。
楚天歌眸光微动,从门口处起身走了过去,最后停在几处明显被人狠狠踩过,以致碎裂痕迹十分明显的稻草边上,蹲下去,俯身先用眼睛细细查看了一番。
而后,伸手将地面的稻草轻轻拨开,露出底下喷溅的血迹,大部分血迹几乎完好无损。
如此看来,血迹是在稻草挪动之后留下的。也就是说,那两名狱卒是先走进了牢房,而且是在靠近了木床之后,才被人捅了刀子。另外,两名狱卒被人捅伤之后,便没有了反抗的余地,直接倒下了。
所以,那些稻草地下的血迹,才会保留得如此完整。
楚天歌将此疑点记下,便准备起身。却在这时,眼角余光瞥到木床底下一团黑色的东西,微微有些反光。
于是,他走过去,俯下身将那团东西掏出来,定睛一看,是牢里用来锁住囚犯的镣铐,面有多处被刀剑劈砍的痕迹。
这一回,镣铐上的刀痕明显比牢门的锁链要深刻许多,锁眼被破开的边缘上,还留下了明显的劈砍的痕迹。
这才是真正被刀剑劈开锁链留下的痕迹,锁眼处留下的刀砍痕迹极深,表明挥刀之人力气极大,再看那刀口齐整的程度,此人应当武功不弱。
放下镣铐,楚天歌起身走至墙角,回头重新审视起整间牢房。
打斗的痕迹主要集中在距离木床三尺左右的位置,这一点,从地上的诸多踩踏的痕迹可以判断出来,最明显的,便是地上那些被人踩踏而挪动明显的稻草。另外,则需俯身靠近地面细细查看。
牢里并不干净,地上的尘土恰好将打斗时的脚步记录了下来。
凌乱,却有迹可循。
现场的一切,正如衙役所说,很有可能是孙洪才用什么方法把两名狱卒骗进了牢房,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抢了他们的佩刀,将两人残忍杀害之后,用刀砍断了镣铐,成功越狱逃之夭夭。
然而还有一点解释不通,如果是孙洪才夺刀杀人,又暴力砍断了铁制的镣铐,动静一定不小,为何没有人发觉?
哦,那衙役说,当时外面的人,包括所有的囚犯和狱卒都睡着了……
不对,楚天歌神色一凛,当即确定不是外的人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迷晕了,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所有人都睡得那么死。
他的脑中一道灵光乍现,方才的那个味道,是迷药。
那么问题来了,犯人入狱前,都需要被搜身上缴所有物品,孙洪才哪里得来的迷药?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有本事藏下迷药,又该如何保证迷药可以把所有人都迷晕,却能留下两个狱卒来给自己开门?
又或者,他是先把两名狱卒骗进了牢房,再将所有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晕,最后再把人杀害逃走?
可从牢房里打斗的痕迹来看,如此大的动静必定会惊动到外面的人,这不符合逻辑。
那么剩下的可能便是,那两名狱卒提早发现了迷药,还做了防备,却没有通知其他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福失踪
楚天歌脑子有点乱。
他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两名狱卒其实是孙洪才的人,所以提前放了迷药将所有人放倒,只可惜事成之后,反而被孙洪才杀人灭口。
又或者,是外面活着的狱卒在撒谎,是他们跟孙洪才串通假装,故意陪他导演了这一出越狱。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除去越狱的孙洪才,事发时值班的狱卒里,一定有问题。
不对,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楚天歌想起了沐心的预言,独孤正当年所调查的案情牵连甚广,如今重现于世,他们极有可能会对孙洪才下手。
也许,那两名狱卒便是幕后之人安排好的,由他们先迷晕了所有人,再偷偷潜入孙洪才的牢房,这就说得通了。
可为何那两名狱卒会死在牢里?
是孙洪才恰巧没有被迷晕,奋起了反抗?
还是幕后之人故意布下迷云,为了制造孙洪才越狱的假象,杀人灭口?
在牢房里突然失踪的孙洪才究竟去了哪里?是他自己跑的?还是被人劫走?又是否还活着?
有太多的问题得不出答案,楚天歌想得头疼,只好暂且将问题搁置。
牢房里的血腥味太重,方才潜心勘察现场并没有太多感觉,如今一松懈下来,楚天歌才后知后觉难受起来。
他虽是医者,可并不代表就比常人更能忍受血腥的气味,相反的,不行医的时候,他比常人更讨厌血腥味。
母妃常说,他这是洁癖,得改。
不过,他从不委屈自己,既然有条件让自己干净舒适,为何非要去适应什么脏乱?
楚天歌离开牢房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等那个陪同的衙役小跑着跟出来,楚天歌已经径直离开了牢房。
一回到住处,楚天歌立即叫了一声追风,进来的却是追风的一名下属,名叫白芷。
白芷,长相与名字几乎是两个极端,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偏黑,他极少有机会在五皇子跟前露脸,今日是个例外,追风、逐月两人都不在,折花也被派了出去,踏雪要留下来看家,最后,便只能他顶上了。
“殿下,统领尚未归来。”
楚天歌愣了愣,想起自己用惯的四大侍卫一不小心被他派出去了三个,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无妨,你立即派人搜查整个牢房,找找有没有迷香留下的痕迹。还有,孙洪才跑不远,立即张贴出告示,全力缉拿孙洪才。
另外,事发时值班的几个狱卒也许是个突破口,无论是死掉的那两个,还是活着的几个,都给本宫仔仔细细地查。”
白芷躬身行了一礼,领命离开。
不过片刻,踏雪又来敲门,一进来便面色沉重地跪在地上,告罪道:“请殿下责罚,有人潜入了您的书房,属下虽然及时发现,却没有抓到贼人。”
楚天歌听完,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漏掉什么了。
所有可能接触到独孤正留下的证据的人,沐心自己主动出了事,独孤不弃收到匿名信件独自一人出城赴约,孙洪才失踪,他这个五皇子也牵涉其中,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还好,只是书房进贼而已,看来对方还没有打算破釜沉舟动他这个皇子。
压下心头的烦闷,楚天歌冷声问道:“可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踏雪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回道:“殿下放心,属下发现贼人的时候,他还在偷偷翻找书桌的抽屉,想来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后来属下进去书房查看过,除了书桌上有些翻找的痕迹,并无东西丢失。”
楚天歌左手下意识轻轻磨搓了几下右手的衣袖,嘴角弯起讽刺的笑,沐心给的名册一直都藏在他的袖子里,贼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快了。
也许沐心的猜测并没有错,对方的来头绝对不小,来势汹汹,实力不容小觑。
可惜她走得匆忙,来不及分析更多。
不过,楚天歌隐约想起沐心临走前曾说过:“若是他们一个一个来,我们提前防着些,倒也没太大的问题,就怕……万一对方人多势众,又或者对方同时对所有人出手,那就后果堪忧了。”
是了,先是独孤不弃收到匿名信,一意孤行拿着账册主动送上对方的门,宋玉赶去救援,自己也派了武艺高强的侍卫前去。
也不对,在独孤不弃之前,孙洪才越狱的事就已经发生了,只是衙役前来报备的时间晚了些,楚天歌这时候已经将得力的部下一个个派了出去,只能亲自前往牢房查看现场,踏雪一个人又要料理事务又要看家,难免疏漏,便又发生了黑衣人潜入书房一事。
孙洪才、独孤不弃、宋玉,还有楚天歌自己,沐心所预测的,可能被幕后黑手盯上的所有人,如今一个不落,全都一一应验了……
所有人都出了事,甚至那幕后黑手似乎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将所有行动都安排得环环相扣,还巧妙运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不对!
楚天歌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一个人被遗漏了!
他立即点了几名侍卫赶往独孤家,可惜还是来不及了——来福失踪了。
也不知对方派出的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高手,竟然能在不惊动四处巡逻的三十名侍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劫走了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