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做什么?”没有预料中的责难,宋玉偷偷松了口气,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当年你爹查到的案子牵连甚广,如今廖伯父和来福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大人便料到当年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会再次出手,无奈之下,只好匆匆遁逃。”
独孤不弃没听懂:“幕后黑手?凶手不是已经被廖伯伯杀死了吗?”
宋玉看着天真无邪的独孤不弃,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无力,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护着她的这一份单纯,却不想反而让她变得不经世事,身陷危险都不自知。
轻轻叹了口气,宋玉提起精神,耐心地同她解释道:“凶手是死了没错,但当年的事错综复杂,还牵连了其他人。总之,最近这段时间,你家的案子重新被翻出来,难保当年的凶手还有其他的同谋会对我们不利,你要千万小心,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鲁莽行事了。”
“那哥哥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宋玉一阵气结,心说,人家跑得比兔子都快,用不着你担心好吗?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才是。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回去,耐心解释道:“他如今……已经身死,倒是无法再有什么危险了。不过廖伯父和来福,还有你,甚至是我,就说不准了。
所以,大人昨日临走前千交代万交代,我们所有人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不可独自一人落了单。
尤其是你,大人早料到你容易多想,还特意交代了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其他事他自会安排妥当。”
其实沐心的原话是:“不弃的性子太过单纯,做事又不大考虑后果,我虽已尽力安排布置防着那些坏人,但你也千万要看好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想起昨日,宋玉对沐心的这一番话还颇有些不满,觉得沐心对独孤不弃偏见未免太多,如今看来,是他一叶障目了。
沐心对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分析一向见解独到,甚至常常能预测到旁人的下一步行动,这样的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沐心的提醒,他不该大意的。
第一百五十章 身手不凡的小云生
等追风和逐月赶到的时候,见宋玉和独孤不弃两人皆是安然无恙坐在三里亭中,有些吃惊,又有些庆幸。
很快,折花也随之赶来,她的轻功绝佳,脚程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对于自己无意间造成的劳师动众,独孤不弃表现出了万分悔恨,立即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折花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那群刺客的头领自称为贫僧,还称呼你为女施主?”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没听说过江湖上善于用毒的有这么一号人物。
独孤不弃肯定地点头:“是啊,那头领似乎不大聪明的样子,先是说漏了嘴自称贫僧,后来又改口自称为我。最初的时候,是他主动要与我比武,输了就要将我爹留下的东西交给他,后来见我武功高强,又主动认输,还自己揭了蒙面的黑布。
他们应当不是真正的刺客,当时他的手下还提醒他说,他们是刺客,不可以真面目示人,那领头人听了竟然又乖乖将黑布遮了回去……
哦,我仔细看了几眼,那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模样,唇红齿白,脸圆圆的,生得十分俊俏可爱。
可惜了,竟自甘堕落学人家做了刺客。”
追风抓住重点,追问道:“你们交手了?那群人身手如何?”
“不怎么样,出招软绵无力,毫无杀意。”独孤不弃回忆了一下,十分中肯地点评道。
众人反应不一,宋玉心有余悸,追风满目愕然,逐月面露凝重,折花则是兴致缺缺。
既然没有人受伤中毒,这里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殿下那里还等着她回去伺候呢。
独孤不弃又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赶紧说道:“对了,他们临走时说,他们算不上刺客,还说,有人发出悬赏要拿我手上的东西,劝我要小心,说是遇上真正的刺客,就算我武功再高也会有危险。”
悬赏……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面面相觑,皆是神色凝重。
想比城外三里亭的虚惊一场,独孤家的雨花巷这边就不那么乐观了。
短短一刻钟之内,来福就在侍卫严密巡逻的独孤府中悄然失踪,府中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劫匪的哪怕一丝踪迹。
一切都和沐心所料的相差无几,这群幕后之人,不仅来势汹汹,而且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似乎对独孤正留下的东西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楚天歌在房间里遍寻不到来福的踪迹,便决定到府外去瞧一瞧。
“殿下,殿下……”
他走得很慢,一路低着头边走边看,盼着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临近府门口时,耳边隐约听到有人似乎在叫自己,循声望去,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从府门外进来。
那孩子见到楚天歌显得十分高兴,小跑着朝着楚天歌的方向跑过去,他似乎已经跑了许久,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大流畅:“殿下,我们……我们看到了,那个劫走来福哥哥的人,师兄他们……他们已经偷偷跟过去了,我……我回来报信……”
“你是?”楚天歌陷入沉思,一时想不起独孤家何时多了这样一个小孩儿。
“我叫云生,是独孤大人收留我们住在这里的……”云生笑着解释了自己的身份,神色骤然黯淡下来,两条眉毛耷拉着,“殿下,独孤大人他……真的回不来了吗?就像爹爹一样,被大水冲走就回不来了,是吗?”
“云生,这些回来咱们再细说,现在先带哥哥去找来福可好?”
“好,殿下请随我来。”
云生看着年纪小,身手却出乎楚天歌意料的好。
沐心曾提过,云生今年才不过七岁,却不想他小小年纪,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便如此驾轻就熟,只见他张开双臂,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便轻盈地跃上了屋顶,两人一路飞檐走壁,很快穿过了车水马龙的闹市。
闹市之后,小云生忽然停下来,回过头对楚天歌解释道:“殿下,方才我只跟到了此处,您在此稍等云生片刻,我去查看一下师兄他们留下的标记。”
楚天歌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云生在屋顶上几个纵跃,很快便稳稳落回了地面,他走到隐蔽的墙角边,小大人一样两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左右查看了一番,找到师兄们留下的标记之后,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重新飞上了屋顶。
“殿下,他们去了那边。”云生指了个方向,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一前一后循着标记的方向追踪了过去。
楚天歌紧紧跟在云生身后,不知为何,竟觉得云生的身法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似乎和飞霜的身法有点儿像。
不过天下武功门派虽多,所遵循的规则却无外乎是五行、阴阳相生相克的运转之道,万变不离其宗,身法相似而已,也算不上有什么稀奇。
楚天歌自嘲一笑,大抵是跟沐心呆得多了,便也不知不觉染上了在相似之间找联系这样的毛病。
沐心管这毛病叫做——推理。
云生到底年纪小了些,轻功施展久了便有些吃力,楚天歌不动声色放慢了速度,一松懈下来,脑子里便有了余力胡思乱想。
沐心一定没想到,她一时心软在府衙门外收留的五个小孩儿,竟都是身怀绝技的练家子吧?
不过,普通人家可教不出这么出色的孩子,也不知这孩子口中的爹爹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是个隐士高人?
他们一路向西,屋舍渐渐稀疏,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郊外的竹林。
楚天歌耳力过人,刚一走近便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便将云生挡在自己身后,自己在前面开路,沉声提醒道:“当心,前面有打斗声。”
云生乖乖地点头,脆生生道:“殿下也要当心。”
两人轻手轻脚穿过竹林,最后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偷偷观察打斗的情形,云生忽然兴奋地站直了身子,立即被楚天歌一把按了回去。
他委屈巴巴地重新抬起头,这回倒不敢再站起身了,手指着竹林外打斗的一个白色身影,蔫蔫地解释自己方才的莽撞:“殿下,我见到爹爹了,来福哥哥有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竹林深处
此处,离稻香城门不知有多少里,是个距离沐心落水失踪的水心湖更远的地方。
青天白云之下,地域一片辽阔,人烟荒芜,杂草丛生,在这一片杂草深处,长着另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的更深处,有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隐居之所。
山泉蜿蜒而下,潺潺流水之上,一座竹子搭成的小桥横跨过流水;
小桥边上也是一座竹子搭成的凉亭,凉亭之中,摆着一只竹子编成的竹桌和几只小竹椅;
凉亭的另一边,立着一座竹子建成的双层竹楼,外围一圈竹篱笆环绕,围着小桥流水、凉亭竹楼,和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
正可谓是,就地取材,浑然天成。
可惜,这清幽雅致的地方如今看上去已有几分破败,竹篱笆的门上,那块原本嵌着匾额的地方已经脱落了一半下来,匾额掉在地上,已经不止被人踩过了多少回,题字的一面是朝着地面的,无人关注上面究竟题了些什么字。
竹院子里,一名黑衣人和一名白衣人正打得难舍难分,那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面容,那白衣人生得倒也不至于多好看。
但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就连打架的举手投足之间,也带着几分仙气,让人赏心悦目。
那名白衣人,正是小云生之前托付沐心寻找的爹爹——白草草。
篱笆之外,杵着四名十一二岁的小童子,正是从雨花巷一路跟着黑衣人过来的白云随、白云遇、白云而、白云安四人,此时四人目光灼灼欣赏着院子里那一场精彩绝伦的高手对决,全然忘了,那黑衣人身后不远处,还站着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来福。
此时此刻,来福的内心是绝望的,他明明很听话,按大人的吩咐乖乖待在房间里,除了去厨房要了一壶热水之外,他连大门都不曾踏出去过,可还是躲不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厄运。
他不过就是去要了一壶热水回来,方才坐下倒了一杯,无聊地端在手中轻轻晃着,头顶上就忽然跳下来一个黑衣人,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举动,便被黑衣人点了穴道,扛在肩上,一路飞檐走壁出了独孤府。
也亏得大人是个热心肠的,从大街上救回来这五个小不点儿竟然各个都身怀绝技,一路追踪到了这处僻静无人的竹林来,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位白衣大侠。
只不过……你们怎么就光顾着看热闹呢?
倒是先过来救救我呀!
来福在心里哀嚎,然而他被人点了穴道,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鼻子还能呼吸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干着急。
楚天歌顺着小云生指的方向看过去,竹林外那个一身白衣、手执长剑的身影,他眨了眨眼,不大确定地又眯起眼仔细一看,脑中顿时响起一阵五雷轰顶的巨响,眼前有那么一瞬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一阵风吹过,耳边响起轻轻的、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对于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他乡遇故知的情境,楚天歌并不感到惊喜,反而一脸惊吓,回头看着云生问道:“你爹是白草草?”
所以,当年那个皱巴巴的,动不动就哇哇大哭的小婴儿,长大后反而变成了乖巧听话,脸上总是挂着笑,还能挤出两颗梨涡的小云生?
楚天歌看着云生,眨了眨眼,想起当初自己盯着那个皱巴巴的小不点儿一脸嫌弃时,母妃曾对他说过:“这有什么?你刚出生的时候也长这样,长开了就好了。”
原来,母妃说的竟是真的?他小时候也那么丑过?
楚天歌不大高兴地结束了这场回忆。
云生跟着他眨了眨眼,笑容灿烂,又带了点儿惊奇,问道:“殿下认识爹爹?”
楚天歌盯着竹林外那个打个架都要白衣飘飘的白草草,恨恨地咬着牙,又回头看了一眼云生,别开了视线,不大情愿地纠正他道:“以后不要叫殿下了,叫表哥。”
小云生心里有些着急,五皇子带着他窝在竹林里,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他满脑子疑惑,不由得有些恍恍惚惚,方才不是说叫他表哥吗?那五皇子和爹爹肯定就是亲戚了,为何见到爹爹跟旁人打架却不帮忙呢?
他这边看看打得仙气飘飘的自家爹爹,那边又看看咬牙切齿的五皇子殿下,心里越发感到奇怪,殿下让他叫「表哥」,可为什么不大像认亲的样子,反而,他眯着眼盯着爹爹的眼神,似乎……更像是寻仇吧?
若是楚天歌知道云生此时的想法,定然要赞他一声,小小年纪,观察力倒是不错。
没错,白云生口中的那个爹爹,就是把楚天歌从小虐到大,也从小照顾他到大,却在他十一岁那年突然不告而别,整整六年音讯全无的,楚天歌唯一的亲舅舅——白草草。
楚天歌紧紧咬着牙,狠狠盯着那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人,眼眶里有泪在打着转,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却不管,只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他,一眨不眨,心里想着,有句老话说冤家路窄。
所以呀,白草草,就算你逃到千里之外的南方来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给找到了?
被人盯上的白草草此时正忙着打架,他自认武功高强,却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偏被他今日给碰上了,也亏得是他碰上了。否则他辛苦调教多年的几个徒儿,说不定今日就都要折在这人手里了。
白草草光是想想就一阵后怕,幸好他回来得及时。
那日,他被大水冲走,好不容易才抱到一棵大树幸存下来,又等了大半日,才终于等到搜救的船只前来,这才得了救。
救他的人,据说是从县里来的官员,还是个县令。
这年头,居然有县令这么不怕死,亲自跑到大水里参与救人行动,白草草当时大大惊讶了一番,后来见仍有许多百姓被困在水中,便没有急着去找自己的儿子和四个徒儿,而是留在那里参与了后续的救援行动。
没想到,这救人刚回来,又赶上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