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楚天歌儿时是很萌很可爱的,不过是环境所迫,长大后,便渐渐将高冷当成了一种保护色。
关于白草草当年那个憋死腹中,且又不堪回首的爱情故事,此处暂且还是不提。
至于原因,自然是这甥舅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又话不投机之后,干脆就大打出手,还一边打一边四处乱飞。
至于打个架为何要四处乱飞,除了比较能显示出两人的轻功了得之外,主要还是楚天歌压倒性地强攻之下,白草草招架不住,节节败退,不得不左躲右闪,偶尔还要落荒而逃,而楚天歌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直在他身后紧追不放。
“小鸽子你疯啦!我是你舅舅!”白草草帅气的左脸挨了一拳,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楚天歌,气急败坏地怒吼道,“说了多少次了,切磋归切磋,不准打脸!”
“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还有……”楚天歌追上去,右手又是一拳,冷声笑道,“谁跟你说这是切磋,我就是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臭小子……”白草草眉毛一挑,利落地将看着仙气飘飘,但极为碍事的衣服下摆别在腰间,摩拳擦掌地走向楚天歌,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吧?当老子真的打不过你吗?来呀!”
几个小家伙在一旁看着,纷纷下意识捂着两边的脸,替自家师父觉得脸疼。
这一路走来,变故太多,有惊又险又刺激,小家伙们已经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来慢慢对所有的变故都表现出一种超强的适应性。
他们从自家师父和五皇子那些没头没脑的对话中,隐隐猜到了一丝真相,却太过模糊,八卦好奇之心骤然兴起。
于是一边目不斜视盯着两位高手的过招,一边拉着和五皇子一起出现的小云生打听。
大师兄白云随放弃了沉稳路线,最先开口:“小师弟,师父真的是五皇子的舅舅吗?”
小云生的眼睛随着五皇子一个空中飞旋,落到来了另一处,才抽出空闲答道:“呃……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刚才殿下让我叫他表哥。”
二师兄白云遇撇嘴,啧啧道:“别装了,都管人家叫表哥了,还说什么不知道。”
白云而立即高兴地凑过来,笑眯眯地畅想起美好的未来:“哇……小师弟,那你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师父是五皇子的舅舅,那岂不是大人常说的国舅爷?”
白云安一见老三两眼冒光的嘴馋样,笑着接道:“是呀……这样一来,三师兄就有机会去品尝宫里御厨的手艺了。”
白云而腼腆一笑,在云安身后呼了一掌:“这都被你猜到了,还是四师弟最懂我。”
白云安被他这一掌呼得差点儿吐血,却没工夫同他计较,只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继续围观两位高手之间的对决。
两个大人忙着打架,五个小孩子又忙着驻足围观,谁都没有见到,那个原本被打晕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会突然醒来,还快准狠洒出了一包白色粉末……
好吧,实际上,当时他的周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那黑衣人闭着眼并没有看见,只是保险起见扔了一把白色的粉末出来,最后都飘飘洒洒又落回了自己身上。
那个黑衣人沾了一身白粉,也不在意,见没人理他,偷偷松了口气,便白乎乎、又灰溜溜地飞走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活着就好
黑衣人偷偷逃走的全过程,大约只有来福看清了,奈何他被众人抛在了脑后,至今没人来替他解开穴道,也就无法出声向众人示警。
而那五个小家伙此时还在兴奋地围观比武,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看到精彩处还会大声地拍手叫好。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来福急得直想跳脚……
好在老天有眼,穴道的时间此时刚好到了,来福惊讶地发现自己情急之下不仅真的跳起来了,而且还能说话了,于是赶紧喊道:“黑……黑衣人跑啦!”
两个站在竹楼屋顶正对拳的人,齐齐闻声转过头来,顺着来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上满是白色粉末的黑色身影,正施展轻功一路朝着竹林深处飞窜过去。
楚天歌空出一只手,抽空从袖子里摸出一锭碎银丢了出去,白草草也空出了一只手,两指间夹了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灌输内力掷飞出去。
随后,那个踏着竹叶飞奔的身影,在半空中忽然就瘸了一条腿,软了一条胳膊,最后掉到地上连滚带爬躲入了林间。
两人最后一个对掌之后,终于舍得分开了,调转了方向追至院外的竹林,可惜晚了,等他们追至竹林外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终究,还是让人给跑了。
今日的楚天歌格外的不沉稳,也不想沉稳,立即便转头指责身边的白草草道:“都怪你!”
“你还好意思怪我,呵呵……”白草草嘲讽一笑,反问道,“刚刚是谁先出手打人的?”
楚天歌理直气壮地翻出旧账:“是谁先在六年前不告而别的。”
“行行行……你赢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白草草摆摆手,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小屁孩计较」的嘴脸,转身走回去,自顾自逗弄起自己多日不见的一群徒弟。
楚天歌一肚子的怒气忽然就卸了个干净,只因为白草草的那一句「都是我的错」,藏在更深处的悲伤难过终于露出了原形,楚天歌抬手抹了一把脸,将眼角的泪珠尽数藏入指间,抬头仰望天空。
天不是很蓝,云有些厚,楚天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微风习习,沁人心脾,将他憋在心里的那一口气轻轻拂散。
能再见到白草草,他其实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失踪了整整六年的白草草还活着,不仅活着,还生龙活虎,比从前更无耻了。
这就够了……
也许最初的时候,他一个人面对那些宫中的尔虞我诈,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
他曾经是怨过的,然而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早就不再怨了。
唯一剩下的,便是担忧。
虽然白草草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他毕竟一个人出门在外,还带了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也不知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在外面会不会受人欺负?独自面对困境的时候,他身边也没个亲近之人,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也会夜半时分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比起当年的他
一句略显敷衍的“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却成功打发了大外甥,白草草表示很欣慰,好歹儿时对楚天歌的那一份护佑之情,不算白费。
他摇了摇头,又控制不住笑了笑,几分纵容,几分无奈。
楚天歌小的时候,白草草就喜欢把他逗弄得怒发冲冠,仿佛下一刻就能把房顶戳穿。
然而,往往只需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把他那一头炸翻天的毛顺得服服帖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小鸽子还是这么固执,也还是这么好哄。
其实,白草草和楚天歌虽然是甥舅,但两人年纪不过差了十来岁,相处时有时更像是平辈的朋友。
何况,两人又有着一段太过相似的经历——在最年幼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受欺负,却无力相帮。
所以,楚天歌的猜想没有错,独自面对困境的时候,白草草也是偷偷躲起来哭过的,不过那时候可还没有楚天歌的存在。
当年白香香和白草草姐弟俩早早便没了父母,两人无依无靠,相依为命。
白草草年纪太小,全靠年长的白香香一个人撑着,可自家这位姐姐再年长,也终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让她凡事都挡在自己面前,白草草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种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长大的苦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如果不是后来姐弟俩拜入了神医麦冬的门下,得以结束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白草草真不敢想自己还要度过多少个白日里嘻嘻哈哈、夜里才敢偷偷躲起来哭鼻子的日夜。
如今这一副在人前总是吊儿郎当的性格,很大一部分缘由便是拜儿时的那一段困境所赐。
十几岁的姐姐带着不过七八岁的他四处流浪,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唯有表现得乐观一些,或者干脆像个小痞子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嬉皮笑脸,这样姐姐就不必再费心为他担忧了。
白草草看着楚天歌暗暗咬着牙含着泪的侧脸,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笑里藏了几分释然。
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当楚天歌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一群女人欺负,自己却无力相帮的那种心情,可楚天歌比起当年的他,又好上太多了。
至少,楚天歌在十一岁前一直有个舅舅悉心教导,白草草有时会忍不住将楚天歌当成年幼时候的自己。
所以,他竭尽所能为楚天歌驱赶那些无力的心情,教会他暂时抛下皇子的包袱,像个小痞子一样,学会了嬉笑怒骂。
何况,楚天歌一直有父母护佑,他的母亲也并非真的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傻白甜,无非是懒得参与后宫争端罢了。
扮猪吃老虎,示弱,白香香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然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往事不堪回首,白草草深吸了一口气,将一脸的伤春悲秋收了个干净,又恢复了惯有的嬉皮笑脸。大外甥解决了,还有一群小孩子在巴巴等着他的宠幸和安慰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师父和爹爹
方才聚集在这片竹林上空的厚重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生命之重,纷纷化作雨滴砸落下来,太阳公公彻底没了踪迹,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白草草一身白衣行走时自带风度,衣袂飘飘,可惜刚飘了没几下便被天上的雨滴砸了回去,什么仙气、风度,都贴回白草草身上,最后随着雨水掉地上去了。
然而,这并没有阻挡他走向孩子们的步伐,久别重逢,他在雨中走来,带着一身的水汽,蹲下来,白色的衣摆瞬间染上了尘土的灰黄,雨滴溅落,点点泥尘落在他的衣摆上,有些黑,有些黄,更有些脏。
他全都视若无睹。
白草草此时的眼中只有他那群可爱的孩子,他蹲在雨中,对着一群巴巴望着他的孩子们张开双臂,笑着找他们招手道:“孩子们,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们过得好吗?”
那群眼巴巴望着他、甚至有些委屈、可怜的孩子们便立即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争先恐后跑向他,有人搂他的脖子,也有人搂他的胳膊,一群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
“师父……”
“师父师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父,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师父,我就知道您不会有事的!”
……
白草草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姿势,将孩子们左拥右抱着宠幸在怀里,闭着眼,听着他们在耳边欢天喜地同自己讲着这些日子的经历,只觉得老怀欣慰,甚至生出一种余生足矣的幸福感。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对了,云生怎么没叫他爹爹?方才明明看到他了,人呢?
他睁开眼,雨水很快模糊了视线,于是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四处搜寻,最后蓦然回首,儿子小小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两只大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了,一身湿漉漉的站在泥水坑里,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偏偏就是不肯过来。
他赶紧先放下四个徒弟,转过身去对着他张开双臂,轻声哄着:“小云生,快过来,到爹爹这里来。”
“爹爹……”小云生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他抹着眼泪,一边迈着小短腿奔向了自家爹爹那个宽广坚实的怀抱,又满足地笑了。
白云遇在一旁黑了脸,不满地嘀咕道:“又是这样,每次都要自己一个人独占师父。”
白云随扯了扯他的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劝道:“别这么说,云生还小,再说,师父本来就是云生一个人的爹爹……”
白云遇脑中忽然轰隆一声,天边一道惊雷落下,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的雷响,他忽然瞪大了眼,五雷轰顶般望着不远处,相拥而笑的白草草和白云生父子俩。
是啊,师父是师父,爹爹是爹爹,不一样的。
他沮丧地垂下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还是盖不过胸口那里尖锐到令人近乎窒息的疼……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听话
白云遇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总是针对小云生,也知道自己对师父有着超乎师父之情的情感。
可那都是因为师父对他们实在太好了,好到总会让他不小心忘了,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师父从慈幼院里捡回来的孤儿罢了。
大师兄今日无心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他。
师父,本就是云生一个人的爹爹,云生其实从未抢过他什么,反而是他们这几个师兄弟,分走了原本只属于云生一个人的爹爹。
是他们,欠了云生才对。
是了,哪怕方才师父因为他们几个徒弟忽略了云生,云生也不曾吵闹,反而独自一人默默在一旁委屈巴巴地看着,却没有半句怨言。
他不该怨恨云生,反而该感谢他,感谢他愿意将他满心喜爱的爹爹同他们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分享。
感谢云生,让无父无母的他,还能有机会享受到父亲的温暖。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要师父平安无事,只要他能一直留在师父身边,他就该知足了。
雨越下越大,来福人微言轻,原本只敢默默候在一旁,可这两个大人未免太不懂照顾孩子了,大人淋雨倒也罢了,小孩子年纪小身体还弱着呢,怎可一直在雨中就这么淋着呢?
万一染了风寒都算轻的,就怕发烧起来,一不小心脑子烧坏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在一地的泥水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壮着胆子对着那群相认的师徒开口道:“恩……恩公……”
白草草闻声转过头来,初见来福时目光还有一丝茫然,略微想了想,才想起这就是今日几个孩子要救的人,便缓声谦虚道:“举手之劳,小兄弟不必客气,若不嫌弃,便称在下一声白先生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