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草嘴角一抽,心说,这就把你收买了,果然小孩子真是好哄。于是心情很好地逗她:“飞霜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知道啊!”飞霜想了想,一时却说不清,只好又说,“好像又不大知道。”
当时白草草年纪渐长,个子抽高,又生得丰神俊朗,加上亲姐姐又嫁入了王府,于是京城中很多人家便对他打起了主意。
身为姐夫的楚孝文想着,白草草没有父母看护,便自觉充当起了人生导师,为他讲解了许多男女情爱之事。
听得多了,白草草虽然似懂非懂,却喜欢学自家姐夫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对着旁人说教。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对着五岁的女娃娃说起了这类教诲:“飞霜以后可不能随便对男孩子说喜欢,喜欢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只有对飞霜以后要嫁的夫君才能说,知道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窦初开
白草草的这一番教诲,着实让小飞霜吓了一跳,她方才对小哥哥说了喜欢,岂不是长大后只能嫁给他了?
这个念头,当时便在小飞霜的心里生了根,后来,又在白草草对她一次次的亲自教导和庇佑中,渐渐根深蒂固。
白草草,成了飞霜心目中未来夫君的唯一人选。
也许最初的时候,那不过是童言无忌的一个误会,但随着飞霜渐渐长大,随着少女的情窦初开,多年的误会早已变了味道。
可惜,少女心中那些微妙不可言的小心思,白草草从来都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也不肯知道……
飞霜长大后,曾经明示暗示了白草草无数次自己对他的心意,可他从来都不肯认真听。
她常说,长大后定要嫁一个白草草这样的人。
白草草就打击她,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娶她这样的女子。
师父和小五都说,白草草年过二十还不肯娶妻,定是为了要等她。
飞霜曾为此开心了好一段时间,也曾以为,白草草不过是习惯了以吊儿郎当的的面目示人,一时改不过来,所以无论他如何打击,她都从不曾动摇过嫁给他的决心。
直到后来,他竟然要娶麦芽儿为妻……飞霜动摇了,也许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可她没骨气,还是想嫁给他,只要白草草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白草草……
若是白草草此时在的话,是不是又要凶巴巴地骂她傻了?
飞霜淡淡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女子眼角滑下一滴泪。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可如今再听到他的消息,她才发现,那些慢慢会习惯的鬼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还是会想他,疯狂地想,想得心疼。
沐心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安心地入睡了。
不对……她不能睡,她还有很重要事要去做,她挣扎着,拼命想从睡梦中醒过来,却又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最后,她听着耳边缓缓响起的脚步声,近了,近了……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聆听着耳边的声响,终于脚步声靠近床边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
飞霜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手里端着刚熬好的白粥和汤药推门进来,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动作轻柔地扶着沐心坐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靠枕,无奈地夸她道:“你还真是意志坚定呢……被点了睡穴还能醒得这么快。”
“点了睡穴?”沐心坐直了身子,身上包裹的被子往下滑了些许,她后知后觉自己身上那薄薄的中衣似乎有些漏风。
低头一看,苍白的脸上立即涌上了血色——里面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穿。
飞霜被沐心这纯情羞涩的小女子模样逗乐了,端起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抿着嘴笑道:“别紧张,门是关着的,我们都是女子,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如今大病未愈身体还很虚,先吃些东西,把药喝了,衣服稍后再穿不碍事的。”
沐心噎了噎,乖乖张嘴吃东西。她连着两三日就喝了一小碗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浑身都没力气,就算想换衣服也换不动。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遗书
午后。
不过短短半日,沐心凭着脑中的记忆将独孤正留下的那本账册默写了出来,沉吟了片刻,再次提起笔写了一封遗书,内容如下——
八年前,家父为调查南方赈灾粮饷贪墨一案,无意间撞破了一桩诸位阁下的密案,独孤一家因此惨遭满门灭口。
八年后,身为人子,再一次翻出八年前的旧案乃是义不容辞。
吾深知,以鄙人一己之力必定无法对抗藏在这案件背后的尔等大人物,亦无心与诸位为敌,只愿独孤家余下的老弱妇孺能平安无事。不论诸位信不信,当年的真相,而今只有吾一人知晓。
为表诚意,吾自愿身死,以保住阁下的秘密。
然,为保万无一失,也为了表达保护家人的决心,吾只能将当年先父留下的账册先行公之于众。
从此,独孤家便不再是诸位阁下秘密的唯一知情人,所谓法不责众,万望阁下能就此放过独孤家余下无辜之人。
另,先父留下的一份名册,列有诸位阁下之名,而今吾已将其分别托付于几位可靠之人手中。
若吾死后,家中妹妹和伯父等人出了意外,那份名册将和今日之账册一样公之于众。届时,阁下的秘密将举国人尽皆知。
到时阁下哪怕再厉害,只怕也抵不过全天下的讨伐。
吾实无与诸位阁下为敌之意,出此下策也不过是为了护住独孤家无辜的老弱妇孺,望阁下见谅,在伸出罪恶之手前,万望三思而行。
独孤沐心 绝笔;
沐心拿起那双墨迹未干的遗书,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满意地笑了笑,第一次写遗书,能写成这样应该不错了吧?
一个匆匆赴死的人,遗书也不必写得太多滴水不漏,否则,反而会遭人怀疑。
不仅沐心默写账本的速度很快,飞霜安排印印书局的动作也不慢。
飞霜拿了沐心写好的账册和遗书便要赶往印书局,沐心方才又吃了一碗碎肉粥,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便拉着飞霜的袖子撒娇道:“飞霜姐姐,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人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印印书局长什么样呢!”
对飞霜这种一见如故的自来熟,还动不动就对她撒娇卖萌,沐心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她昔日背负的重担终于得以卸下,于是性子便活泼了许多,又恢复了小女儿的娇态;
又或者,是飞霜对她的关爱备至,让她对飞霜产生了亲近之情;而飞霜,似乎也对沐心格外纵容。
沐心所提的请求并不过分,而飞霜又向来纵着她,很快便被她磨得软了态度:“先说好,就只是去看看,按照你所预估的数额,这几日印印书局必定是要加班加点赶工了,你这小身板可不能跟着一起折腾。”
“我晓得的,姐姐放心,我真的就是去参观参观,长长见识就回来。”
“那就走吧……”飞霜妥协道,末了,见沐心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便停下等她,“去房里拿件披风,刚下过雨,外面冷。”
沐心乖顺地点头,转身回了屋,出来时身上便多了件锦蓝色披风,连着帽子都扣在了头上,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飞霜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欲走,被沐心叫了回来:“等一下,姐姐也要穿上披风再出门,这几日我病得厉害,姐姐照顾我定然十分辛苦,可千万要小心些,万一被我过了病气,再出门着了凉,那可就不妙了。”
第一百七十章 热闹
沐心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
飞霜低下目光,这才看到沐心方才所在披风里的手里还藏了件披风,虽是女子的款式,但好在并无太多花色坠饰,又是黑色的,倒也合适。
她眸光闪了闪,低敛眉目接过沐心递过来的披风裹到身上,寒风瑟瑟,立即被隔绝在外头,心里也跟着生出一丝暖意。
自从白草草离开之后,她这几年的性子越发强势,已经有许久不曾被人这般关心照顾了,飞霜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心想,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
小五的眼光的确不错,至少比她强太多了。
出了房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沐心浑身打了个寒颤,飞霜立即将她护在怀里,帮她挡住了大半的冷风。两人相携着走下楼梯,一路到了客栈一楼最热闹的大厅。
大厅里坐满了人,掌柜的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店小二顶着雨后有些冻人的寒风,依旧笑得殷勤热络在门口处迎来送往。
沐心在房里憋了好几日,一下子忽然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竟有些隐隐的兴奋。果然人类还是适合群居,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未免太冷清无聊了些。
她想着,忽然又怀念起从前在乡下的时候,她家就在田埂边上,是村民们下田的必经之路。
那时候,她每天清晨都是在母亲做饭时,枕着柴火燃烧的、人间烟火气息中醒来,然后便会乖觉地自己穿好衣服,短上一只矮凳坐在院子里看着村民三五成群,一路说说笑笑往田埂的方向走过去。
说起沐心家那个院子,其实就是用竹子和木头简单围起来,再加上一些藤蔓捆绑缠绕、加固的围栏。
若不是上面爬满了长着长刺的三角梅,几乎就是个摆设,随便谁都可以爬进来。好在沐心家穷名在外,倒也不怕被人惦记。
又想起那些围栏上的三角梅,那还是沐心三岁时,特意缠着自家爹爹从山上挖回来,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悉心照料才长成的。长长的藤蔓爬满了围栏,尖锐的长刺可以防盗,开的花却十分明艳好看。
因着沐心家就在大路边,村民们看着那三角梅十分喜欢,后来便在村里流行了起来,风靡一时。
客栈里人来人往,而人一旦病得重些,便反而留恋起人间的热闹来,沐心如今大病之后。
如今置身这一场热闹之中,不仅不觉吵闹,反而十分喜欢,喜欢到走不动道了——她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一场热闹。
飞霜见沐心走不动道的模样,却以为她是体力不支,四下张望了一番,寻了个空位,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吃些东西再过去吧,你这几日吃得少,又病着,身子太虚了。”
沐心从善如流点了头,她摸着空空的肚子,腼腆地垂下眸子,径自弯着嘴角笑了笑,答应道:“也好……”
不提倒没感觉,一提起来,还真是饿了。
飞霜小心地搀扶着沐心走向方才寻好的空位,冷不防听到后头掌柜的轻声感叹着:“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真是令人羡慕……”
她一时晃了神,脚下差点儿没踩结实,好在她反应快,立马稳住了,稳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两口……
曾经也有人这么羡慕过她和白草草,然而一切过往皆已成了云烟。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认不出来
客栈店门口的热闹暂时告一段落,店小二便在一旁偷了个闲,也凑过去倚在柜台前,看着两人相携着离去的背影,眼中既有些憧憬又有些彷徨,幽幽叹了口气道:“唉……要是能娶到这么个美娇娘,我肯定也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
“得了吧,赶紧招呼客人去……”柜台后的掌柜抬手就往店小二的后脑勺敲下去,笑骂道,“再不好好干活,我看你拿什么娶媳妇。”
店小二扭过头去,瞪着掌柜的控诉道:“李叔,揭人不揭短,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掌柜的没理会他,无情地撵人道:“还不快去,有客人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那店小二委屈得紧,然而一转脸便立即换上了一张大大的笑脸,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新进门的客人进门:“呦……这不是周官人吗?您都好久没来了,快里边儿请……还是您坐惯的位置吧?”
那周官人一身书生打扮,眉宇间带着些许盛气凌人,哪怕店小二如此热情的招呼,他也不过是倨傲地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
店小二毫不在意这位爷的冷淡,机灵地应了一声:“得嘞……都给您留着呢!”
便熟门熟路领着人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抽出搭在肩头的白布殷勤地擦了一把桌子,躬身施礼道,“官人您请坐!”
同是靠窗的边上,有一处隔间。
乃是用竹编的屏风与周边隔离出来,只留出一个约摸三四尺宽的供人进出的门道,门道上头还挂了半张轻盈的草帘子,用以隔绝外面的视线。
沐心被飞霜搀扶着,走进了这一处隔间。
“飞霜姐姐,你方才听到了吗?”沐心进了隔间便摘下披风帽子,脱下披风折了折放在一旁,语气间颇有些兴奋,“那掌柜的说我们是小夫妻。”
沐心这话问的,飞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说,沐心连男子都装过了,应当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才对。
到此处想,她的心下稍安,她最怕碰上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一点儿刺激都受不得,动不动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头疼。
不过,她脱下披风折了放在一旁,还是应以防万一安慰了一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罢了,不必介意。”
“不是介意……”沐心低下头仔细理了理头发,又抬起头对着飞霜眨了眨眼,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几分跃跃欲试,“飞霜姐姐,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看不出我是……”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飞霜耳边说道,“应该没人能认出我是失踪的状元郎吧?”
说完,她坐了回去,两手捋着胸前的一缕发丝,微微垂首作娇羞状,再次眨着眼睛看向飞霜,几分腼腆,几分期待。
飞霜会意,身子向后倾拉开了距离,仔细观察了一番沐心如今的打扮。
她的体格偏瘦,身姿纤细曼妙,今日穿的是一身淡蓝色衣裙,广袖宽衫,看上去倒是丰腴了些许。
她的衣襟上绣了几簇兰花,青叶白花,都是轻轻淡淡的颜色,好似由水墨画一般,寥寥几笔勾勒而成,简约而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