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客气了。”闻大监察官依旧彬彬有礼。
祝渊:“外面风大,大家进营帐——”
“大人,不好了!”传令兵远处高喊,“叛军攻城了!”
“什么?!”祝渊来不及惊愕,当即从副将手里拿过利剑,往城门楼疾行。刚迈出两步,又停住脚步吩咐程洵,“马上送她们回府,先生的安全也交给你了,带去避难!”
“梦儿,告诉你母亲,不要怕,”祝渊崩紧的侧脸漾出一抹柔情,“有我呢。”
叮嘱完,便大步走远。
“爹爹……”祝梦得望着父亲离去的声音,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她害怕极了,“洵哥……”
程洵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冷静下来,他拂去祝梦得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她:“没事,岳丈他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回府去……阿禾?”
南易避开了程洵拉她的手。
“洵哥,你带姐姐和婆婆走吧,”她把手炉塞给张婆婆,“拿好,还热着。”说完拽着闻何的胳膊,也朝着城门楼奔去。
“阿禾!阿禾!”祝梦得急得跳脚,“快回来!”
“走吧,”程洵道,“既然有贺先生在旁,阿禾肯定无事。”
“可是……”
“母亲一人在府中,你不担心吗?”
“这……”祝梦得左右为难,半晌才艰难地作出决定,“我们走吧。”
军营此时乱作一团,将士人人席不暇暖,自然没人注意到,草垛后面的二人。
“力气这么大?我又不会跑,”闻何把南易挡在里面,遮住了吹来的风,“再拽就断袖了。”
南易没有理会他的小幽默,直接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会来邗江郡?”
“来找你啊,”闻何反手攥住她抽回的手,“怕你不认识回家的路。”
***
南易是路痴。
某日九炉组长会议刚散,宁真真就接到了南易打来的求救电话:“真真,我迷路了。”
宁真真扶额:“城区就芝麻点大地方,你闭着眼睛都能摸回来吧?现在在哪?”
“我在……
“是我,”闻何冷不防从宁真真背后抢过手机,“系统的手环带了吗?”
“带了。”
“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邗江郡08
“手还是那么凉,天这么冷,就不知道穿厚实点?”闻何的指尖划过南易的手腕,“身上的披风是花架子吗,纸糊的一样,”他顿了顿,“不过——”
“天青色很衬你。”
他闲下来的另一只手替南易理了理披风下摆,“好看。”
闻何十指清瘦修长,掌心却大而温暖,轻轻松松就把南易的手笼在其中。
手腕处传来的酥麻感让她微微蹙起眉。
“系统被炸了吗?”
“上一个想炸系统的人被你的好朋友扒光了牙齿,截至三天前,还没出现第二个莽夫上赶着找死。”
“所以,”南易揪住了这句话的重点,“你是三天前被传送来邗江郡的?”
“差不多,再精确点,是比你早了半个小时。”闻何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一遍一遍地划着南易的内手腕。
“叛军为何提前一天攻城?”南易只能靠提问来转移注意力,好屏蔽越来越强烈的酥麻感,“是你告诉我,系统永远是对的,可现在时间有误,出了偏差。”
虽然力道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么多遍下来,南易的皮肤还是被闻何划出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系统的确永远是对的,”他收起指尖,改用指腹轻轻揉动,“不对的,是你拿到的那份资料。”
南易抬眸,与闻何垂落的视线撞在一起,静了数秒,她敛了眉眼,继而看向他们交叠的双手。
“是你潜进了系统的数据库修改了时间,对吗?”她轻声问道。
闻何在她手腕处画了一个勾,当作答案。
南易又问:“为什么?”
“因为,去日不可追。”
“闻何,”好一会,南易才开口,“我的任务怎么办?”
“叛变开城门的,是我先前差遣到祝渊跟前传话的百夫长,他与敌军首领的往来书信,我都拍照取证了,回头传给你。”
“任务你帮我完成了,可我还是回不去,”痒得很,南易数次试图抽回手,可闻何攥得太紧了,她的力气又小,“系统说,要……”
“十天。”闻何的指腹慢慢打着圈,“等不及想回去了?”
身上的披风和襦裙,本是祝夫人送给祝梦得的陪嫁衣物,压在箱底一次都没穿。那日初登门,母女二人见南易穿得单薄,便翻出来给了她。
掖在袖口的帕子是祝梦得新做的,上面绣了一个黄澄澄的圆柿子。“阿禾,柿子是吉物,姐姐希望你以后可以‘事事顺遂’。”
还有那盒很抢手的胭脂,樱桃尖。
闻何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舍不得她们?”
南易避而不答:“这十天的停留期,也是你让系统定的吗,为什么?”
“因为,去日不可追。”
“闻何……”
闻何重复念那五个字,南易也第二次唤他的名字。
***
“分手?”宁真真惊得差点没坐稳。
调整好坐姿,她赶忙确认:“真分了?什么时候分的?谁提的?”
跟个炮竹筒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问题,末了偷偷观察南易的神情。
“真分了,就在刚刚,我提的。”她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不痛不痒的寻常小事,事不关己。
可宁真真知道,她面上越是表现得无足轻重,心里就越在乎、越难受。
她爱闻何,很爱很爱。
动物的爱意是藏不了、掩不住的,就像空气,虽然没有实体,但无处不在,也无法忽视。
南易的爱尤甚。
“我能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吗?”
“因为,去日不可追。”
邗江郡09
“走吧。”
“去哪?”
“你想去哪?”
呼啸的寒风里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
稍近些,是脚步声,马蹄声,再远些,便是模糊的嘶吼声了。
声声入耳。
郡守祝渊被俘,处以车裂之刑。
其妻女闻讯皆自尽。
史书留给他们的,只有这短短二十个字,连同邗江郡一起,被滚滚流沙埋进河床里。
“不是要让我在这待满十天吗,”南易抠着草垛上的绳结,“怎么改变主意了?”
闻何叼了根稻草在嘴里:“因为太想你,等不到十天以后了。”
南易的指甲很软,抠不动泡发过的草绳,她收回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闻何,”南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去日不可追’的下一句是什么?”
“来日犹可期。”
“嗯。”南易抬眸与他一笑,扯掉他嘴里的稻草,然后紧紧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