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小道真的不是来化缘的。”阮妩伤心的哭泣:“小道就在越州城外浮生观出家,不是山沟里的穷酸,也没有带病,真的不是故意来给老施主添麻烦的,小道马上就走还不行吗?你们别骂我~~”
这是在里面被骂了?想想自家老夫人的作风,众人倒是没有任何怀疑。
“小道士既然惹了老夫人不高兴,等下磕头认错诚恳些,我家老夫人心善,还能难为你不成?”眼尖的人看着后面出现的主子们,又有人开腔奉承。
他们还想演,可阮妩这边,戏都做完了,如今人越来越多,她也不敢拖着师叔挨打。不理会对面的言语,她抹了把泪,低声说了句:“师叔,我清空门口,您先走。”人太多了,她打算先把门口的打走,放师叔出去,自己垫后。
只是这一耽搁,耳后混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身过去。
之前一直关注着周围人的动静,以为后面是屋里那个吊眼老嬷嬷带着人过来。这回头一看不得了,为首的那个,竟然是刚才在屋子里口沫飞扬的老夫人。前呼后拥的被搀扶着往过跑,步伐甚是矫健。
“跑…跑啊!”老夫人被旁边的人匀了好半天气,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做了什么亏心事,请你们坐还不敢。”
“无量寿佛!”静空面上倒是没有变化:“施主误会了,贵府到越州之人说得清楚,施主思念成疾。今日贫道特意带师侄来为施主解忧。可看着施主如此中气十足,不像有疾之人,我等自然告退。”
“只是…”她回身看着四周:“不知,施主让家丁围着我二人,堵门不让离开,倒是何意?”
“何意?”老太太哼哼笑着:“我不认识你二人,假冒道士私自擅闯民宅,自然是拿下送去官府问罪?”
“擅闯民宅?”静空挑眉:“无量寿佛,施主可是不记得,是这位施主去越州见我师侄。是她领我等进门,是她让我们带我们在施主院中站着,是她最后打帘让我们进去。”
她看向高嬷嬷:“施主可知,公堂之上诬陷他人,该当何罪?”
又被推到前面,可这次说到了上公堂,高嬷嬷胆怯的缩缩脖子,没敢出声。
顺着静空的思路,老夫人显然也记起看到的人实在太多,这理由确实不太合适,她一时间皱起眉头,盘算着对策。
都没人说话,静空稽首:“请施主让仆从把门打开,放我等离去,以后,必不会再来打扰。”
“你…”老夫人还没想出什么,可看了一眼旁边盯着阮妩,又觉得不甘心:“你可以走,她必须留下。”
她指着阮妩:“我是她姑祖母,安顿她责无旁贷。”
“施主可能搞错了。”静空依旧平静应答:“她乃我师侄,出家于浮云观,了却尘缘,四大皆空,身属道门,与施主已无牵绊。”
“出家又怎样,我是她姑祖母,就能决定她的去留。”老夫人蛮横的命令:“要不你离开,要不你们都别走。”
“施主想囚禁我们?”静空看她。
“囚禁?”老太太哼了哼:“请你们在府上做客而已。来人…”
第15章
威风凛凛的老夫人正要找人请表小姐留下,大门被拍的当当作响。
“谁啊?”门口的仆役问。
“滚蛋东西,开门。”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
“大…大爷。”仆从一哆嗦,赶紧回头看老夫人。
“看什么看,还不给大爷开门。”看到老夫人没说话,旁边一直跟在后面的中年女子喊道。
外面的怒斥声让仆从们都吓住了,如今有主子发火,堵路的人赶紧让开,七手八脚的把门从里面拉开。
门内,因为这戏演的太过火,阮妩看着前面中气十足叫骂的人,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调查过,知道这老夫人心机不行,脾气暴躁才过来的。但是她真是没想到,这老夫人不是心机不行,她是完全没有心机吧!但凡有脑子的,也不会让自己丢人现眼到家门口的。
伯府夫人,怎么比地痞泼妇还不如?几十年不出门,真能把人傻成这样?雇了大量人手在外面听戏,等着散步消息呢,如今是不会有人请她进伯府居住了,可闹掰的这么彻底,后续的安排还有吗?
心中有些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时,她跟着看向门外,就见那里,一个满脸怒容的男子正站在中央。
而他的身后,已经围观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群。这些看客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门内的场景,还有人偷偷指点着里面的众人。
府内的人都没看懂情况,外面的男子已经大步流星走进。先是停在静空面前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家母有些脑疾,说了胡话,请两位道长不要见怪。”
说着也不管他人,对着女眷喊着:“老太太脑袋不能见风,谁让你们把她带出来的,说话都不清醒了,还不赶紧送回房内。”
被说成脑子有病,威风八面的老夫人哪里受得了。可是看看儿子黑成锅底的脸色,再看看外面的人群,也知道出事了,连忙装着头痛的样子,哼哼唧唧的被扶着回房。
这还有个脑子好使的,回过神的阮妩在静安身后打量着。
那一身官袍,猜测这个就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卫启钟,户部郎中。能做到正六品,果然也不傻,这是听到消息,赶回来救场了?
对于卫启钟的道歉,静空不置可否:“既然府中有事,贫道二人不打扰了。”
这事儿今天也只能这样,女眷全跑了,卫启钟一个男子,也不好强留道姑,他回身又是鞠躬:“今日实在是多有得罪,改日定当让家人登门道歉。”
“施主不必客气。”静空回礼后,带着阮妩出了大门。
门外的人看着出来的两人,岁数大的没什么异常。岁数小的那个,满脸通红,紧攥着拳头,步伐凌乱的跟着走在后面,议论声又大起来。
有个老人倒是知道些内幕:“我认识这里的嬷嬷,这家的老太太,和这小姑娘祖母是亲姐妹,一嫡一庶,嫡的这个,从小就比不上庶出妹妹,嫁人也比不上,儿子更差。”
这话音刚落,又有人跟着猜测:“我估计啊,这是老太太看着小姑娘家人都不在,把人接过来出气呢!”
“怪不得,我还说,能有多大的仇,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另一个声音:“这是憋几十年的恨啊。看看小姑娘通红的眼睛,刚才那些话,都是在里面骂的吧!”
“肯定的!”旁边女子接话:“这府里的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大。什么难听的都说,百无禁忌,骂哭个小丫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看看人家卫大人多厉害,叫嚷打骂,愣是被他扭成头疾发作。这大户人家的戏,看的果然比戏台上的还要精彩。”
一众人赞同极了。热闹没看够,可惜两个道姑已经走远,伯府的大门也早早关上,看无可看的人群也只能遗憾的散去。
衙署内,常广安正端着杯子,听着下面的人绘声绘色的讲新鲜事。等到对方说完,他抬手让人退下。
“昨天晚上除了老孔的人,排布消息的还有一波人马。”看看上方的人已经靠倒闭眼,他眉心都皱出个疙瘩:“你刚上任,能不能悠着点儿!要不去睡会儿?”
“靠会儿就行!”躺着的人随意的答道:“人太多,总要捋一遍才好用!”
怎么捋?怎么好用?听了这话,常广安反倒替那群人捏了一把汗。相识多年,他有自知之明,这家伙想要做的事,自己是完全劝不动的。
他细看看,除了疲惫也没什么大碍,就反身跟着靠到椅子上,继续琢磨刚才的事儿:“这丫头唱戏上瘾了,一天一出,她这是要干嘛?”
他有理由怀疑,那家的老太太是个傻子。正经的大家族里面,能有这种不要脸的?
“故意把关系僵成这样,小丫头定是不想进伯府。可她大老远跑过来寻出路,码头那段都让她被盯上了,她如今避开能藏身保命的伯府,想要去哪里呢?”
停了一会儿,他盘算:“昨儿开始故意在外面引导消息,今日又凑上去打脸,伯府里子面子都没了,没点儿交代肯定是不行。那向世人展示诚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地方。也就...”
他眼睛一亮,看向身旁:“女学?”
“对!”闭目的男子随意的回答。
折腾几次,伯府这欺凌孤女,虐待亲人的招牌是打响了。京城有头有脸的,哪能留着这么大把柄给人指点?他们需要赚回脸面,最简单的就是好好照顾人家小孤女,演戏给大家看。
家里有个母老虎,小丫头进府是不可能。送到外面庄子和院子,藏起来怎么表演?甚至众人都该猜测他们背地里把人弄死。女学好啊,里面都是京中学子,天天晃悠着,谁看不见。常广安搓着下巴赞叹:“小丫头算计的够远的,可女学京城也有不少,能护住她小命的,也就只有太学院,这个...就看伯府有没有那个气魄。”
气魄这东西,用压力挤一挤,还是有的。让人查了查,伯府刚好申请了一个太学院女学的名额,常广安嘿嘿笑笑:“老孔闲着也闲着,继续帮帮她吧!”
各方涌动间,阮妩跟着师叔穿过熙攘的街道,回到城外的马车上,就躬身道歉:“今日是我连累了师叔。”清水观是京城唯一女观,地位并不低,师叔去哪家,也不会受到如此对待。
“与你无关!”静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京内人心复杂,这家施主只是嘴上狠厉,其实是最最简单的。”
阮妩很是认同师叔的观点,这老夫人,做事简单粗暴,确实比那些心思诡秘的,要好对付许多。
实在是还有要事,两人回去秉明观主,表示感谢后,她回去换身装扮,又离开道观。
“小姐,这老夫人配合太过,我们都没想到,她追到门口来骂,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你决裂?就当不认识了?”木香几人在外面布置一番,听着里面的动静也吓了一跳。本想着逗引几个仆从演一场,可没想到人家主子亲自上阵,这可真是脸皮撕破了。
“目前看来,不会!”阮妩原本是担心真的演砸了,可在门口看了老大,她倒是略微放下心来。至少,这是个长脑子要脸面的,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笑吧!
不过她也吩咐:“后面的戏目全都取消,马上让木生安排人,引导着散消息,目标,全城人都知道伯府欺凌孤女,虐待亲戚!时不时说两嘴她们家那个嫡小姐腰上太学院的事情。”
招惹到极限,再继续苦情戏演下去,恐怕适得其反,还是悠着点儿吧!她想要这个名额,救治鞥换个方式引导:“如果他们想改演照顾孤女的戏路,那么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就把最好的给我拿出来。”
在热闹结束的伯府内,老夫人房中,一群仆从已经退下。
内室的雕花床上,老夫人正躺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哼唧:“我这一把年纪,老了老了,还被在一堆人面前说脑子有病,也是没脸活了。”
下首两侧,坐着两个男子,大些的,正是今日门口见到的老大卫启钟。在他身侧坐着的另一名,看着则更年轻些,人也白净瘦弱很多。
“含辛茹苦拉扯着两个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夫人还在那里继续抹泪:“遭人嫌,讨人厌,我活着还有什么劲,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卫启钟想起今天门口的情形,脸色还是黑着,他如今是一丝道歉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在一旁淡漠的说着:“刚好,我俩也没脸活了,一起吊死吧!”
“你…”老夫人被顶的憋住一口气,抖着手指着儿子,却又不知怎么说下去。
旁边年轻一些的男子叹了口气:“娘,姨祖母死了快十年,你揪着一个小丫头不放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都是自己的儿子,老夫人连藏着掖着的想法都没有。
“行,您看她不顺眼,换个手段整治啊!”卫启钟皱眉:“昨天在码头上堵人,今天在家门口堵,满京城的人看热闹都忙不过来!”
“昨天?”老夫人一愣。
卫启钟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几个小厮压着一男一女进来。
老夫人看着跪着的管事和嬷嬷被堵了嘴,拿眼睛向自己求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16章
内室之中,看着自己娘亲稀里糊涂的样子,卫启钟心里又是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一五一十把昨天在码头的事情全说了一遍。昨天看到的人简直太多了,消息扩散的也快,卫启钟就是在衙上听到消息,才回家处理,没想到又撞上这一出。
老夫人倚在床上,心中虽然也觉得解气,可是大概知道这事并不光彩,如今竟然被传开,才是两个儿子闹腾的原因。假模假样的呵斥了管事和嬷嬷,就想让他们退出去。
“绑下去。”卫启钟在旁边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是我的陪嫁。”老夫人也不干了,都是去给自己出气的。
卫启钟丝毫不搭理她,让人把两人继续摁在地上。
“第一,隐瞒不报。这事情昨天说出来,今天自然有所防范,也不至于再来一次。”
虽然今天这事儿全是老夫人自己折腾出来的,可做儿子的毕竟不能说自己亲娘的不是,自然全是下面这些奴才的问题。
“第二,欺辱幼主。”
这话音刚落,老夫人就嚎了起来:“她一个破落户,算什么幼主。”
“破落户,你们为什么在外面称她叫表小姐?既然喊了,那她现在就是主子。”
“可……”
“第三,侮辱出家之人。一个仆役,敢站在大门口羞辱道士,谁不认为是代表主家的行为?何况清水观香火旺盛,后面也是有背景的,你们又是骂又是围,真当这一城的信徒都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