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歆内心混乱,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楚韶曜,面对这个刚刚确定关系的恋人。
沉默中,楚韶曜忽得抬头,认真地注视着赵若歆的眼睛,如同金玉击石般清冽的嗓音里,浅浅隐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若歆,你说过你愿意的。”
赵若歆右手笼在宽阔的素罗水袖里,那里藏着她从烛火下救下的虞柔手谏。数个时辰前,陈侯夫人那句楚姓男子皆是她仇人的话语,仍然历历在耳边回响。在亡母深恨皇室宗亲的前提下,赵若歆的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嫁与大晋煜王。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自己犹豫了。
楚韶曜墨染的瞳仁黯淡了些,他叹口气,接过赵若歆左手中的琉璃灯笼:“本王来提灯吧。你不是个左撇子,可自本王进入院子起,你都一直只用左手,右手始终掩在袖子里。歆儿的右手是伤到了吗?”
“没有。”赵若歆下意识将右手往后缩了缩。
“你时常叮嘱本王要爱惜身子,说本王的身体发肤有一半儿都是归于歆儿你的,不可擅自损坏。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就可以随意糟践自己的身子了么?”楚韶曜不悦地蹙眉,语调也恢复了赵若歆熟悉的家长说教口吻。
“我没有糟践。”赵若歆反驳。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楚韶曜沉声说。
赵若歆的嘴唇不服气地动了动,到底还是轻轻将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宽阔的素罗广袖落下,从袖口绣着几朵的绯红芍药里伸出了雪白的一段手腕,水葱一样细腻鲜嫩的手指上,燎着老大一个水泡,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楚韶曜愠怒。
赵若歆慌忙缩回手指,吐了吐舌头。
“是他弄伤你的么?”楚韶曜眼神如刀地扫向睡在地上的赵鸿德。
“不是。”赵若歆摇头,想要将燎着水泡的素手藏到身后:“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楚韶曜逮住她想要藏起的手,举着水泡放在唇边呵气,嘴里还在不满地说教:“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低着头,凑着昏黄的烛火仔细地看着赵若歆手上的水泡,轻轻缓缓地吹着气,温柔地将水泡上覆着的倒刺挑出。
离得近,赵若歆可以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逸梨花香。
这香味清冽如云,不细闻的话幽若无味,可沾在衣襟上却不绝如缕而又历久弥香,在棠梨的馥郁甜香里,平添着几分洁净霜雪的味道。
这是她附在他的腿儿上时,指挥着煜王府的仆役们调配而来,是她最喜爱的一款香。
那时她在楚韶曜面前还自称是天上的神仙,见楚韶曜买回了成堆的香料,就一时兴起地央着楚韶曜陪她调香。试了许多张方子,才最终调配出这么一款清冽幽馥的梨花香。
既有皎皎霜雪的清淡,又有繁花极致的荼蘼。
她当时附在腿儿上笑言,说以她神仙的名义担保。只要他煜王爷日后用了这香,便是再冰冷绝情的姑娘,也要为他清新馥雅的煜王爷陶醉。
昔时的戏谑笑言,他们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赵若歆自己闻见这清幽的梨花香,竟感觉自己似是不胜酒力地有些晕眩了。
这是她头一回直面他人对自己细致入微的体贴与关怀,当中蕴含的浓烈爱意漫得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楚韶曜。
然而,
“你母亲若是在世,定然不会同意你和楚姓男子结亲。”
赵若歆低头,从楚韶曜的手中收回自己被握住的右手,不自在地微微蹙眉。
“歆儿。”
她没有能够把自己的右手收回来。
楚韶曜拽着她的手,忽而用力将她揽到了怀里,附身投下一片柔和的剪影。他紧紧抱着赵若歆,头深深地埋在赵若歆的肩膀上,墨染的眸子里绞着沉重的悲哀与痛楚,神情苍茫又充满乞求:“不要离开本王。”
赵若歆闭了闭眼,眼底划过无限纠结与纷乱。再睁眼时,她的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好。”
她抬起手,温柔地抚上楚韶曜的面庞。
而后用力扯着楚韶曜的脸颊骂道:“谁允你随便抱我的?”
“疼,疼!”
楚韶曜耳尖红得滴血,佚丽白皙的面庞上也闪过两朵可疑的红云。他被赵若歆捏着脸,不满地抱怨道:“你下手轻点儿,好疼的!”
“你当初拿着火钳烫自己腿的时候,怎么不嫌疼?”赵若歆没好气地说。酷爱自虐的变态煜王,阴晴不定、嗜血残酷,竟也会知道疼?
“当初本王双腿没有知觉,所以感受不到疼。”楚韶曜恬不知耻地说,还不忘表功道:“歆儿放心,本王再也不会那火钳去烫自己的腿了。那等自残自虐的变态小人,本王向来都羞与他们为伍的!”
赵若歆翻了个白眼儿。